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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中札记》政党思想之解读

2005-04-29舒绍福

唯实 2005年10期

舒绍福

摘要:《狱中札记》中的政党思想似乎成为“遗忘的角落”。事实上,葛兰西在此书中对政党的性质、职能、存在的要素以及党史的书写都有自己独特的分析。他认为政党不过是它们直接在政治和哲学领域而非生产技术领域培养自己有机知识分子范畴的特定方式。政党有着整合、教育、智识、仲裁、平衡以及技术文化等多种职能。政党存在所依凭的要素之间有特定的“固定比例”,且政党是历史地建构的,甚至常常会遭遇到权威危机。

关键词:狱中札记;政党思想;有机知识分子

中图分类号:D05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4—1605(2005)10-0013—03

《狱中札记》是葛兰西未完成的政治思索,又是当代的一部经典著作。作为20世纪最重要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之一,葛兰西虽然身陷囫囵,遭受到惨无人道的禁闭和迫害,但仍以惊人的毅力,在监狱期间写成了《狱中札记》。在书中,葛兰西提出了著名的市民社会、有机知识分子、霸权等思想,从而使得葛兰西成为20世纪当之无愧的真正的知识英雄。陶里亚蒂称其为“近50年当中,在广泛了解整个西方知识发展的基础上为深化和发展马克思主义学说作出最大贡献的西欧思想家”。

近些年来,国内学者对《狱中札记》(中译本)进行了多方面的解读和研究,但往往只是择取葛兰西的知识分子理论、文化霸权理论、市民社会理论或从实践哲学等视角论述,却有意无意地忽视了书中的政党思想。而在笔者看来,书中对政党的起源、政党存在的要素、政党的工具理性,以及党史的研究等等,都有独特的论述。本文旨在对《狱中札记》中的政党思想作一些梳理和评析,以期人们能够对葛兰西的政党思想给予更多的理解和关注。

一、政党的性质

近代以来,西方诸多学者通常把政党定义为实现某种主义的团体、谋取公职的工具,或是一种政治权力的组织机构等等。马克思主义者通常认为政党与阶级利益密切结合,本质上是特定阶级利益的集中代表、特定阶级政治力量的领导力量、特定阶级中间分子组成的政治组织。

葛兰西则从知识分子问题来考察现代政党的起源与性质。他说道:“作为每个主要社会集团有机范畴的知识分子和作为传统范畴的知识分子之间存在差异。从该差异中产生了供历史研究之用的一系列问题和可能的问题。”他强调:“其中最有趣的问题,如果从该观点来研究的话,便是现代政党的真正起源、发展及其所采用的形式问题。”从有机知识分子与传统知识分子的差异来考量政党问题,成为葛兰西认识政党问题的独特视角。

那么,与知识分子问题相关的政党的性质是什么呢?葛兰西认为:“某些社会集团的政党不过是它们直接在政治和哲学领域而非生产技术领域培养自己有机知识分子范畴的特定方式”。有机知识分子是与生产技术领域直接相关联的,而政党的责任是在非生产领域,亦即意识形态和文化领域培养有机知识分子,并把有机知识分子和传统知识分子结合起来。

在葛兰西看来,政党与知识分子之间依存的辩证互动关系是理解政党性质的关键。政党与知识分子(特别是有机知识分子)的职能是相似的,知识分子在不同的时代所起的主要功能便是组织、教育和智识等,尤其是为阶级统治进行意识形态的灌输与宣传。所以,政党要取得领导权,离不开这些核心的知识分子。不过,一般的传统知识分子在政治上往往还没有成熟,难以担起重任,因此需要政党组织的培训。政党承担起了培育者的角色,成为转化传统知识分子、培育有机知识分子的组织方式。

可见,虽然葛兰西也是主要从政党的职能来定义政党,但葛兰西的视角是独特的。他从传统知识分子的转变、有机知识分子的培育来考虑政党的起源与发展,开启了认识政党的新思维。

二、政党的职能

葛兰西认为,政党在市民社会中行使的职能与国家在政治领域的职能是同样的,只不过国家综合的程度更高、规模更大而已。但是,政党在其场域内执行自己的职能比国家在其自身领域内执行的职能更加彻底、更加有组织。“可以说,政党是完整的、全面的知识分子的新的培育人,可以被理解为现实的历史过程的理论和实践的统一得以发生的坩埚。”葛兰西在书中对政党的职能作了许多工具性的论述。

