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妻

周笔锋

一

男同胞对贤妻的判断水平是非常直接的，文化一点叫“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厅堂那方

面我就不强调了，不过厨房这块，只要不是机器人或者味觉失调，相信百分之百的男人还是很注重的，比如我，就有一个宁愿饿死也不愿难受死的胃。

但非常遗憾的是，千挑万选之后，落入我怀里的竟然是个菜鸟级的女人。只怪自己当初为了把如花似玉的她拿下，而不惜忍辱负重，糊里糊涂签订了若干不平等条约，直到度完蜜月，确定煮熟的鸭子飞不了之后，我才非常得意地同老婆谈起了温饱问题。初试，老婆对我的态度相当不满，可以说有点上当受骗的感觉：你不是说好结婚后你做饭的吗？我摇了摇头，然后非常深情地说：你总不能让我在忙着建设经济基础的时候还要饿着肚子吧，何况你又不是不会做饭。问题涉到了经济基础，老婆也不好意思再呆在上层建筑上，于是，二话没说，就冲进了厨房。计划成功一半，这让我很是沾沾自喜了一把，侧着耳朵听到老婆淘米放水的动静之后，我这才气定神闲地等待起来。这一等就是两钟头，从我坐在沙发上算起，其间为了不打扰老婆发挥的兴致，我一共上了五趟厕所，转了十几次台，看完了一本经济专著，结果，在头晕眼花四肢无力的情况下，我好不容易才把自己挪到厨房门口。一进门却发现老婆不知何时竟然拿了把椅子在厨房里耷拉着头，睡着了。菜呢？我大吼。老婆一脸无辜地打开冰箱，全在这呢，放心，我没动它们。她这话简直就是剌激我，没动它们你怎么做饭？老婆一听做饭，立马就兴奋起来了，我做了啊，你没看到吗？接着她就把电饭煲的盖子揭开了，热气腾腾，老婆开心地大叫道：“老公，你瞧这饭做得多好！这可是我的强项。”我倒！原来老婆脑海里的做饭是一个分开成两半的概念。记得当初没结婚时，她也曾在我面前小试过牛刀，不过那次她刚把饭煮熟我就自告奋勇地接下了做菜的活，当时是为了图表现，见她饭煮得不错，就推论成了她会炒菜。结果，让我失算的是，这家伙，竟然在她妈那里忘了学炒菜那一项。我可真是大意失荆州，比老关还郁闷。

二

为了把老婆训练成一位高手，我不惜重金把她送进了一所厨艺学校。一开始老婆相当不情愿，说什么师傅肥头大耳，徒弟傻不啦叽，面对她的愤愤不平，我当做什么也没看到，木鸡政策看来是很有效的，第二天，老婆就正式走进了厨艺学校。放学回到家，老婆就兴奋地说：师傅别看长得八戒一样，可做出来的菜就象大闺女一样漂亮。她的这个反应让我非常振奋，要想学它，必先喜欢它。老婆看来已经具备这个因素了，当晚，我就激动得没让她动一下手，亲自下了厨房。老婆学了一个月，见她每天回家仍然没有动手的打算，我就非常有忍耐性地把话题往这事上面扯：老婆，这菜可真漂亮。老婆当时正在看中央台的厨艺节目，见我一脸媚样，就每天重复做一样的菜。按照我的计划，不出一周，老婆就会束手无策哭着喊着要下厨的。不过结果却和我想象有点不一样，虽然我做的菜让老婆的味口大减，虽然她每天默默无语一点意见也不申诉，虽然她吃下去的米可以用粒来计算，虽然每次吃完饭后她还要到楼下去做消食运动，但老婆却仍然能够保持着学厨艺时赚得的身材，每天肉颤颤地在我面前晃荡，我压根就不相信，因为这时候我的体重已经从一百四降到了一百一，我都瘦下来了，她怎么就跟没事似的呢？

好奇总是揭出真相的前提。一番准备之后，我终于在某天晚上吃完饭后谎称加班在楼下打了个埋伏，我发现老婆下楼的速度可以与刘翔相比，冲，跑，转弯，跟着老婆的后面我一路狂奔，刚跑出五百米，老婆的影子却突然在我面前一晃，接着就不见了。找到她的时候，她正用手捏着一条鸡腿往嘴里送，我没顾形象，大喝一声就冲了过去，没等她反应过来，我就一把抓住了桌子上仅存的最后一条鸡腿，接着我一句话不说，就埋头大啃起来。

我终于明白了她永不怕瘦的缘故，为了报复，我每天都要在她睡着之后，再疯狂补做好几道油水充足的大菜，而且吃完之后我还洗净抹干，不留一点痕迹，在精心调养之下，我的体重终于恢复了正常。

我和老婆长谈了一次，对话如下：“你天天吃我做的饭菜忍受得了？”“如果你再把味道弄纯正一点，我还是能够接受的。”“你就不会亲自下厨，继续忍受？”“如果我能，那也不会被你在餐馆逮到了。”“你在学校不是学了三个月厨艺吗？”“那三十斤肥肉就是在学校长的，一个月十斤。我每天只顾着品尝，记住了菜名，却忘了炒菜过程。”

老婆她妈被我请进屋，是在这次对话之后的第二天，我实在忍受不了，我决定请老太君出马。一进门，岳母就十分悲伤地对我说：“怎么囡囡瘦了这么多呢？”

她瞒不过我，我非常清楚，老婆在这之前应该在面部做过一定的装饰，如洁白的粉底打了不止三层啦，像用上了土黄色的口红啦，像加深了脸部轮廓的阴影啦，在岳母眼里，她就好像一个吃不饱的饥荒之年的孩子，差一点，岳母手里的红木手杖就敲到了我的头上。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我自己动手做了一道菜，为了让老婆现出原形，然后我又特意让她也做一道菜，老婆老大不情愿，在厨房磨了半天，又是咳嗽又是打碎碗的，最后，在我和岳母的注视之下，她终于端着一碗菜出场了。

那是一道制作精良，口味地道的红烧狮子头，就像饭店大厨手下的正版，我的嘴一下就张大了：不是吧，这是你做的吗？再看看我做的那道菜，三分钟前还五光十色，可跟这狮子头一比，就顿时黯淡无光了。我兴奋地大叫道：“快看，原来你藏了这么一手，原来你会做菜，原来你做得这么好！”我的样子就像找到了一个宝藏，我的脑袋已经出现了幻觉，照这种手艺，那我每天岂不过得像在饭店一样，这么一想，我的脸上立马就露出了幸福的微笑。岳母尝了一口我的，皱了皱眉，尝了一下老婆的，眉头一下就展开了，不错不错，还是囡囡做得好吃一点。她刚说完，我就赶忙跟着表示同意，同时我还不忘控诉她的欺骗。就在我打着算盘准备把老婆正式拉下马的时候，岳母这时却发言了：“最近都是你做饭吧？”我说是啊。话刚说完，岳母就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说我们家囡囡怎么饿得面黄肌瘦呢，原来你不会做饭。”这话让我一惊，怎么这么耳熟，正要反驳，岳母却把手里的手杖在地上狠狠一敲：“我宣布，从明天开始，我送你进厨艺班。”到这时我才想起，做菜的时候我习惯性地多了一勺盐，我怎么这么笨？我怎么忘了亲帮亲？我怎么没把我妈叫过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