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刘德凯

刘永飞

这是一个盛产老板的时代。

比如刘德凯，当初，他就是凭借三只破水桶，两块旧抹巾，和一块厚海绵当上老板的。主营业务是马路边洗车。

当然，那是创业之初的光景，之后就不同了。电动喷水设备，进口色蜡等洗车用品一应俱全。不过，真正奠定他的老板身份，应该是从雇佣两个民工后算起。两个工人均来自乡下，是兄弟。矮个偏胖的是哥哥，叫大李；高个子偏瘦的是弟弟，叫小李。

刘老板的脾气也是从兄弟二人来了之后才开始见长的。没办法，谁叫人家拥有技术优势呢。指导两兄弟洗车时说几句粗话，甚至动动手脚也是难免的。

“你他妈的爪子，比他妈的蹄子还笨！”这是他骂小李的。小李无语。

“你他妈的饭量真大，比他妈的猪还能吃！”这是他骂大李的。大李用眼剜他。

“啊！王八蛋，还敢给我眼色看，告诉你，不想干滚蛋，满大街的几只狗不好找，还找不到人吗？你以为５００元好挣？！”说话间他会给大李几下拳脚。这时候，小李会总是主动拉住哥哥。无奈的大李只能用让人琢磨不透的凶光相还。

这样写大李，不是说他一无是处。他也会从客人的车子上弄下几包名牌香烟，或者打火机，以及其他小玩意儿什么的，来孝敬刘德凯。刘德凯也会眉开眼笑地说：“大李，成，你他娘的比小李会做人。”

有客人来“询问”东西时，刘德凯自然是理直气壮地和客人争吵，每次，也都是大李在中间调停。

后来，刘德凯不再干活，整天躺在椅子上大呼小叫着指挥，粗话连篇，老板像十足。生意奇好时，他让待岗在家的老婆打打下手。

刘德凯的老婆私下给大李讲：“狗东西，当上老板就变了，整天整晚不回家，也不知道在哪儿鬼混。”

其实，刘老板在哪儿鬼混大李一清二楚。只要刘德凯不在现场的躺椅上眯眼，一准儿在街对面的发廊里。而且他还是玩妞监工两不误。他总选择靠窗房间。兄弟二人的一举一动尽在掌握。一次大李少缴一辆车钱，被他罚去５０块。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刘德凯只穿着一条裤衩被老婆从发廊里揪出来时，竟然出奇地冷静。“你他妈的给我滚远一点，否则，老子休了你。”那天，老婆号啕大哭一阵后，就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

刘老板从此更加肆无忌惮，到后来连两个工人的工资都发不出。生意也奇怪地不景气起来。

不久，刘德凯出事了。他酒后载着小姐兜风，撞在电线杆上。小姐只擦破一点皮，他却撞断了两条腿。最后还是老婆借钱让他住的院。洗车的工具也全部给大李、小李抵了工资。

三个月后，刘德凯又回到了这条街上，走起路来有些摇晃，是车祸落下的残疾。现在他欠了一屁股的债。

“狗日的。”当他发现，大李兄弟二人在马路斜对面开了洗车店，而生意竟出奇的好时，刘德凯差点气炸了肺。

他决定重整旗鼓。一个星期后，就东凑西借购置了一套工具。和老婆二人亲自上阵。没想到，整整一天没有一个客人前来。

好容易舍身拦住个老客户，那人摇下玻璃，皮笑肉不笑地说：“刘老板，对不住，我可再没有名牌打火机给人偷了。”说着，一点油门，车子驶到对面。那边大李早已手捧热茶，面带着微笑等待了。

“我日你奶！”刘德凯愤怒地将毛巾摔入水桶。

接连一个月，刘老板坐不住了。不仅仅是因为生意差，还因为一些亲戚开始讨债上门。

“他妈的，我当老板那会儿，他们可不是这样！”

骂归骂，钱还是要还的。只是怎样弄到钱，对他来说太难了。

终日陷卧在躺椅里的他，已没了昔日威风。一阵秋风吹来，树叶漫天飞舞。“要都是他娘的汽车多好。”他想。可惜，他这里只有落不尽的黄叶，而车子全部停在了对面。

“刘老板，晒太阳呐？”刘德凯一惊，这个称呼让他脸红，况且来人是大李。面前的大李显得特别高大，这是他以前从未觉察到的。他以为自己会大骂着跳起来，像以前一样。此刻，他却没了一丝脾气。

“我手下缺一个洗车工，每月８００块，每天一顿饭，干不？”刘德凯的嘴巴张合了半天，脸红得下蛋鸡似的，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最后还是老婆感恩戴德似地替他应承了。

大李的生意越做越大，还一下添置了四台机器。他从不骂人，还时常对新来的伙计说，刘德凯是干活的好手，你们要向他学习，弄得他心里热乎乎的，手也格外的有劲儿。

有时他会被以前的客户认出，他们喊他刘老板。此刻他总觉得无地自容。

偶尔，刘德凯的老婆也过来帮忙。她私下里对大李说：“这狗东西现在老实了，一下班就知道往家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