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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管阿狼

2005-04-29

延安文学 2005年2期

文 珠

阿狼穿着一件葱绿色的旗袍,那旗袍已经被异化了,没有滚边和布扣子,像一件抄袭的作品,似是而非,韵味走样,准确地说应该是旗袍与一件普通裙子的杂交后代。阿狼脸上皮肤看似陈年老米那样泛黄、粗糙,在身上绿衣的映衬下,让人产生一种青黄不接的感觉。但阿狼嘴边滚滚不断的笑意,给她添了一丝生机。阿狼比前一段时间瘦了很多,她平扁的肚子与背脊都贴在一块,因为裙子很紧身,乍一看腹部像夹板那样薄得不可思议。阿狼一进会场就受注目。

“埃塞俄比亚饥民来了。”有人夸张地说,接着是一阵低低的哄笑。

阿狼左右肩被挂上了丝绸彩带,五花大绑似的,胸前还戴了朵硕大的红花。她谨慎而满足地坐着,像极了穿红挂绿准备上花轿的农村新娘。开会时间将到,主持人走到台上拿起麦克风:“同志们,半年保险工作嫖娼(表彰)大会现在开始……”主持人是壮族人,齿舌音从来都说不准,尽管公司员工都听惯了他将表彰说成嫖娼,但大家仍然象第一次听到那样笑得七歪八倒。

“现在请凡可同志上台介绍先进经验。”笑意未尽的阿狼被人推了一下,“叫你呢。”凡可在公司被喊阿狼习惯了,一时唤回真名还有点对不上号。

阿狼上台介绍她成功地攻关一家中央企业,收取348万保险费的经验。台下,拿着商务通在玩“哈梭”游戏的范晋突然被人推了一下,“范晋,你这回要做杨白劳了。”旁边的同事朝台上的阿狼努努嘴,并注意地看了一眼范晋的反应。范晋不吱声,埋头继续玩游戏。会场没什么杂音,阿狼的声音在会堂里空洞地回旋……

阿狼原名凡可,在一家国有保险公司下属某部门任经理。公司只有少数人叫她原名,其他人都叫她阿狼,凡可很恼火被叫这名,况且狼字让人联想到狼子野心、狼心狗肺、狼狈为奸等形容没有人性的词,这无疑是公开骂凡可是畜生。每逢碰到有人喊阿狼,凡可便怒目圆瞪不予理睬。但其他人却喊得乐此不疲,凡可势单力薄,寡不敌众。特别是当客户也跟着混喊开来时,凡可不可抗拒地成为了阿狼。

凡可早年当业务员时,业务不论是芝麻绿豆西瓜全部囊括袋中,个人收入持续数月突破万元。那样令许多懒惰或者按部就班工作的人连一杯羹也分不到,同行对她有些恼恨。有不怀好意的人恶狠狠地说凡可做业务的劲头就像三、四十岁女人的性欲——如狼似虎,于是干脆称她为阿狼。为了让她彻底改名,工于心计者经常趁公司人多的时候熟络而亲呢地呼唤她,并逮住各种机会为凡可新名字解释宣传。凡可个性争强好胜,语言咄咄逼人,近来持业绩出色受宠,又变得仗势欺人,得罪了不少人。大家认为把凡可叫阿狼恰如其分,而且非常解恨。

凡可事后知道名字的来由,恨痒痒地说“一群无聊的疯子。”继而又外交十足地说:“叫什么都无所谓,既然有人用心良苦的给我起名,也就证明我值得恭维。”

阿狼的部门业务规模扩大,公司奖励给一间大的办公室。阿狼雷厉风行地印名片、搬办公室、装修。阿狼光艳的名片显赫地标上总经理的头衔 ,许多老客户误以为阿狼晋级了,接过名片盲目地祝贺,阿狼也模棱两可地接纳。她这种反应被人抓住笑柄:“少见有官瘾这么大的女人,看到总字就忘记自己是谁。不知她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屁大的官!公司像她这种职务有十多人,如果人人都似她那样厚颜无耻,客户不知道总经理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呢,要是她跟老总去应酬客户还不知买谁的帐。”阿狼置之不理,她的心情好得很,她到本市最好的家私城买了一张咖啡色的豪华沙发。

内勤小佞是阿狼的远亲,她还有个外号叫小人妾。因为她写字潦草,一个左右结构的佞被她潦草地写成二个字,左看右看都像“人妾”二字。大家私下就叫她小人妾。凡可与小佞是亲戚,名字阴差阳错地遭遇共同命运。这时,小人妾穿着水红的立领连身短裙,一双4寸的高跟鞋,下巴高仰,整个人看来是迫不及待的往上拨。小人妾一米五的个头,小蛮腰,瘦鹤腿,因足登过高的鞋子,走路摇摇晃晃,像是在飘。小人妾飘进阿狼办公室,双目转溜溜往门外迅速一扫,看没有什么人过来,便道:“凡总,我觉得他们一个个像养不熟的安南佬,给他饭吃不如揍他一顿。”小人妾看见阿狼皱皱眉头,知道自己的话阿狼有些反感,连忙又说:“像他们这样恶作剧,在国外是要定罪的!”

“什么罪?”阿狼皱着眉头问。

“意淫罪。情节轻的要赔偿精神损失费,重则要坐牢!”小人妾尖削脸,说话庄重不足轻挑有余。这次可能太义愤填膺,语言分量也斩钉截铁。阿狼也不知外国是否有这样的定罪,无端地感到委屈:“小佞,我看那些桌子明明还能用,省点费用又不是我藏进自己腰包里,年底得益还不是大家的?我苦撑这个部门,他们经常作弄我,简真就不是人。”

阿狼并不是个小鸡肠肚子的女子。委屈于她,不过是鼻粘膜受剌激,“哈哧”一个喷嚏就没事了。她所有的心思还是放在工作上。

每天,阿狼穿着的职业套装,走路像负有使命要处理前面十万火急的大事,细尖的高跟鞋急剧地敲打地面,得、得、得的声音催命一样敲得人忐忑不安、心跳加快。自搬新办公室后,阿狼的业绩总是在低处徘徊,每月底中层干部的业务总结会,阿狼的脸上总乌云密布,因为业务滞后,她抬不起腰杆,她低头捏住笔乱画。阿狼懂得点速写,她把与会不顺眼者丑化一番:哭、跪、趴、裸、或者断胳膊缺腿。阿狼不愿意看到那些面目可憎的同事,他们一定是在幸灾乐祸,别看大家平时见面一团和气,可心底里哪个不暗藏杀机,一沉百踩。同事间潜意识中大动干戈就像一条地下暗流,躲在没有光的地方时而缓缓、时而急湍的流淌着。

一直以来,阿狼在公司是总经理室经常挂在嘴里的人物。在公司里,她阿狼称业务第一,没有人再敢称第二。但近来阿狼诸事不顺,她再怎么努力,都是危机四伏的。阿狼的脸上因内分秘失调而黑斑密布,额头有几条深深抬头纹,极尽沧桑。阿狼偶尔在镜子前不经意地看到自己:老气横秋、目光涣散,一副气数已尽的模样。最令阿狼失眠的是:已经到了月底,八个业务员做的业务不足20万元,还未达到当月计划的40%。她召开紧急会议,众部下挤在阿狼的办公室里,个个都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阿狼看着他们,想起小时候爷爷杀猪的场面,地上一大排猪,脖子血淋淋的吓人,可每头猪脸部毫无恐惧与挣扎过的表情,相反显出安详,甚至看似略带笑容。简直就是俗语说的死猪不怕开水烫。

范晋新染了粟黄色的头发,耳垂下两侧脸蓄起了胡子。他微侧着头,既时尚又玩世不恭。他近年来白发猛长,为此他遍访名医,白发长势被控制住了,但要变白为黑还需要漫长的时间。阿狼瞥范晋一眼,早晨的阳光正好懒洋洋的照在他头上,他满头都发出一种令人怵然的光。阳光有时也会出其不意的制造恐怖。阿狼暗骂道:不伦不类,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有多老,时尚染发的哪个不是皮肤滑嫩神情幼稚的小男孩?