1.政党的整合功能。“政党所负的责任是把某一集团(居统治地位的集团)的有机知识分子和传统知识分子结合在一起”。政党要取得领导权,离不开活跃在意识形态领域中的知识分子。然而,知识分子又不是整齐划一的。传统知识分子具有保守性,所以政党的必要职能是争取和转变这些传统知识分子,把他们整合到有机知识分子中去。因此,有机的和传统的知识分子范畴如何在不同的历史语境中得以发展,对此问题的具体历史分析清楚地显示出了政党的职能。

2.政党的教育和智识职能。政党在完成整合有机知识分子和传统知识分子的职能时,又要严格依赖于其基本职能,“即培养自己的组成部分——一个作为‘经济集团产生和发展起来的社会集团所具有的那些部分——并且把他们转变成合格的政治知识分子、领导者以及一个完整的社会(市民社会和政治社会)所固有的一切活动与职能的组织者”。葛兰西认为,政党的关键不在于成员的多少,“重要的是它在领导和组织方面的职能,即教育和智识的作用”。

3.政党的平衡和仲裁职能。在激烈的利益斗争中,政党可以平衡各派利益,保持“市民社会”中不同利益体的力量均衡。虽然每一个政党都有、并且都是某个集团的体现,代表了单个社会集团的特定利益,但是,“这恰好因为它们在自己集团的利益和其他集团的利益之间执行了平衡和仲裁的职能”。

4.政党的技术文化职能。葛兰西认为,在现代的许多国家,由于其他种种原因使然,政党会分化出许多流派,各个流派彼此竞争并都自称自己为“党”,而此时政党的思想总参部则常常会成为超越各流派之上的独立运行力量。这时的政党就不再具有直接的政治职能,“而只具有政治宣传、维护公共秩序、发挥精神和文化影响等技术职能”。在这样的政党中,技术文化职能占据主导地位,也使得政治问题与文化问题混为一谈,因此变得更加棘手。

5.政党的警察职能。“很难否定,一切政党(统治集团的政党以及被统治集团的政党)也执行警察的职能——也就是说,维护一定的政治秩序和法律秩序。”进而,葛兰西认为政党的警察职能有进步性和发动性之分。一个政党履行职能的方式为我们提供了辨别其进步与否的标准。“一个进步的政党执行‘民主功能(民主集中制);一个发动的政党执行‘官僚职能(官僚集中制)。第二种情况的政党是一个头脑简单、不假思索的执行者。它只是一个技术上的警察机构,其‘政党的名称只是神话般的比喻罢了。”

葛兰西对政党职能的思索,比较突显其工具理性,有其特殊的语境特征。为了争取最大的同盟,政党的其他功能也都是不可或缺的。

三、政党存在的要素

政党的形成不是一劳永逸的。一个政党要存在,必须同时具备三个基本要素(三组要素):

1.群众的要素,由普通寻常的人组成。群众的参加形式表现为纪律性和对政党的认同与忠诚。没有群众,政党成为无水之源,但光有群众没有政党,又缺乏集中、组织和约束力量。没有凝聚力,群众会如同一盘散沙而一事无成。

2.主要的凝聚力量。没有主要的凝聚力量,政党就会轻如鸿毛或无足轻重。政党强大的凝聚力、向心力、约束力以及创新力,都来自于主要的凝聚要素。

3.中间要素,是第一种要素和第二种要素的纽带和桥梁,使它们保持实际的、道德的以及精神方面的联系。

显然,三个要素都是不可缺少的,但又不是等量齐观的。要保证政党不被轻易毁灭,第二要素显得十分关键。当然,其他要素也十分重要。“事实上对于任何一个政党而言,这三个要素之间都存在‘固定的比例,如果实现这些‘固定的比例,就能取得最大的效果”。在这里,葛兰西似乎为后人留下了一个悬而未决的思考的余地:一个政党到底如何建构三个要素之间的“固定的比例”?不过,葛兰西认为对此必须形成一个铁的信念,即特意解决关键问题是必要的。所以对不同的要素要有所侧重,解决问题也应当形成一种“差序格局”,从重要的要素向相对次要的要素依次铺展开来。

