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的季节
2005-04-29清水鱼
清水鱼
十天后,我爱上何奇,爱上他的名字,爱上他的魁梧,还有他的气质。春天,这个旅游城市开了满街的桃花,我追住何奇在一棵桃树下,用车身一点点把他逼到路边,他目光刷地射过来,我在摇下的车窗里微笑。
一个28岁的女人,单身,长得还漂亮,一家公司的老板,听过各种语言的“我喜欢你”,身边有过男人一起消磨时光或者共度良宵,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终身伴侣。那个春天因为何奇而变得有些不同,看着粉色的花瓣轻轻地旋转着落在他的头上,我忽然想他会是个很帅的新郎。
“有事吗,杨总?覠”他带着迷人的微笑。
“我想一起去喝茶,如何?想和你协商一下,你可以不做我的助理吗?”
“如果这样你可以直接炒掉我,不用这么费事,不过最好给我一个理由。”何奇站在车边,离我20公分的地方。
我说我想做你的女朋友,但是我没有和员工谈恋爱的习惯,说完突然感觉有点后悔,女人的含羞我多少还有一点。
“你很直接,是不是习惯了和男人开玩笑,这次选中我?我可是你的员工而已,别吓着我。”何奇笑得更性感。
我从车上跳下来抓住他的手把他塞进车里,我说再停一分钟警察就会过来了,如果再被罚三分,我将有一段时间不能开车了。他的手很宽厚,但是很温柔,他算不上多么帅气,却又温文尔雅,而且骨子里有点骄傲,做事很专心有风度有幽默感。我很少遇到一个这样的“老公候选人”,可以让我有待嫁之心。现代社会女人也可以主动追求爱情,所以我想了一个晚上,才这么直接地向他示爱,我知道遇上一个不容易。
何奇安稳地坐在我的车上,傻傻地好像开玩笑:“虽然你是公司总经理,但是这些话你说得有些晚了,因为紫馨也说喜欢我。”
紫馨?我把车子“嘎”地停住,“你们在谈恋爱?”
何奇忽然笑:“你以为我和其他男人一样,有女人喜欢就飘飘然了。对于我来说,你和紫馨都是女人,我觉得只有认识早晚之分。”
我完全没有矜持,“相信我比她更合适你,呵呵。”
何奇又笑:“可是和你在一起的前提是失去这工作,这让我有种失败感,我会答复你的,现在可不可以让我开车?”
他将车开得平稳,我在镜子里偷偷看他,忽然有种失败的感觉。紫馨是我的表妹,公司企划部长,我最亲密的女伴,比我小一岁,漂亮能干,如果不是因为何奇,我会永远把她当朋友而不是对手。
那天后,我开始像个小女人留意起何奇和紫馨彼此说话的眼神,但是还没有等我看出蛛丝马迹,何奇却突然辞职了,辞职信是紫馨交到我手中的。我木然地看着何奇写在纸上遒劲的行书,我问紫馨,何奇为什么要走?
紫馨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我一眼:“他说他要爱一个人了,就这样。”
停顿了一秒,我听到全世界花开的声音,差点从18飞出去,第一次,心有长了翅膀的感觉,我说谢谢你紫馨,谢谢!然后我冲出去了大厦。
第一次我拦截何奇的那株桃花下,落英缤纷,何奇站在那儿,对着我微笑,我一把抱住他,笑声在花香中旋转,然后,不小心掉下几滴清泪渗进他肩膀,他说:“杨总……亲爱的,你怎么了?”我摇头,慢慢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巾,他轻轻抚摸我湿湿的脸。
因为我要得太多,要,必定是一辈子,是唯一,而如此的年代,没有人愿意给我这样的承诺,你可以吗?而且这个承诺是不能反悔的。
他想了一秒,说我能够,我这样一个已经到30岁的男人,有理由相信自己明白要找一个怎样的女人过一生,此前的种种,都可以成为过去。我再次抱住他:“一定是一辈子,是唯一,永不反悔和背叛,好吗?我不是一个能够给自己很多退路的人。”我在他肩头,字字清醒,然后碎碎的牙齿噬住他的肩膀,穿过衣服一直到了肌肤:不许辜负我。
不会,绝对不会,他拦腰抱起我,说我要你做我的新娘。
那天晚上,紫馨突然打电话给我,她说何奇和别的男人不同,你可要想好了。我很意外,那么长的时间紫馨从来没有问过我的私生活,但紫馨交代到这一句,我想在心里,她是愿意继续当我是朋友,于是我诚恳地回答说我知道。
春天过去的时候,已经和何奇有了谈婚论嫁的安排,何奇执意到另外一家公司上班,然后我们一起到珠宝店挑选了我喜欢的钻戒。好日子选在秋天。
夏天的时候,一个生意场上的朋友第三次结婚,送了请柬来,我到的时候,最热闹的节目已经过去,新人开始轮流敬酒,因为我迟到,我被扎扎实实地罚了三杯。在他们离开后我看到一个潇洒的男人端了个杯子走过来,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是我熟悉的,他说:“小榆,还记得我吗?我是海纯。”
三年前我和这个叫海纯的男人有过一段情缘,甚至有个晚上我冲动地对他说我们结婚吧。但是后来我反悔了,我在清醒的时候发觉他不是我能够爱一辈子的男人。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曾经是一个荒唐至极的女人。有点蒙目龙的灯光掩盖了我的表情,我说记得,当然记得,海纯你还好吗?他说离开我后很快结婚了,然后又马上离婚,现在一个人,日子倒也清净悠闲,你呢?