范晋每个月做的业绩最差,每次业务汇报都说自己屡败屡战,然后东拉西扯或者评古论今,如果再不制止,他就大讲黄段子。有员工汇报说自己工作业绩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时,范晋马上接着说:“就像一男一女裸体站在一起。”有范晋在,会议就变成他做主角。在这个部门做主管,阿狼单是要对付范晋一个就非得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不可。阿狼决意要找他开刀。

“范晋,这个月你为什么才做8000元?”阿狼就像训斥一个败家仔。

范晋对阿狼从来就没有好感,他感到阿狼充其量像一个尖兵,每次战争她能闯出一条血路比别人多杀几个对手。领导天赋太差却又自以为是,她不幸做上小领导,自持有点战绩,动不动就婆婆妈妈以显权威,如果谁像绵羊那样温顺,下一次她会变本加厉的嚣张。现实的阿狼充满斗志、无知、武断,她与生俱来的支配欲、教授欲就像垃圾一样令人恶心。范晋慢吞吞而且十二分轻松地说:“我名义上是做了8000元,待到月底公司对不良竞争业务的划转,我实际上已经做到8万元。我在明处,人家在暗处,明枪防不了暗箭。”

“范晋,你就这样守株待兔,等待公司将业务划给你,这跟什么也不做有什么区别?”阿狼的教训有增无减。

“我实话实说,像我们这个小城市,几家保险公司抢饭吃不说,同一家公司十几个部门,都是自己挖自家的墙脚。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俗语说做贼容易防贼难,更何况是家贼。反正公司有政策,是谁的业务,无论是本公司谁办去都无条件划归本人。”范晋声调一变开始火药味十足,其他员工窃窃私语的赞同,个个脸上都变得表情丰富了。阿狼觉得自己的胸部像搁着个球,迅速地膨胀起来。

阿狼的脸拉得有些变形。“范晋,自年初到现在将近半年,你每月做业务收入不足300元。你一个大男人,这点钱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拿什么去养老婆孩子?”

“你咋说的跟我老婆说的一样。是不是你教我老婆说的?我老婆是准备要跑了,我还未查清是不是跟你有关,我也乐得趁这机会放她一条生路。业务如此难做,我打算傍个富婆,减少奋斗30年。”

“找富婆,好啊,连裤子也省穿了。这年头十个男的九个亏,我看你做这个也未必够格。”阿狼已经气炸了,她知道范晋不好惹,但他是个最差的典型,不批评他对别人没有说服力。那边员工已经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阿狼发现其中有一人纹丝不动,紧闭双目,嘴巴张成O型,此人正在酣睡中。

“王一!”阿狼猛地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水杯被震倒,杯子里的水仓惶出逃。有人推醒王一,王一极困难地张开眼睛。

“现在开会,你竟然在睡觉,罚款100元。”王一彻底被惊醒。

“阿狼,哦凡——凡总,对不起,昨夜我楼上两口半夜打架,闹得我们全家失眠,今天实在顶不住。”王一楼上两口子三日一小打五日一大打,公司上下无人不晓。

“哎呀,王一小姐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楼上的男人属十分之九中一分子,两口子长期性生活不协调,害得你挨罚款。”范晋怪怪地说。

“范晋,听说你是名牌学校的高材生,说起英语比国语还流利,我看你顶多像公司那个门卫。”在阿狼的身上奔腾着不服输的血液,她从来就不会轻易让别人压住,更何况是一个最差的手下。阿狼停顿几秒钟,又穷追不舍地讥笑道:“范晋你也不是孙猴子从石头缝里钻出来,很多年前,你祖先范进险些挤进了文化人的行列,可惜疯了!我看你除了与范老祖同名外还同患一种病,你需要好好治疗。你可别客气,医药费我给你全报。”阿狼今天一定要借此机会镇住范晋的气焰。

范晋最不堪回首的是他的学历。他是英语本科毕业后分配到保险公司的,当初他作为公司的重要人才负责本市外贸进出口货运、信用保险。后来国家外贸政策突变,外贸业务骤减,范晋手头的业务也丢失得差不多,范晋得重新白手起家。因为业务做得差,被阿狼夹在门缝里,公司一个没有文化的内勤也对他颐指气使,这个内勤就是小人妾。最可厌的是阿狼也唯她是信,逢人便夸她能干,其他人都被一竹杠打死。她和阿狼就象同一种产品,阿狼为正品,小人妾是次品,除了缺少阿狼的能干外,其它品性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文化低,她尤其看不惯有文化的人,公司里谁不巴结她,她不是打小报告,就是公报私仇,更可恶的是她经常挑拨阿狼与员工的关系,弄得双方处于亚对垒状态。员工有委屈,但敢怒不想言。阿狼也很恼怒,她疑惑员工总是要搞自己的鬼。阿狼心理防线筑得紧紧的,唯一使她真正相信的只有小人妾。范晋更是经常觉得自己虎落平原任人欺。

“凡总经理,谁都知道你是公司名将,你既能干又是领导,理应善待下属,而不是每次见我们就横眉冷对好像人家打死你娘似的。”范晋压住火冷冷地说,范晋不知道阿狼的母亲在文革期间因出身黑五类被一群无知的学生乱棍打死,阿狼小时候在亲戚家寄人篱下长大,幼小的她饱赏丧母的凄苦。她常想芸芸众生哪怕是白痴败类,都轻而易举地拥有慈母,为什么上天对她这么苛刻!在很长一段时间,她每每看到小孩跟母亲撒娇甚至看到母女在一起,阿狼都会无端伤痛。母亲之死是她此生绵绵无绝的悲伤。范晋他凭什么往她的伤口撒盐,他只不过是自己手下养的一个闲人。他凭什么?阿狼瞪着范晋,因愤怒和悲伤脸部变形。会议已经无法开下去,众员工面面相觑地散场。

当天下午,已经有人将上午开会的情况告到总经理室,说来说去都是阿狼的不是:开会专挑毛病、涣散意志、言语粗俗、侮辱人格、无故罚款等等,大有罄竹难书的意味。

“老总,你……你认为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阿狼委屈得眼泪快掉出来。

老总居位多年了,知道部门主管与员工之间的是非多如牛毛,如果要认真,不仅分身无术,弄不好还引火伤身。“我知道你有委屈,员工也是夸大事实。这事就到此为止,不要将它当作负担。你还是把精力放在业务上,还有一个月上半年就结束了,按进度你还有200万的空缺数。做我们这一行以业绩论胜败,你一直是公司的楷模,我相信你的能力。”

