杨梅树和海鸥的友谊
2005-05-30路易斯·迪克森·瑞奇
路易斯·迪克森·瑞奇
我的祖母有位名叫威尔克斯太太的敌人。祖母和威尔克斯太太都还是在做新娘的时候就搬到了这座小镇那条榆阴覆盖的主街上,她们成了邻居,都想在这条街上住一辈子。
我不知道她们之间“战争”开始的原因是什么———那已是在我出生之前很久的事情了———我相信她们自己也不会记得战争是缘何而起的了,她们只是一直进行着激烈的“战斗”。
毫无疑问,这不是有风度、有节制的“战争”,这是女士之间的“战争”,是全面的“战争”,镇上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能引起她们的反应。那座拥有300年历史的教堂,已经亲眼目睹了独立战争、南北战争和美西战争,也许还要记载下祖母和威尔克斯太太的“妇女救援会之战”。我的祖母赢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但这只是一场空虚的胜利。威尔克斯太太不能再当主席,她就怒气冲冲地退出了救援会———如果不能迫使你不共戴天的敌人去做丢脸的事情,那么胜利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威尔克斯太太赢得了“公共图书馆之战”,她的侄女格茹德当上了馆员,挤下了我姑姑菲丽丝。格茹德上班的那一天,也就是我祖母停止阅读图书馆中任何书刊的那一天———它们一夜之间变成了“满是细菌的脏东西”———祖母从此自己买书来读。
除了这些主要的“战争”以外,时常还会爆发或者衍生出一些新的导火线。当时还是孩子的我们,去拜访祖母时的乐趣之一,就是向威尔克斯太太那不会做鬼脸的孙子们做鬼脸,还有就是偷摘两家花园之间的、威尔克斯家篱笆那一侧的葡萄。我们还追打威尔克斯家的母鸡,引燃为7月4日国庆节那天省下来的炮仗,并把它们放到威尔克斯家门前矿车道的铁轨上,当矿车碾过时,那声爆炸足以把威尔克斯太太吓昏。
有一个国旗日,我们把一条蛇放进了威尔克斯家的水桶中,祖母只是象征性地表示了一下反对,我们领会到的是她默许了此事。她的反对和我妈妈说的“不行”含义大相径庭,祖母对我们的惹是生非竟还显得挺高兴。
你千万不要认为这只是单方面的“战争”。威尔克斯太太也有孙子们,他们比我祖母的孙子们还要强壮和聪明,我祖母从来都没有逃脱过他们的算计。万圣节的时候,所有散放的、忘记收起的东西,例如花园里的家具,都会魔术般地飞到了谷仓的房梁上,我们不得不花高额的佣金雇一个壮汉把它们取下来。
没有一个有风的洗衣日,晾衣绳不被神秘地弄断的,那些床单在泥地上打上了好几个滚,只好重洗。这些事有些时候是上帝干的,但更多的时候都是威尔克斯家的孩子们干的。如果祖母不是每天阅读《波士顿新闻报》上的家庭版的话。我简直不知道她怎么才能受得住这些骚扰。家庭版很精彩,除了日常的烹饪知识和卫生知识以外,它还设有一个专栏,回答读者的提问。方式是这样的:如果你有问题———或者只是想发发怨气———你写信给这家报纸,署上一个化名,例如杨梅树,这就是祖母的化名。然后另一位与你有同样烦恼的女士会回信给你,并告诉你她是如何处理此类事情的。署名为“你知道的人”或者“泼妇”之类。常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问题早已经解决了,她们却仍然通过报纸专栏保持着数年的联系。她们常常讨论她们的孩子,如何做罐头食品乃至卧室里的新家具。祖母也因此遇到了一个朋友。她和一位化名海鸥的女士保持了25年的通信联系,祖母曾把从没对第二个人讲过的话都告诉了海鸥。海鸥成了祖母真正的知心朋友。
在我16岁的时候,威尔克斯太太死了。同住在一个小镇上,不管你曾对你的隔壁邻居有多么憎恶,从道义上讲还是应当过去看看能不能帮死者家属做点什么。
祖母穿了一件干净的棉布围裙,以此表明她想要帮助做点事情。穿过了两块草坪来到威尔克斯家,威家的女儿让她去打扫本来已经很干净的前厅以备葬礼时占用,在前厅的桌子上,有一个巨大的剪贴簿,在剪贴簿里,整整齐齐地贴着多年来祖母写给海鸥和海鸥写给她的回信———祖母的死对头竟然是她最好的朋友!
那是我惟一一次看到祖母放声大哭。当时我还不能确切地知道她为什么哭,但是现在我知道了,她在哭那些再也不能补救回来的,被浪费掉了的时光。当时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只是眼泪,而此后使我记住那一天的,却是比女人的眼泪更值得记住的东西:有的人看起来可能很讨厌、很恶毒、很吝啬、很狡诈,但如果你向左走上10步,从另一个角度去看他,你看到的很可能是他的大方、热情和善良。这取决于,而且完全取决于你观察他们的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