我说我也好,马上要结婚了。海纯说恭喜恭喜,不知道你男朋友是个怎样的人,为了你,我们喝一杯吧。我看了看彼此手里杯子,都很大,我知道那种酒有着不低的酒精度,但是我不能拒绝一个曾经的恋人,海纯也是一个善良的男人,只是我一直觉得他不适合我,我感觉有点负他。
后来当我要阻止他时,已经来不及了,他手里的杯子滑了下来,整个人朝着我倾斜过来,我本能地扶住他,我说海纯我送你回家,送你回家。我带着酸涩的心情,带他在外面的停车场找到车子。半拥半抱地把他扶上去,海纯突然抱住我:“小榆,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他抓着我的手,一遍遍重复这句话。我的心有点疼,他的眼泪滴到我手上,男人流泪我见得不多,我慢慢伸出手去抱住他,那一瞬间忘记了周围忘记了真实的生活忘记了何奇。后来海纯竟然倚着我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也在微弱的酒力中恍惚睡去。
张开眼睛时,已经有微弱的亮光,海纯一只手搭在我身上,飞快地想起眼前的一切,仓促地推开海纯的手,他醒过来,片刻的沉默后,他有点不安:“对不起,昨晚我是不是喝醉了?”我呼一口气把头转向窗户外面,一双刚刚清醒的眼睛便瞬间陷进冰冷。车子旁边的繁花满枝的桃树下,何奇站了一辈子的样子,有些疲惫,在淡然的晨色中让我疑心是梦。
撞开自己的车子,我叫了声:“何奇。”何奇的眼睛亮起来,竟然是真的,真的是他。但怎么可能?完全忘记身边还有海纯的存在,迈下车就抱住了何奇,“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何奇的眼睛缓缓地打量我,“我一直在这里,一个晚上。”
我的心就那样前尘后世般地痛了起来,发生的一切,片段片段地清晰着如同电影的黑白片,我说:“何奇我,我……”
我不是故意的。何奇打断我:“我是来做伴郎的,后来看到你的车子。我没有打扰你,只是在外面等。”何奇一根一根掰开我的手指,“小榆,是说这个城市太小呢,还是人性太脆弱,你喜欢玩游戏吗?”
然后他转身离开,我呆呆地看着他冰蓝色的背影在一棵又一棵桃花树后隐隐现现,慢慢消失在转弯处。我用尽力气喊他,“我说何奇,你听我解释……”声音在城市寂静的清晨空荡着落下去。何奇没有回头,再也没有。不知道海纯是怎样离开的,只是看到何奇的背影冰冷寂寞。我的身体一点点僵硬,全世界花落的声音打在我耳背反复不停。
那个秋天我在整个城市发疯似地寻找何奇,他辞去了工作换掉了手机号码,不留一点痕迹。住处,他邻居说他一直没有回来过,所有的地方,没有他的身影。我终于疲惫不堪,一个晚上在酒吧喝了半晚的酒,然后我去找紫馨,我想把这个故事讲述给她听,我真的累了。紫馨住公寓,一栋18层高的大厦顶层,摇摇晃晃的电梯终于到了,我找到紫馨521的门牌,用力砸她的门。门一下子就开了,我差点跌进屋去。抬起头,何奇,我整整一个秋天没有找到的何奇,他站在紫馨的身边,一双眼睛躲开我。
从来没有这么冷过,从来没有。我的身体抖了一下。紫馨说:“榆姐,我们……”
我苦笑一下,“不用解释什么,好吗?”
何奇说:“我去拿饮料给你们喝。”
紫馨转身到厨房去:“我去拿。”我一把抓住何奇,说你可以用任何方式来惩罚我,除此。何奇一根一根掰开我的手指,我低下头去,酒一丝丝清醒至彻底。努力支撑着回复一点平静,对拿了可乐的紫馨说我该回去了。紫馨送我出门,门在身后被何奇关闭,紫馨说:“不要怨我,那天何奇来找我,问我可不可以做他的女朋友,我说可以。”我摇头,不是你的错。
“榆姐,”紫馨在我转身的时候拉了我的手。“何奇与其他男人有点不同,他辈岁时父母离异,那年他母亲有了情夫,一个幸福的家庭就结束了,他跟随奶奶,成长有些偏激和自闭。他不希望女朋友有太多感情瓜葛。”
与何奇相爱的日子,他始终不提他父母的事情,竟然是如此缘由,可是现在,什么都过去了。
我松开一直握在一起握疼了的手,既然这样,好好爱他,祝福你们。
那天后,紫馨也离开了公司另谋前程了。我的心,在很漫长的冬天长期冰冷。
天终于变暖,我在春天开始的时候频繁外出。最长的一次,从海南回来,走时未开的桃花都已经落尽,意外地,那个午后走出机场时,看到紫馨。她问了我回来的时间和班次。她憔悴了许多,比我更加地清晰。
去了旁边的酒吧,紫馨沉默很久,一根一根地抽烟,以前她从不抽烟,直到面前的烟已经燃尽,她才说与何奇分手了。我挥开弥漫在我和紫馨周围的烟雾。想用任何的动作掩饰心疼的感觉,我搂住紫馨。
“何奇并不爱我,他只是想报复你,他是一个不会给自己留退路的人。或许你可以找到他,重新开始,他好像也在找你。”
紫馨离开了。
回到城市,我沿着所有的有桃树的地方奔跑,终于在路尽头的地方,看到了站在树下的何奇。黄昏最后的灯光里,何奇俊然的眉目细细可辨,他的手,轻轻抚着我清凉的脸,“小榆”,他唤我,用一辈子的声音。这就是我一辈子的声音,我的泪在他指间纵横而落。他说桃花快落尽了,我说:“但是我们的春天刚刚开始。你可以回我公司,不做我的助理吗?”他说:“干什么?我可不想做你公司的老板。”然后一起笑了,满脸桃花的味道。
(责编/赵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