“老总,这100万,我哪怕累得脱一层皮都要把它补回来。但我有个请求,把范晋调走。”

“调走范晋是你一大损失,范晋的同学朋友网络关系很大,利用好是一笔财富。他是有些情绪,但始终是个人才。思想工作做好他积极性会发挥出来。我们做事要理智,而不要赌气。”老总有点不耐烦。

阿狼近来诸事不顺,自认为陷入人生的低谷,想来可能是流年不利或者冒犯了什么。于是,阿狼暗地经人介绍找到易经高人指点迷津,高人认为她近期冒犯阴人,必须得向阴人请罪以渡难关。在高人的指点下,阿狼要分房七天、吃素七天、面南烧香七天。分房七天阿狼求之不得,阿狼自生小孩后就开始性冷淡,这下可顺理成章的回绝丈夫的性要求;吃素到了第二天,阿狼要连续宴请客户,阿狼不敢公开吃素的秘密,面对满桌佳肴,禁不住感慨:守寡容易守菜难;烧香持续到第三天,因为每天要烧七七四十九支,弄得屋子烟云弥漫,香味呛人,人在屋里走路如腾云驾雾。阿狼九岁的儿子嚷叫:“妈你烧这香简直就是折磨人,我一进家门就像进到公厕。”时下城里的公厕为驱异味,都点好几支与阿狼家同牌子的香。阿狼的丈夫早就忍无可忍,他三步并二步一把抓起香就扔到垃圾桶里。一股灰白的浓烟便从垃圾桶里冲出来,就像电视《西游记》里的妖雾。阿狼正要发作,听到丈夫冷笑说:“搬神弄鬼的搞得全家鸡犬不宁,一个高人就让你把家弄成这样,下次再碰到不顺,你还不请个神仙来把我们折腾死才怪!”

阿狼的丈夫对她可是积怨已久,当初娶她是看中她开朗、勤劳,没有城里女孩的娇气。婚后几年,阿狼像蜜蜂那样勤劳经营小家庭,丈夫过着坐享其成的生活。丈夫婚后仍然似大男孩那样,大多数时间用来玩耍。并交了一大帮清贫的公务员朋友,阿狼的丈夫是这帮朋友里的贵族。他的工资不用养家,他的皮鞋光亮,衬衫叫得出牌子。脸色光亮丝毫看不出是个已婚男人,倒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大男孩。遗憾的是没有经济基础泡妞,但这并不妨碍他在新男人等级里找到奋斗目标:一等男人家外有家,二等男人家外有花,三等男人下班不回家,四等男人下班就回家,五等男人下班回家不见她,六等男人下班回家见到她的他。

阿狼做了部门经理,她所有的精力全部用在工作上。妻子早出晚归,丈夫则从大男孩被动地演变成家庭主男,看孩子、做家务。阿狼丈夫在朋友圈子被戏谑为五等男人。他逃避做饭,孩子经常处于半饥饿状态。阿狼只得在应酬完了将剩余饭菜打包给儿子充饥。阿狼爱面子,逢人便说是打包回家喂狗。阿狼因经常请客喝酒得了肠胃炎,后来发生了严重的便秘。阿狼很少有时间在家的,在家大部分时间也都在蹲厕所,她也不白费时间,拿着手机与无数客户扯谈。聊到手机没电,就提着裤子开一条门缝呼叫丈夫或儿子拿手机电池。丈夫孩子都很感到嫌恶。特别是丈夫,内急时经常憋到眼冒金星,为厕所问题与阿狼大吵一架,阿狼便收敛了。但变得动不动就发脾气,她丈夫不仅不是她发脾气的对象,更不用说包容她的坏脾气。换了别个有福气的女人,嫁个男人坏脾气多少被包容而免受许多烦恼。阿狼的丈夫绝对是一个典型的宠男:婚前是母亲,婚后是老婆。他从来就不需要为别人考虑过。阿狼对他略为大声,他认为阿狼当他是下属训话,他变得敏感而窝火,后悔自己娶错了人。这回他一气之下,就像问题少年那样破门出走了。

当夜阿狼肠胃炎发作,自己惶惶地开车到医院打点滴。那时已经是深夜,医院挤满了因高烧、咽喉炎、气管炎、肠胃炎、附件炎、皮肤过敏等打点滴的人。只有阿狼是自己一个人。阿狼看到那个皮肤过敏满面红涨吓人的女子,身边陪同着一个百般呵护的男人,她无端地顾影自怜。她突然想起,其实每次打点滴都是自己一个人,等要小解时,她如履薄冰一手提着药水瓶,一手脱裤子。这她都习以为常了。结婚后她的丈夫就像个男孩那样从未独立过,现在一旦要他独立料理家事,他却变老了,老得没有道理的斤斤计较、怨声载道。整个家庭费用都是阿狼支付:房子按揭款、孩子学费、家教费、家庭出游费、大宗物品购置费、公婆的零花钱、丈夫穷亲戚的借款等,再数下去阿狼恐怕要崩溃了。阿狼闭上眼睛,渴望护士快点将针头插进血管,让暂时的疼痛阻止脑子胡思乱想。

早上阿狼因为睡不好脸色蜡黄,双目红肿,她急忙将一块湿毛巾放入冰箱的急冻柜,一会毛巾上便凝结一层晶莹透明的薄冰。阿狼将冰毛巾捂住双眼,有一种刺骨的寒痛,阿狼强忍住,她要给双目消肿,她不能红肿着眼让员工找到笑料,他们取笑自己已经够多了。看时间差不多,她涂了鲜艳的口红以弥补不佳的脸色。阿狼心急如焚的来到办公室,电脑上的进度图明确告诉她业务进度仍处于谷底。阿狼头胀,眼刺,胃疼,感觉是全身都痛,痛得不可收拾!

中国X公司B城分公司是本市的中央下属企业,几年来财产一直在异地投保,本地保险人从没停止过攻关,可是无论出什么高招都无济于事。最近保监委发文财产保险要遵循属地原则。阿狼就像一个饥肠辘辘而嗅觉超常的狼,马上知道该怎么去捕捉猎物。阿狼游说市政府领导:B市税收、用电、用水一路为之开绿灯的大企业,有几百万的保险费以及相应的税金在流失到异地,B市无意中成了冤大头(这是阿狼特地重重地夸大其实)。阿狼说到激动时像个要唤醒灵魂的愤怒诗人,慷慨激扬,煽动性很强。市有关领导都为之动情。然后每位与该企业有关的官员都收到阿狼一份价值不菲的礼物。那些主管工业、金融、税收的领导们纷纷表示全力支持阿狼做好这项工作。

疏通好本市领导层关系,阿狼就准筹备北上。该企业的主管部门在北京。阿狼特地到水产市场买了上等的鱼翅,然后赶着上了飞机。

下了飞机,阿狼找到主管部门的所在地,忍痛住在隔壁的五星级酒店里。她必须在上班第一时间找到人,如果去远处找一家便宜的宾馆,她经不起漫漫的路途消耗。放下行李物品后,她到大堂的咖啡厅点了一份咖哩牛排饭。牛排烤得只有半成熟,血淋淋的,阿狼心里抵触难咽,只好自我安慰:老外都吃这个,同样是人怕什么!便闭着眼把它吃完。坐在她前面有一个女子,白皙的脸上长着迷人的五官,脸上是和蔼而优雅的表情,这样的女子男人女人都会喜欢看。那女子抬手看表,然后在包里找东西。阿狼眼尖看到地上掉了一支口红,阿狼捡起来。

“你是找这个吗?”

