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芬兰岛上的“怀旧”体验
2005-04-29宇捷
宇 捷
当第一缕晨曦露头之时,我睁开了双眼。时间是5点整,睡眠一点都不能减轻昨天的辛劳在背部留下的疼痛。我伸手拿到火柴,点燃煤油灯,然后碰了碰丈夫,“该起床了,蒙迪。”
我穿上衣服,下楼来到厨房,拎起两只铁桶,推开了后门。虽然已是7月,但在这个位于赫考夫的小渔村,迎面扑来的却是普莱逊迪亚湾略带咸味的北大西洋冷风。这是每天去屋后的水井汲水的无数次往返的第一次,而蒙迪则到屋外厕所去倒夜壶。
我回到厨房,蒙迪已生起了柴火灶。我将水倒入炉灶的蓄水锅中,平时喝的热水就是从这里烧出来的。我同时还把水倒入厨房的一个洗漱盆中,用冷水洗了洗脸和手——这是逝去的岁月中的每个早晨所必须经历的过程。现在我完全清醒了。
炉灶里的火焰窜了出来,我移去炉灶上的盖板,在明火上放了一壶水和一锅燕麦糊。水开了之后,我加入满满两勺茶,并将茶壶放在炉灶后半部,让水多沸腾一阵子。随后,我开始清扫厨房地面。
“蒙迪,今天需要给你准备午饭吗?”我问道。
他的目光落到了窗外。“不需要,看样子要在这里待一天了,风不会停。”
我对丈夫今天不出海感到欣慰,因为即使在晴朗之日,海上的天气也会骤变,肆虐的风暴使驾驶小渔船的人们在饱受折磨之后才能死里逃生般地返回陆地。蒙迪通常5点半就要出海。他的木制小船长七八米,单缸引擎,航行起来噪声颇大。普莱逊迪亚湾盛产鳕鱼,据说很早以前,水中的鳕鱼曾多得让人在涉水时难以插足。
我听到我们的合作伙伴,哈洛尔德·科罗伊克斯走下楼来。他负责照料我们的奶牛玛比尔,给不断要加木头的铁炉里添料。在过去,他的这种生活方式被称为“合住者”。他与蒙迪一起去捕鱼,为卖鱼做好准备工作。他可分到卖鱼的一部分收益并且获得房东提供的伙食和住房。
邻居玛丽·安恩·格兰哈姆拎着奶桶,穿过我们两家共用的花园,走向牛棚。她要早上给玛比尔挤奶,而我通常在傍晚挤。所有的牛奶都必须过滤,并煮开灭菌,然后装瓶。此刻,我听到楼上有6只小脚踩在了地板上。7岁的米切尔,6岁的马克和4岁的埃莉森很快穿好了衣服——男孩都穿吊带裤子和纯棉方格子衬衫,女孩则穿连衣裙。孩子们涌进厨房,狼吞虎咽地吃着自制的、涂有新鲜奶油的面包和糖蜜。
我走到充满干草清香和海盐气味的牛棚,邀请玛丽·安恩一起进早餐。当我刚返回屋子的后门,孩子们便从我身边一窝蜂地冲向养鸡房——今天是收集鸡蛋的日子。我们两家人共养了八只母鸡和两只公鸡:每两天可以收到七、八个鸡蛋。我将它们用水煮熟,作为中饭的副食或者加在甜点和布丁里。
我们的这段不寻常经历始于2003年11月,当时我们在哈利法克斯的一家报纸上看到一篇文章,文章介绍说,某电视制片商正在招募人员参与拍摄一部反映1937年纽芬兰小渔村生活的历史纪录片。我们很快将简历和照片准备好并提出了申请。蒙迪是一名木工,而我是一名在家写作的自由撰稿人。工作的灵活性使我们能离开家,参加这个机会难得的体验。
蒙迪在纽芬兰的卡波尼尔出生,从小与父亲、兄弟们一起从事渔业工作。带着孩子们重新回到纽芬兰去过多彩多姿的传统生活是颇具诱惑力的。我们都渴望过田园般的生活,期望有一块菜地,种上土豆、萝卜、洋葱、甜菜……而孩子们则对自己能参加电视片的演出而欢欣鼓舞。
2004年5月,我们接到入选通知,成为参加拍片的10个人员中的一部分。6月23日,我们来到赫考夫,纽芬兰东南海岸长岛地区的一个渔村。这个小渔村位于靠近海湾的山坡上,绿草覆盖,站在坡顶远眺,蓝色的大西洋轻柔地拍打着岩石遍布的海岸,呈现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美景。