四、政党与权威危机

葛兰西说,人们常常提到的“权威危机”就是领导权危机,也就是国家的普遍危机。那么,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根本性危机呢?他认为危机的原因要么是统治阶级在某些重大的政治事业中失利;要么是广大群众(尤其是农民和小资产阶级)突然从被动的政治状态卷入一定的积极境况,并且提出了某些要求,这些要求虽然一时没有构成有机的体系,但统筹起来考虑却相当于一场革命。

在葛兰西的视野中,权威危机与政党是息息相关的,也就是说与政党抵制习惯势力、抵制僵化和落伍倾向的能力有关涉。“社会的各个阶级随着各自的历史发展逐渐脱离传统的政党。换句话说,传统政党特定的组织形式以及构成、代表和领导该党特定的一批人将不再被本阶级(或本阶级的一部分人)看做本阶级的体现。”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认同危机,是因为这些党派无力不断适应新的任务和时代,也没有在相关国家或国际领域与所有力量关系同步发展,相反,政党越来越被组织成为一个独立自主、脱离群众的集约官僚机构。这样的话,“该党到头来就会落伍,在危急关头散失自己的社会内涵,仿佛悬在半空中”。

所以,为了消弭权威危机,政党应当密切联系群众,不断优化政党结构,及时反映和体现阶级的需要,不断地破除僵化,与时俱进。

五、党史的撰写

党的特定活动对国家历史的影响程度决定了政党意义和影响的大小。任何政党的历史都只能源于对社会和国家的复杂描写,“可以说书写一个政党的历史无异于从专论的视觉描写一个国家的整部历史,旨在突出其特别的方面”。

那么,党史该如何撰写呢?葛兰西认为在书写党史时,应该与宗派主义者和历史学家作出廓清。因为宗派主义者津津乐道的是“微不足道的内部事务”。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具有神秘的意义,而他们对此也充满了神秘的热情。历史学家虽然能够对历史全景进行权衡,但是强调的却是党在推动某些事件和阻挠另外事件中所起的有效作用、其决定力量等等。而党史的研究,事实上应当具有更为宽泛的框架与题域。党史不能仅仅是对某一政治组织内部生活的简单叙述与描写。如果仅此而已的话,“人们只需撰写一个知识分子集团的历史,甚至有时候只是一个人的政治传记”就行了。

一个党的历史只能是一个特定社会集团的历史。所以,毫无疑问,党史的书写“应该考虑该党所代表并成为其最先进因素的社会集团”。但是,这个社会集团并不是离群索居的“鲁滨逊”,而是生活在“复杂性的社会丛林”之中。它有自己的追随者、自己的朋友,当然也有自己的对手和敌人。因此,党史的书写要超越简单的叙事,必须涉及到党的奠基者、党的纲领、意识形态论战、特定的群众以及党的追随者的意志活动和存在方式等等。

六、小结

政党是近代阶级利益冲突的产物,且作为利益诉求的代表者和组织方式,其在当代的政治生活中的作用越发彰显。所以,重新回顾和解读西方马克思主义者的政党理论,对于我国当前的政党建设不无启迪和借鉴之用。

葛兰西的政党理论告诉我们,在非常时期(例如法西斯专制独裁),政党首先应该是实践的党,也就是说政党要凸显其实践工具理性,拓展出政党的整合、智识和教育以及技术文化等功能,转化和争取传统的知识分子,培育有机知识分子,夺取文化领导权(霸权)。知识分子是政党依存的重要因素,是上层建筑体系中的“公务员”,是统治集团的“代理人”,通过市民社会行使社会霸权和下级的统治职能。当然,群众是基础,是力量之源,所以无论是考虑政党存在的要素,还是党史的撰写,都不能忽视群众要素。而如何保持政党各个要素之间的协调与均衡,寻找出政党各个要素之间的“固定的比例”,优化政党的结构,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从政党发生学来看,政党建设始终是一个未尽的事业。政党是历史地建构的。为了消解可能出现的政党认同危机,政党必须与时俱进,适应时代发展之需要,保持自己的社会内涵。

责任编辑:耕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