“谢谢,听你口音是来自南方吧。”

阿狼快捷地递上名片,满面笑容。阿狼的笑纯真中含着讨好,多年的业务生涯,她深谙微笑之道,大凡客户都可在她的微笑中找到优越感。

“范晋是你的同事吗。”那女子看了名片问道。范晋这个王八蛋,阿狼一听到这名就不舒服。此人真像鬼魅般附着她,老是让她不得安宁。但阿狼从那女子对范晋倾注的关心觉察到她与范晋的关系不一般。阿狼想俩人怕是有旧情。

“范晋是我妹妹大学的同学。”那女子淡淡地说。

她已经看出阿狼的想法。这是一个外柔内刚、内敛而犀利的女人。漂亮的女人加上和善可亲,魅力无法抵挡!很多与她打交道的人都心甘情愿的吃亏。如果京城这类女人队伍壮大,那么京城的家庭主男就会异军突起。

阿狼趁机去洗手间。她关上门赶紧给范晋打电话。她声音异常柔和,像对一个重要的客户。阿狼有着政客般随机应变的才智。她知道范晋一直就恨自己,但此时直觉强烈告诉她,那女子身份不凡,必须发展其作关系户。阿狼到京,要做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她必须寻找关系,那怕是蛛丝马迹的线索。电话通了,她从范晋那得到一个石破天惊的好消息,那女子是范晋的学姐,她的丈夫正是中国X公司B城分公司主管部的头儿。这一消息让阿狼激动得差点要晕倒。她叫范晋买二条上好的珍珠项链,明天火速赴京。

范晋到京,前任女友驾车到机场接他。阿狼见到范晋比他的前任女友还要激动。阿狼从来没有看范晋有这样顺眼,她换了一个人似的与范晋说话。范晋对阿狼满是不屑,别看阿狼工作起来像头狼,做人却吝啬极了,她连女人最起码的温柔也当本钱,见好才放,否则像葛朗台似的死死守住。阿狼天生就会权衡轻重,她清楚,自己与范晋就像楚汉两界的棋子,谁都想将对方封死将军。现在范晋却成了自己过河的卒子,用好它就胜利在望。当然她担心范晋计较前嫌,趁机报复坏了自己的大事。所以到了宾馆,阿狼殷勤地给范晋倒茶削果,忙碌得像个小媳妇,也仅仅是个小媳妇!范晋却翘着二郎腿一手拿着遥控板不停地换频道。

“凡总,你很有表演天赋,她们如果有你一半灵气,早就出国拿大奖了。”范晋将摇控板指着电视画面说。范晋无论在什么场合见阿狼,都是感到疙疙瘩瘩。要阿狼改变秉性简直是让鲁迅去书店签字卖书那样不现实。看着阿狼陷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欲罢不能的窘态,范晋决定作弄她一下。“唉!” 范晋不胜负荷地叹息: “我与均部长不熟,他是否愿意见我们还是个未知数。”

“你跟他小姨是朋友,通过他夫人帮忙。” 阿狼马上出计道,但范晋不吱声,阿狼赶紧用恭维的口吻说给范晋听:“均夫人气质真好,她肯定是在高级写字楼里工作。”

“她是卖春药的。你如果需要,她会给你最好的药,最便宜的价钱。那些药在国际上是响当当的牌子。”阿狼脸一沉,范晋不理睬她又继续说:“还有床上用品、浴室洗漱用品一系列。哎我说凡总你别那么敏感,一个女人太敏感会薄命的。人家均夫人干这行不见得比我们干保险低贱。你现在不是削尖脑袋想去求她吗?”范晋见缝插针地挖苦阿狼。阿狼坐在沙发上,双手一而再捏紧沙发扶把,火始终没有发出来。

“你把这个拿上给均夫人。”阿狼递上珍珠项链,让范晋马上去见均夫人。

“干啥呀,你要我一见面就去贿赂老学友,这么没面子的事亏你想得出。”范晋一把推开阿狼递过来的盒子。然后失踪了两天,阿狼自己一个在宾馆急得差点得心脏病。第三天早上范晋回来告诉阿狼,晚上均部长答应在饭局上见面。阿狼一时呆住了。

“到哪去订包厢呢,听在北京应酬订包厢要提前好几天。”阿狼高度紧张地盯住范晋。

“包厢已经订好了,我有事不能跟你去。”范晋淡淡地说。

“你不去怎么行,我们是来工作的不是来游玩的。”阿狼心虚地看着范晋,眼神少见的楚楚可怜。此时阿狼变绵羊,满脸是昔日罕见的柔弱。范晋暗想,始终是女人,她时时将自己武装得雄性十足,实在是可怜。公司曾有男士说阿狼是没有雌性激素的阴阳人,如果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与阿狼在一起,情愿自摸也不跟她做爱。

范晋走到阿狼面前说:“凡总的话我哪敢不听,我先跟你打招呼,我早就戒酒了,你晚上喝醉了可别怪我范某人照顾不周。”

在公司范晋是最讨厌跟阿狼一起宴请客户的。阿狼请客是霸道地唱独角戏,其手下与阿狼一起招待客户,多说几句,风头略盖阿狼,散席后马上被阿狼鸡蛋挑骨头:“你们真是坐着说话不腰疼,只顾自己滔滔不绝,好像前世没说过话那样。人家客户早就反感(只要有训骂的需要,阿狼都无中生有瞎编)。我已经在一边拼命递眼神,你们还不知趣,我真后悔带你们来。”如果是口舌略笨说话怯生的就抓住人家话里的某个词,硬是说用词不当让客户笑话:“词不达意,语言文字又不是下三流的东西,没有真功夫能随便撞上瞎猫抓到死老鼠的好彩?不懂词义就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要么就在一群朋友型的客户中与自己的手下争论高低,然后无限歉意地对人家说:“他们都是死鸡撑硬颈——死不认输。都怪知识面狭窄,需要多学习。” 这还没算完,席散后还层层剥皮地数落到当事者险些要揍她。让范晋觉得阿狼最掉价的是一次客户在席间称赞公司一个女员工有气质,阿狼愤愤不平地脱口而出:“她有什么气质!我手下的女员工没有一个能登大堂之雅,别想指望她们去接待高档次的客人。”阿狼酒量好,开始每次喝酒豪爽,喝出肠胃炎来就怪员工喝酒不主动。于是每逢开席,她马上向客人介绍手下哪个能喝,弄得所有的客人都来灌一个人。诸如此类的事经常出现,大家都对阿狼既恨又怕,有人骂她有精神病,有人告状到公司,但公司方面认为是夸大事实,再说哪怕有存在也不违反哪条规定。阿狼继续在她小小的国土里对员工进行意识施暴。不知道她故意还是无知,反正谁也奈何不了她。若碰到请客,跟随者只好噤若寒蝉埋头吃喝。而阿狼独角戏唱多了,时常也七错八漏,陪同的人暗暗地高兴。对陪同的冷淡,阿狼又是怨声载道,怪自己的员工接待能力差,向上汇报工作又将之言过其实,就差没直接说自己手下是一群饭桶。