我们惊奇地发现,准备拍电视片的这家厂商已经在此建造了一幢模仿上世纪30年代的屋子:它是那种可住两家人的盐箱式两层楼房,带有一个花园。另外还放养了一些家畜,仿造了几条小捕鱼船。来到这里的每个人都收到好几套当年人们穿的服装以及在拍摄期内劳动所需的工具。全体演员都住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渔村”里,并按过去那个时代的生活方式度日。
我们“家”的外墙安有护墙板,花园用白色的栅栏围起。走进后门,一个旋转式楼梯通向卧室,起居室位于屋子的右半部分,家具是旧日的真货,甚至墙纸也是老式的。厨房里,一张松木桌和几张硬木椅端放中央,碗橱中也放满了老式的餐具,一切都让人感觉是回到了上个世纪30年代。
“上任”的第一天,扮演人员中的妇女们就跟随80岁的赫尔达·迪恩学习做家务。她出生在附近,从小在此地长大。我们跟她学习怎样制作当地风味的鱼制品、面包以及一些菜肴。她还跟我们讲述了她记忆中的赫考夫最繁盛时期的生活状况:居民们在池塘上举行滑冰晚会和冰球比赛,在山地上拉着雪橇飞驰。
赫尔达的弟弟佛莱德将他捕鱼和加工鱼类的技能传授给男人们。他给他们演示怎样找到海上的渔场,怎样修理渔船,怎样清理鱼的内脏、腌制……到第一天结束,我们的脑子里装满了有关渔业方面的信息。
在我们城里家中两小时可以完成的家务在赫考夫则要花费五、六个小时。在户外的一个大盆中,给衣服涂上肥皂,用洗衣板搓洗是我日常家务中最劳累的任务之一,其它的那些手工劳动也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体验。到第一周结束时,我们一个个都精疲力竭,饥肠辘辘(由于准备不足,要等待供应的食物船把面粉等东西从城里运来)。面对这种处境,我的脑子里有时会冒出一丝念头:参加这次真实生活拍摄是否是一种犯傻的举动?
但是作为一个家庭来说,难得的共同工作和生活片断(由于工作性质的不同,蒙迪常常外出工作)却给了我们力量来应对艰苦的生活方式。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对这种生活方式变得愈来愈能适应。我和蒙迪很惊奇孩子们都能很快地进入角色,伙伴情结和合作精神不久就取代了物质的东西,电视机、电动玩具、游戏机这些城里孩子不可缺少的东西似乎被他们忘却了。
7岁的米切尔每天上午都和蒙迪出海。他了解到了海洋上的生活,学会了使用小渔船上的罗盘和怎样根据地标来判断小范围渔场的位置。他还帮助父亲取淡水、劈柴、腌咸鱼。事实上,在1937年那个年代,赫考夫的孩子们也是在他这个年龄就开始帮家里干活的。我们的孩子脸上都焕发出自由生活的喜悦。他们在这个“小渔村”从未感到孤单——在树丛中追逐野兔,在小溪里抓鳟鱼,带着玛比尔玩捉迷藏游戏,帮我搬柴禾、洗衣服、烘面包。我觉得孩子们在赫考夫10个星期的生活中学到的知识或许比他们在城里10个月中学到的还要多。
再看看我们全家在这种环境中吃的新鲜蔬菜、鱼类、自制的面包、自挤的牛奶、自养的鸡下的蛋吧,我们不仅感到身体更健康了,而且皮肤似乎更光洁了。一家人的体重下降了,但体魄却变得更强壮了。
当我写完一天生活经历的日记时,孩子们由于在海滩上和野外的欢闹已十分疲劳,早早回到了床上,正聚精会神地聆听着一台老式收音机播放出的描写某个孤独守林人的历险故事——这是1937年一个家庭典型的室内生活场面。蒙迪坐在厨房的饭桌边将钓线收进卷筒里。四周的一切是那么寂静,夕阳是那么瑰丽,橘黄色的云彩映衬着青绿色的苍穹。这意味着明天的海上将是风和日丽。我把盘子和碗收拾干净,准备烧一壶泡茶的开水。此时,煤油灯发出温和的光,洒遍厨房的每个角落。快到9点了。这是我们夫妻的温馨时刻。让我们先喝点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