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楼之梦(评论)
2005-04-29张蔓蔓
张蔓蔓
《个园Ⅱ》里的一切在我看来就像一场梦。它发生在诗意的扬州,发生在个园这座承载着兴衰荣辱的古典园林之中,但它又是那么真切,凄婉而凝重,一丝冰凉的温暖让我颤动。
作者在开头引用了包何的一首诗,起初我并不解其意,但读罢全篇之后,感叹作者选的这首诗实在是太妙了!抑或是这首诗激发了他的灵感。而成就了这篇作品,我不得而知。它恰如其分地揭示了小说的梗概,以及萦绕其中的深层内涵。两个男主人公都来到扬州,经历了种种变故之后,这个中国人和他美丽的妻子双双英年早逝,而另一个日本人多年以后回忆着当年发生在扬州的旧事,讲述完毕,也安然离开了人间。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这让我们心生疑问:难道那里是一座迷楼,上去了就再也下不来了吗?
作者开篇就让读者与“我”一起去探究父母死因的真相。于是,层层相扣的故事情节,夹杂着景色与心境的渲染,作者用流畅的笔调揭开了一个垂死老人淤积心中数十载的秘密——发生于20世纪40年代日军侵华期间的一个令人心酸而难忘的故事。
也许人生本来就是一个荒谬的故事。小说讲述了两个男人,一个是“我”的祖父佩琨,一个是他的同窗挚友竹下先生,他们中间还夹杂着一个女人——我的祖母陈琪玉小姐。
两个同样优秀的男人,却有了截然相反的对比。都是在东京帝国大学学医,一个中国人,一个日本人,读书时他们不分伯仲并且非常要好,毕业后一个主动回到中国行医,一个进入了一家日本的医学研究所从事医学研究。在硝烟弥漫的岁月里,一个尽力救治抗日者和患病民众,但他的义举却杀害了自己;一个从事医学研究并做出了成绩,但他的研究成果却被日本军方利用,而正是他的这个创造性的贡献间接杀害了自己的挚友。在那样一个痛苦的年代里,尽管每个人都在从事着自己的工作,有意无意地在为自己的国家服务,但却没有人能逃脱这个悲惨而血腥的对局。
佩琨初到日本时学的是文学,但觉得中国多的是贫穷和疾病,与其学习不能解决实际问题的文学,不如当一名医生,为凋敝的祖国做一些踏踏实实的事。于是他主动从医并回国开西医诊所,悬壶济世,还常常奔走于乡间,无偿为贫苦农民治病开药。而竹下在本国无意识地从事了医学研究工作,刻苦钻研而佳绩渐出。可他对此并无多大兴趣,深感内心的惶惑和迷惘。觉得自己的工作远没有佩琨的工作有意义,便想通过冒险来改变按步就班的生活,于是借贸易公司招聘之机来到了中国。
竹下先生万万没有想到,从前的研究成果对细菌武器试验的成功起了非常关键的作用。他在无意中成为他的国家侵略中国的一份子,虽然这绝对违背他的初衷。而佩琨执著于他的事业,救死扶伤,但是最终却救不了自己。
不管有意或者无意,结果都远远出乎我们的意料。一个悲惨地死去,而另一个剖腹自尽未遂,后回到日本,让人按照个园的格局修了一座园林,在这个人间的地狱里痛苦地度过他的余生,他是在向挚友还有死于那场瘟疫的无辜的人们忏悔。
竹下先生一直盼着“我”的到来,希望在他挚友的后代面前把一切都谈清楚,他认为有责任让“我”了解真相。其实,他也是无辜的。
在这里不得不提到,《个园Ⅱ》里还住着一位冲破家长制的束缚,为爱而活的女性——陈琪玉。她勇敢、坚强,曾在上海受过西式教育,却未失东方女性的温柔和婉约。她不顾一切地支持丈夫的事业,帮助他实现人生的理想。但最终在生下“我”的父亲后一年也离开了人间。其实,竹下是一直暗恋着她的,也想娶一位她那样的江南女子为妻,乃至一生都对她魂牵梦萦。但他们频繁的相处只是朋友般的,没有任何越轨的行为,至于后来沸沸扬扬的传单事件,三人都泰然处之,因为信任是朋友间最好的默契。
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或许每一个善良的人都是无辜的,但却都不能幸免于难。在女人面前的君子风度可以表明:佩琨和竹下是一对真正的好朋友,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最终成为战争的牺牲品。要么是屠杀者,要么是慈善家;要么杀害了别人,要么杀害了自己。
我们掌控不了特定的时代,就如同我们掌控不了在那个时代下自己的命运。时代和我们作用的结果是一个又一个的人生悖论,荒谬至极。
再略谈一下佩琨。他在小说中用的笔墨并不太多,基本是一种间接式的笼统叙述。他个性鲜活,立场始终如一,他爱国重情、勤奋敬业,但是轮廓却较柔和平淡,没有激越的言行。他的朋友竹下是日本人,他并没有对日本人一视同仁,而是充满了仁慈与善良。
故事本身的精彩是勿庸置疑的。作者开始设置了一个悬念:到底是什么恩怨使“我”与竹下先生联系起来?而解答者就是竹下本人,通过他的口述,读者可以逐步得到答案。而作者的叙事也是温和和节制的,就像一个不急不躁的老人。故事通过人为的打断,将整体分解成了若干片段,人物强烈的情感也由此消解了。而读者在读到小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依然有意犹未尽之感。这也许也是《个园Ⅱ》的妙处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