均部长是一和气的中年人。均部长一年饭局无数,他们不是亲朋就是各省市有头有面的人物,与阿狼这等人,完全是破例。见面地点选一家港人在京城开的著名酒楼,酒楼门庭若市,客人们个个衣着得体,迎宾小姐比电影明星还靓丽。包厢是均夫人出面订的,否则至少要提前五天。均部长进入包厢,看见一个身材薄弱的女子在微笑。均部长与下属到南方检查工作,常见到这类骨感女子,他们都目不斜视,不是因为假正经,而是感到惨不忍睹。成年男人欣赏女人,都源自本能的冲动,珠润玉圆的女人,纵使可望不可及也能得到想象的满足。

菜是范晋点的,他从前女友那里得知均部长夫妇都爱吃海鲜。龙虾上来,阿狼眼明手快地用公筷给部长夫妇及妹子夹上,然后给范晋一块,自己才夹了小块。阿狼并不用心去品味,她留意到客人吃完第一块龙虾,马上端起红酒:“非常感谢各位光临,本人先喝为敬。”阿狼倾杯饮尽。然后又抢过服务生自己轮着给各位倒酒。桌上哪个杯子茶喝得差不多了,阿狼就拎起茶壶倒茶。这一边范晋与旧女友,眉目传情,俩人情意浓浓时而嘀咕,时而给对方夹菜。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那是阿Q的鼻祖说的。

阿狼久经沙场,懂得不但要让客人吃好,更重要的是要吃得有趣。她接待生、熟、贵、贱客人自成招数。只见她轻声细语地说:“我们有位员工的爸爸从乡下到城里来,吃了龙虾,因听到端菜的服务生说是澳洲龙,便以为吃了龙肉。回到乡下跟村民说自己吃上了龙肉,他说城里人真傻,花几百块冤枉钱吃的龙肉跟他们村田沟里的泥虾肉一样,就是少了腥味。”

阿狼有说比唱动听的本领,均夫妇哈哈大笑。这时服务生又上一碟清蒸青衣,饭店今天运来十几条青衣,早就给预订了,阿狼这一桌是临时退席的。均夫人头一次见这样美丽的鱼,心中大乐。阿狼说青衣鱼比石斑鱼少见,因为石斑鱼已经铺开养殖,而青衣还处于自然生长状态。青衣鱼肉嫩而鲜美,厨师烹调恰到好处,均部长夫妇赞不绝口。均夫人的妹子看着青衣色彩斑斓的边翅,说恨不得将它夹在书里作标本。阿狼哧地笑:“我公司有个女孩最爱吃鱼边翅,有一次追她的男孩请她吃鱼,问她爱吃鱼的哪个部位,女孩说我爱说鱼边(翅),结果男孩目瞪口呆。他想,我怎么找出鱼鞭!”这下整桌的人乐得笑不拢嘴。均部长说:“小凡比起我部里的接待人强得多,有时间我叫他们跟你学学。”

这次宴请均部长,阿狼表演出色,范晋倍觉她可恶。不过均部长及其夫人对阿狼很有好感,尤其是均夫人,她见过很多客人,彬彬有礼,送厚礼慷慨如送鸿毛,但一到饭桌上见到上等的菜肴,就摇身一变成狼吞虎咽的饕餮鬼,有时一大碟鱼翅,均夫人只能尝一口,第二口就只能望碟兴叹。现在富有的人很多,可是一到餐桌看到佳肴,就不由自主的露出以往穷惯了的寒碜。她欣赏阿狼饭桌上的优雅,其实她不知道阿狼全副精力都在应付她夫妇二人,根本上就无暇顾得上吃东西。席散了,阿狼分别给均夫人二姐妹一条珍珠项链,均部长二包鱼翅,并专门附上用电脑打印上鱼翅的泡制方法。均部长表示等去欧洲考察回来后再帮过问保险的事。

阿狼回到公司,将北京之行向总经理汇报,其中一些细节相当详细,范晋的作用却被故意忽略。阿狼在汇报上处心积虑筹划一番,对范晋公报私仇是免不了的。她知道总经理要的是结果,过程是不重要的,能干不如巧汇报。阿狼的汇报结果总经理很满意。总经理表示全力支持她对北京的攻关工作。这时已经是六月初,B城内业界为半年业务冲刺个个处于一级战备状态,各家公司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阿狼离开B城才几天时间,她公司业务一落千丈,大势已去如夏日厚重的雨云,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阿狼想只能把宝压在均部长身上。阿狼天天打电话给均夫人,把对方当作一根救命稻草。阿狼清楚自己的职业,在取得陌生拜访的成功后,第二次拜访必须更上一层楼。均部长夫妇对阿狼是有好感的,但这好感无法令对方不顾一切帮自己做事。在与均夫人电话聊天中,阿狼发现一聊到美食均夫人就象孩子般开心,阿狼得出了灵感。阿狼曾经吃过一道名菜叫“佛跳墙”,一直觉得回味无穷。阿狼为此专门拜师学艺,做成后还差强人意。一大早到公司,阿狼马上打电话给均夫人,谁知一阵内急,阿狼赶紧跑厕所。许多习惯早上上厕所的员工来回跑几趟都听到阿狼在里面不知跟谁在聊天,急得大骂阿狼占着茅坑不拉屎。阿狼在厕所里与均夫人大谈美食经,阿狼自称为美食协会持证会员,使她与均夫人的聊天增加了权威性。

阿狼确定了均部长回来的日程。阿狼提前到乡下卖一只家养的土鸡,又采购了海参、江瑶柱、鱼翅、鲍鱼、金华火腿。阿狼在上机前将宰好的鸡、泡制好的海味打包上机,一个多小时后抵达北京,然后阿狼风尘仆仆直赴均部长家,当下就开始熬鸡汤,花了五个小时炖一锅黄澄澄的鸡汤。

阿狼说:“这锅汤灭火了以后不用动它,明天它的味道就跟刚熬好的那样鲜美,如果稍微晃动过了,那味道就走样了。到明天直接将汤倒到炖盅里和其它材料一起慢火炖五个小时就成了。”

“小凡,真想不到你对烹调还有一二下子。”均夫人打心眼里佩服。

阿狼非常老到地说:“这菜关键是选料,汤料要用正宗的家养土鸡。鸡有三种,一是家鸡家养,第二种是家鸡饲料养,第三种是饲料鸡饲料养。最上乘是用第一种。如果用第三种鸡做汤,那是万万不可的。我爸是个厨师,从小我爸就爱研究菜谱,他经常在家做点心佳肴,我哥姐们埋头吃了就走,而我总能津津有味地讲出感觉,爸爸当我是知音,从小就刻意培养我,我也学得马马虎虎。”阿狼的父亲其实只是一家工厂里的饮事员,阿狼已经跟很多人在适当的时间、适当的场合说过她爸是厨师,不知情者还以为是宾馆里的大厨。

阿狼又继续说:“我爸告诫我,烹调就像弹琴,对牛弹琴是枉费心机,这次有缘认识均夫人,得知均夫人对美食品味一流,我将家传的佛跳墙献来请均夫人指教。”阿狼是个说慌高手,她不过是临时抱佛脚罢了,仗得有三分烹调天赋便将名菜佛跳墙变成家传了,将均夫人哄得眉开眼笑。

均部长从欧洲回到北京机场时,见到太太与阿狼来接机。阿狼认真打扮了一番,她的嘴唇,眉毛都刻意绘涂过。见到均部长 ,阿狼脸上绽开出喜出望外的笑容,或许是脸部线条的舒展度不够,均部长仍然感到她笑容后的焦虑。近年来均部长接触很多营销职场的女强人,她们比战场上的主帅负荷大:要做统筹兼顾、要防明枪暗箭、要屡战屡胜。她们那怕再委屈、疲倦、无助,也要顽强地实现目标。她们只能用训练有素的笑容掩盖其内心的焦虑不安。B城下属企业的保险要拿给阿狼做,对均部长来说是易如反掌的事。部里主管保险的财务总监是均部长的心腹,但均部长不想操之过急,他不想因为阿狼而得罪了多年的老部下。但如果他不给一个满意的答复阿狼恐怕不会罢休,而且他的夫人也会过问这事。他了解自己的夫人:外柔内刚,骨子里傲慢而势利,不轻易瞧得起同类。阿狼竟然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能让她带到机场接自己,交情已超出一般。均部长想这事可真有点棘手。不过姜毕竟是老的辣,均部长沉住不吭声,看阿狼下一步怎么走。

阿狼满与均部长一起回家,车上她与均夫人谈笑风生,气氛融洽得让均部长也错觉早就是一家人了。进门后,阿狼戴围巾,熟门熟路地忙进忙出,就像她一直就是这个家子的主妇。抽油烟机运转声、煤气炉的旺火声、炒菜声轰隆隆地冲出厨房,均部长感到有一种久违的亲切,因为在小时候家里没有收音机电视之类的,回家唯一能听的就是母亲在厨房做饭的声音,在东北的寒冬里,厨房的煮饭做菜声就是一股暖流,温暖他以后的人生。

阿狼已经在饭桌上摆上了满满的菜肴,“这都是小凡做的菜。”均夫人开心的说。

阿狼“家传”的“佛跳墙”香郁四溢,均部长吃得连连说好,均夫人更是吃得回肠荡气。她亲眼看着这道菜做出来,不加任何味精之类的添加剂,味道一点也不逊色于饭店厨师做的。均部长的女儿嘟嘟年方十三岁,放学回家就没正眼看过阿狼,她脸相属世风日下专挑父母坏处长的那种,小姑娘神情傲慢,因为没有长相支撑,她的娇、傲让人觉得是不伦不类的作做。嘟嘟坐到饭桌前,一只手拿着筷子往嘴里机械地送东西,双目的紧盯着电视上的《流星花园》。

“妈,这汤真好吃。”嘟嘟吃到佛跳墙时叫嚷。

“这汤是凡阿姨做的,里面的用料全部从南方带来。嘟,把电视关上,还有很多好吃的。”均夫人疼爱地说。

“妈,请这个阿姨到我们家做饭,我要天天喝这道汤。” 嘟嘟边关电视边叫嚷。

“嘟嘟你瞎嚷什么,人家凡阿姨是个经理,能随便请得来吗。”均部长斥责女儿。

阿狼脸上的不快在她强行控制下消失,她马上笑道:“嘟嘟如果爱吃,我经常抽空给你做。”

嘟嘟不理睬她又埋头吃了两碗佛跳墙。“这是什么,蒜茸蒸米粉吗?”她一筷子夹起往嘴里送,:“唔!好吃。”嘟嘟满足地从鼻子吭出来这几个字 ,她小脸上充满着夸张的惊喜。

“这不是米粉,是沙虫。”阿狼偷笑。

“什么呀,这是虫?虫也能吃?”

“它长在海边沙滩里,是环保食品。它只能生长在没有一丝污染的沙滩上。”阿狼说。“我早听说了南方人胆大,什么虫、蝎、蛇、鼠、兽都吃,难怪他们那么古灵精怪。”

小姑娘满口京腔,本来南方人听到北京腔,总感到有肆无忌惮、目中无人。阿狼普通话本地口音重,尤其怕被这小姑娘瞧不起。她每句话都小心翼翼地措词,神经绷得紧紧的。但是嘟嘟始终都不识好歹地轻薄她。

“嘟嘟,一点礼貌都没有,凡阿姨也是南方人,能干又文雅。你以后少跟班上那些同学瞎学,他们都没见识。”均夫人板着面孔教训丫头。

“去,吃饱了一边玩去。”均部长也严肃地对嘟嘟说。阿狼一阵感动,这对夫妻是领她的情的,而且想法子给自己台阶下。阿狼非常清楚,本来嘛,自己与人家非亲非故,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带有功利性的表演,因为演技已经达炉火纯青的境界,使一切变得真实而充满人情味,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然而再谈下去阿狼的心就往下沉。均部长说今年的保险计划已经由财务部订好,中途变更很为难,为让阿狼回去有交待,便将企业的车辆及雇员等保险给阿狼办,阿狼粗略算一下还不到10万,这与阿狼的希望相差太大了。

阿狼无力地离开均部长家,已经是晚上。身旁鱼贯来往的出租车全都坐着人,好像京城的人都出来坐出租。阿狼看那窜红走绿的霓虹灯、澄黄的汽车尾灯、如火如荼的购物群体,感觉自己不过是这繁华的邻居,孤独而寂寞,任凭她碰破头也进撞不进邻家的门。这时夜雨不期而至,阿狼毫无防备地被淋成个落汤鸡。回到宾馆,阿狼全身发冷,半夜发高烧呕吐不已,颇有屋漏偏逢连夜雨的凄惶。阿狼的体温越来越高,她想再烧下去怕要死了。乍一惊她赶紧打电话向宾馆求救,宾馆派车送她到医院打点滴,阿狼非常无奈:自己经常都得一个人打点滴。

阿狼打完点滴到宾馆肚子饿得快虚脱了。她从房间的小冰箱拿出一瓶八宝粥,只见瓶里面红褐的糖水深不见底,想是假冒品,恐怕吃下去后患无穷让身体雪上加霜。阿狼挨饿到拂晓,只得撑着虚弱的身子深一脚浅一脚往电梯走。电梯里站着两个十多岁的女孩,其中一个说:“男人真傻,又出力又要出钱。”阿狼没头没脑地听着,却发觉说话的人用鄙夷的目光扫

她,好像她白占了这句话的便宜。出了电梯,走在前面的两女孩一声比一声高:“老得快收摊了,还出来跟我们抢饭吃,真是不要脸。”阿狼听出来原来她们把自己当同类,又气又羞。心里骂道:小贱人,老虎不发威你们当猫耍,早晚会倒霉。阿狼跟在后面恨恨地瞪着二个“小贱人”,直到她们走出宾馆大门。宾馆外只有一家拉面店,阿狼想吃稀粥,来回兜几圈还是走进拉面店。店里生意很火爆,靠角落仅剩一个空位。阿狼坐下,才发学冤家路窄——二个“小贱人”正坐在对面。阿狼正眼不瞧她们,她浏览四周,赶紧站起来走到服务生面前。

“先生,麻烦先给我上一碗二块钱的,我要赶飞机。”阿狼说着掏出二十元钱,然后又低声对服务生说:“剩余的钱不用找了。”

阿狼回到座位刚坐下,服务生马上端来一碗热腾腾的拉面,笑容可掬地说:“您慢用。”阿狼埋头大吃,嘴里响亮地发出啧啧声。前面二个“小贱人”明显坐不住,直着脖子喊服务生。阿狼吃饱喝足,看眼里俩人还未等到拉面。满面蔑视地骂道:“这么年轻就脱衣服找男人睡觉,连一碗面都叫不到吃,不要脸的笨蛋!”丢下这句话,阿狼扬长而去。

填饱了肚子又骂人出了一口恶气,回到宾馆阿狼元气恢复了大半。此时她丈夫来电话,声音万分焦急,阿狼的儿子高烧不退住院了。阿狼挂上电话魂不守舍的收拾行李,她走进洗手间拿毛巾及洗漱用品时,被镜子里自己吓了一跳:眉目间锁着一个川字、鼻子的毛孔粗黑、下巴几颗痤疮——这镜子怎么照人这么难看。阿狼清醒过来,这是五星级的酒店,只有它才配装这种高清晰的镜子。自己住这宾馆可不是来游玩想走就走的。可是儿子的病!想到儿子阿狼泪水涟涟、心如刀割。真是去留两难、骑虎难下!阿狼再想这单保险下一步要怎么走,她也实在心中无数。但若到此罢休,回公司岂不让人笑掉大牙?一想到这,阿狼全身好胜的血液开始沸腾——留下来,留下来!

阿狼忐忑不安又给均话夫人打电话。均夫人说:“小凡,强扭的瓜不甜,明年再说吧……”阿狼听着忽来灵感说:“大姐,只要能把瓜扭到,我不在乎它酸、甜、苦、辣。我想去见见财务总监。”拗不过阿狼,均夫人爱莫能助地叫阿狼先去李总监家找他太太探口气。

阿狼晚上找到财务李总监的家,她病还未痊愈,全身软绵绵的。她抬起千斤重的手敲门,门很快打开,里面伸出一张宽脸盆扁鼻子的妇人,饱富营养的脸上找不到一丝皱纹。妇人双眼审慎而警惕地盯着来者。

“你好,我从B城来看望李总监。”阿狼被盯得紧张,拿着礼品的手心开始冒汗。

胖妇人自上而上地打量阿狼,她在阿狼手拎的B城海味礼包上停了几秒钟,阿狼感受到对方索求欲望很强烈。“李总监不在家,进来坐会吧。”胖女人出乎意料地热情。阿狼进门坐下,心想,李家人不致于看到这个礼物就激动吧。在京城,一般身居要职的人家对外省来客,大多摆豪门款,等闲不予理睬。阿狼一下子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了。

“是坐飞机还是坐火车来的?我们离开B城好多年,经常有家乡人来作客。”胖妇人说着将一杯茶摆到阿狼前面。阿狼马上明白这女人原来是B城人,准确说是属B城的乡下。阿狼在B城长大,她在外省读书时,碰见同城人,一个比个高傲。倒是B城周边的乡镇,如火如荼地搞老乡会,人人见面都亲热得像一家子。

“是呀,我来京办事,均夫人跟我说她丈夫手下有我老乡,我想,他乡见老乡有如见亲人,再说像大姐这样德高望重的老乡呢!”阿狼脑子一转,既然她这样重乡情,管他是否有老乡关系,就当作老乡处理。扯乡情要浓到最好连鬼神也感动。

“妹子跟均夫人是——”

“哦,她有同学在我公司,托我帮捎点东西来。”说着将名片递上。阿狼迅速盘算一下,不知她与均夫人的关系如何,说话得留有余地。李夫人属于那类好拉家常之类。阿狼问李夫人的家乡,果然是B城某乡下的。

“哎呀,大姐我们可是最正宗的老乡,我奶奶就是那乡人(其实连阿狼的老爸都不知道他妈是哪里人,她只是流浪到那乡,嫁了一个客居那乡的孤儿)。那乡的塘虱鱼最好。”

“对,我生孩子那年,亲戚带了很多到北京。妹子,你不知道,北京虽然说是首都,但吃的方面真比不上我们B城,北京人吃的东西简直是在作贱自己,市场上海鲜都是冰冻的,买回家解冻后差不多连骨头都腐烂掉。这里的鸡都吃了催发剂,吃起来硬梆梆毫无鲜味。”李夫人到京这么多年,但人始终生活在家乡里,她会不停地将家乡最好的与在北京感受到最坏的比较,因用情太深,以致爱屋及乌。所以她能在很短的时间接纳老乡阿狼。

李夫人所得的好处都归功于她丈夫。接着她饮水思源地开始夸丈夫,滔滔不绝的歌功颂德,听得阿狼味同嚼蜡。待听到李太太说到她丈夫节约到连一件内裤穿了五年也舍不得换时,阿狼憋住笑,嘴里含的一口茶,无可控制地从鼻子呛出,阿狼连打了几个“哈哧。”李太太忙着夸自己丈夫时过于陶醉而显出天真及愚笨的笑容,一张黄脸也出奇不意地回光返照。阿狼也装扮得愈加似离家多年才回来的闺女,贴心贴肺听老妈拉家常。好不容易,阿狼逮住一个空隙,忙着恭维道:“大姐,那乡出了不少名人,相比那些有钱的暴发户,李总监才是真正意义的德高望重的名人,怪不得得知我来京我叔伯们千叮万嘱要我一定来看望你们。”阿狼拍中了马屁最舒服的穴位。

“妹子,我家老李来京这么多年如终保持乡下的朴实。不瞒你说,上面就想让老李坐均部长的位置,要明调暗降均部长的职,但老李替老均说了很多好话。我看老均也不领情,欧洲他也去了很多次,他这次霸着去不算还带上另外几个人。我家老李才清楚自己在老均眼里的地位,他都后悔了。”李太太拿出一颗巧克力,下意识的又赶紧盖上盖子。阿狼知道她顶多只让自己吃一颗,也不敢剥糖纸,怕事后李太太突然后悔,把自己曾吃过她一粒糖当话柄嚼舌根。

李太太又数落道:“老均的老婆与我同住一个大院,眼睛却长到额头上,见到我像从来不认识过。吓,摆什么臭架子,京城也不是她老公一个人当官。还有她女儿,派头比她娘还大,十几岁的女孩子没有一点童真,倒像个老女人那样可厌!”阿狼可是听到了最有价值的新闻:原来李总监对均部长满肚子不满,均部长还当他是心腹呢。阿狼全身一阵阵发热——恐怕又要发烧了。阿狼在盘算自己下一步怎么做才能天衣无缝。

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阿狼也顾不上了,她迫不及待地要大义灭亲。第二天,均夫人就知道李夫人的谈话内容。

“我早跟老均说那老李看似忠厚实则反骨。这么多年来,老均一直都提拔他,谁知他不但不领情,反而跟他老婆乱说一通。他老婆那张嘴大凡知道什么事就像下蛋的鸡叫个不停,经她一啼叫,我们老均的面子还往哪里搁。”均夫人本来就讨厌老李的老婆,这样一来更是恨透了。

阿狼看情形怕受惹事生非之嫌,忙说:“忘恩负义是人的本性,懂得知恩图报的人都是已经克已修炼过。我觉得人不恩将仇报就已经算善良了。你文化高修养好,再加上均部长身居要位,忌妒你们的人肯定不少。流言蜚语是免不了的。李太太来自乡下,能随丈夫到北京生活,免不了小人得志语无伦次。再说哪怕她到处乱说,也没几个人会相信。弄不好落得个此地无银三百两,把自家的老公给活活出卖掉。”阿狼观察均夫人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均夫人的脸色由阴转晴渐露解恨之意,阿狼有如走出险象环生之地那样如释重负。

阿狼回到宾馆,坐立不安。她感到自己有如向深渊寻宝的人,好不容易到了渊底,但宝却被一个武艺高强的人霸占着,而阿狼自己却连马步也站不稳。阿狼瘫痪似的倒在床上。她打开电视,机械地换频道。电视上:动画的、老年人的、导购物的、言情的交替出现。那些幼儿、老人天真休闲——世界真可爱;购物的误导人们做贵族梦;最可恶的是言情片,一张张夸张时尚的脸,搔首搔脑的呻吟着空洞的痛苦。她狠狠地关上电视,一把将遥控板往另一张床扔去。她对下一步怎么走找不出头绪了。老总打电话来,阿狼在电话里的声音很虚弱,老总说“如果难度很大,你尽力做不下来我不会责备,无论结果如何,都要保持良好的心态。”换了别的女人听到这样的话早就感动得掉泪。可是阿狼竟有沉重的辜负感,于是愈发像热锅上的蚂蚁。焦虑中,一阵微弱的音乐声响,阿狼楞想是什么声音。阿狼可是急糊涂了:这是她房间的电话分机响声,它在阿狼未反应过来就停了。接着是阿狼的手机响,阿狼接过一看是均夫人打来的,整个人跳起来站得像天安门前的守旗兵,直挺挺得的拿着手机听着。阿狼听得准确无误,均夫人通知她马上到部里与李总监商谈保险事宜。

阿狼第一次到部里,她走进李总监的办公室,只见一个老头拿着电话哼哼哈哈。老头脸像被晒干老黄瓜,皱巴巴的,秃顶上横七竖八搁着几根乱发,领带扎得过紧,以至领口打皱,感觉整个人都皱成一团。他挂上电话见到阿狼脸神变色龙般成了披甲上阵的斗士。这就是李太太那著名的丈夫,

李总监像所有做财务主管那样,全身挂满算盘,满脸是精打细算,一看就知道是个厉害的角式。李总监说:“B市人热爱家乡(他忘记自己也是B市人)是实打实地争取实利,哪怕是像这样一个保险业务,也挖空心思地使出通天本领,本人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次B市领导为这单保险可谓呕心沥血,不愧是为民做事的好公仆。年底他们的政绩也多了一种写法。”老李说到最后语气变得尖细,连傻子也听出他失态的讽刺。均部长当时通知他因为地方政府通过上面施加压力,要将保险划回地方办,间接阻止了他一笔额外的进账,这是谁都始料未及的。

中国X公司B城分公司的保险终于由阿狼承办下来,348万元保费在六月底汇到公司帐户上,公司的业务进度一下提高了好几个百分点,其它相关的指标也水涨船高。阿狼马上成为业界英雄。半年结束后,省各地兄弟公司邀请阿狼去作经验介绍,阿狼的稿子就像某名人如何成为富翁那样,内容感人深切,但与名人怎样做成富翁关联不大。而阿狼本次攻关工作也真不容易写。但阿狼将同行窥探已久348万收归囊中的事实,那怕是她废话连篇也这足以让同行羡慕。不过阿狼在B城的演讲远没有在其它地方反映强烈。

阿狼回自己办公室,笑吟吟的转上好几圈,然后无限舒畅靠在沙发上,细细地打量身上的新装。这时小人妾匆匆进来。

“凡总,我听到公司到处都在说你这单业务是拿了几十万元去北京,见人就给,换了谁都能攻下。”

“什么。”阿狼跳得几丈高,小人妾吓得往后倒退,谁知鞋跟太高,脚一扭就跌成四脚朝天。小人妾一个鲤鱼打挺,瞬即立起。常人说:浓缩就是精华,换了别的高大个头,这么一重摔,起码得挪半天才起来。阿狼愣呆着看她没事,就冷笑道:“谁都可以做,那他们为什么不去做?” 阿狼狠狠地捋捋袖子,像是想打人。小人妾欲语迟疑不知该不该再说下去。

“他们还说什么。” 阿狼喝道。

“这个……”小人妾吱吱唔唔停住了。

“你顾虑什么”阿狼瞪了小人妾一眼。

“我听他们说,北京方面的两位领导都是男的,是你勇于献身,短时间将俩人睡得服服帖帖的才搞掂。否则京城有这么多家保险公司和经纪公司你哪能轻易这么快就得手。”

“一群疯狗!个个都是狗娘养的。”阿狼想不出还有什么更难听的话骂人才能解恨。

“还有人说这单业务是范晋最初找关系先入为主,是你以权排挤他,现在业务做成了又独占成果,剥削他的劳动力。” 小人妾加重口气说。阿狼一听到范晋的名字,简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他们真是教聪明我了,这次我真的要好好剥削范晋,免得图有虚名。他范晋算老几?吓!这也是男人,在公司混到可有可无的份上,是我早就撞墙死了。”阿狼骂人绝对是冠军级的水平,范晋不幸又成为流言的替罪羊。阿狼骂范晋,小人妾是十二分的开心,但看阿狼赤目紫脸,好像身上的血全部要从脸上喷薄而出。小人妾于心不忍,赶紧伸出涂满闪亮指甲油的手拍拍阿狼。

“凡总,范晋算什么。他什么时候不想踩低你,但他也没得逞过。再说闲言碎语也不是今天才有的,单位里小人一大堆,他们哪天不挖空心思想害人,你要计较才是中他们的奸计。凡总,你这段时间做事顺风顺水,你不必理他们,静下心来考虑做一些值得做的事。”小人妾不亏是阿狼的心腹,她的一席话说到阿狼的心坎上,阿狼醍醐灌项彻底清醒。本来她列有计划奖励范晋,主要是想堵住范晋的嘴,免得他胡言乱语让均夫人知道,对阿狼不利。这奖励也无非是发一些奖金,保费份额是绝不让范晋占一个子儿。当下她就赌气地通知小人妾马上将计划作废,小人妾三步并作两步去了。

范晋提出了辞职,当然他是不难找到工作的。阿狼通知小人妾将剩余月份的工资发完,阿狼认为自己不计前嫌、大度,私下觉得自己胜利了。她在员工面前说起范晋气顺理足,一副宰相肚里能撑船自居。但许多人却认为范晋是给阿狼整走的。范晋英文好被一家外企聘请,他很快就受重用被提拔做总经理。旧同事去巴结范晋,希望能通过他跳槽。闲聊着来者将阿狼骂成中山狼。范晋满脸不屑:“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不过我得感谢她。”来者太专一骂阿狼,听不出范晋的说话用意。回到公司百思不解对别人说:“范晋不知是大度还是气糊涂了,他竟然说要感谢阿狼。”话传到阿狼的耳朵,她得意洋洋的:“我对范晋问心无愧,他谢不谢就不重要了。”

如果说在一个办公室工作便是缘分,阿狼与范晋的缘分尽了。但只要是阿狼还在保险这一行,她始终要与范晋碰面,因为范晋已经成为一家大公司的经理,而这家公司一直是阿狼的攻关计划,阿狼的好戏还在后头,下次她要唱什么恐怕她自己也心中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