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心

网中鱼

玲子是个聪慧漂亮的女孩，因为家里非常穷，她不得不放弃上大学的机会，到省城去打工。奔波了一个多月后，她被一家大型商场录用。当了营业员。工作对她太重要了，她干得很卖力。进商场不到两个月，她被破例调往三楼珠宝部。

三楼珠宝部是商场的心脏，专营珠宝和珍贵物饰，整层楼铺着豪华地毯，排列着气派很大的展品橱窗，还有十来个专供客人看选购珠宝的小屋。玲子的职责是管理商品，在经理室外帮忙和传接电话。尽管工作很辛苦，但薪水却比一般营业员高一倍，玲子干得更欢。

这天傍晚，一场暴雨将原本很热闹的商场冲得比较冷清，珠宝部只有寥寥几位顾客，玲子趁机想坐下来喘口气，放松一下又酸又疼的双腿。但就在这时，一个中等个子的男子踏上了三楼的豪华地毯。那男子蓬头垢面，大热天却穿着厚厚的沾满了泥土和汗渍的破旧西装，衣服里鼓鼓的像塞了很多东西。乍一上楼，他似乎被珠宝部豪华的气派给怔住了，在楼梯口迟疑了好一阵子，才鼓起勇气往展品橱窗走过来。

经验告诉玲子，这个男子不是顾客，很可能是慕名而来看看稀奇、饱饱眼福的民工，但她仍然微笑着向男子迎了过去。走近那男子，玲子被他脸上的表情吓了一跳。那男子脸色既阴沉又十分紧张，紧张得脸上挂着豆大的汗珠，嘴唇发青。

“您好，先生，欢迎光临珠宝部，我很荣幸为您服务。”玲子职业地向他鞠了一躬。那男子紧张地瞄瞄四周，见四周没人，突然眼露凶光，向玲子扯开西装跟着又飞快地合上：他身上捆满了炸药!那男子低沉地喝道：“不要高声，否则我与你同归于尽!”玲子结结巴巴地低声道：“你……你可别乱来，你想干什么?”那男子急促地对她说：“你只要照我说的去做，我可以保证你平安无事，也可以保证这幢大楼和所有的人平安无事，否则……”

玲子知道遇上劫匪了。最初的慌乱过后。她慢慢地冷静了下来。她清楚商场的保安措施很严密，珠宝部墙上的摄像机毫无疑问已将劫匪摄像，珠宝部的四个游动保安员尽管现在不在附近，但她只要稍微做个动作，保安就会迅速向她靠过来，劫匪想要得逞，跟登天一样难。可她更清楚劫匪身上捆满了炸药，如果她发个信息给保安，不知情的保安处理得稍有不慎，逼着劫匪自绝后路，那后果便不堪设想。

怎么办?玲子飞快地想着办法，下意识地看了那男子一眼，她发现那男子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凶恶，但全身颤抖得比玲子更厉害，再回想那男子乍进珠宝部时畏畏缩缩想进又不敢进的模样，玲子猜测这劫匪可能不是惯犯，如果不是被什么事情逼迫着的话，他绝不会冒险走上这条绝路。玲子心里有了底气。便装作很害怕的样子，顺从地走进展品橱。

那男子见玲子很顺从很听话。果然大松了一口气。紧跟着玲子到了展櫥。他盯着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珠宝和珍贵物饰，犹豫了再犹豫，指着一盒十粒装的看起来很精美的钻石，命令玲子：“把它们拿到小屋里去。”

玲子这时候已完全镇定了下来，那男子选中的这些钻石看起来很精美，但却是人造钻石。展橱里那些精美绝伦的钻石戒指，随便一粒都比这盒钻石值钱得多。没见过大世面的人相对要好对付一些，玲子的信心大增。她猜测这男子要她拿钻石到选购屋，是想在封闭的环境下实施打劫，把自己打昏或者捆绑。玲子明白了那男子的意图，看一眼离自己十来米远的选购屋，心里突然有了主意。于是，她仍装着被吓坏了的样子。顺从地拿着人造钻石向小屋走去。

快到的时候，玲子突然一跤摔倒在地毯上，钻石撒了一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那男子惊呆了，看着保安们往这边急步过来，那男子的脸上涌现出绝望、悲伤、茫然和愤怒，他的手慢慢伸进了怀里。

玲子这一跤彻底打破了劫匪在选购屋再实施打劫的如意算盘，同时不动声色地把保安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突然，她看到那男子把手伸进了怀里，她连忙爬起来对保安们说：“没事，我不小心才摔了一跤，大家各忙各的，没必要过来。”

保安们便不再过来，那男子吁了口气，手慢慢地从怀里翕出来，狠狠地盯着玲子。玲子也吁了口气，蹲在地毯上一边捡钻石。一边轻声地对那男子说：“大哥，我这可是为你好，这里的保安措施很严，而且保安现在已开始注意你了，你是不会得逞的，乘着现在大错还没铸成，你快离开吧，我会当什么事都未发生。”那男子也跟着蹲下，定定地盯着玲子，眼神由凶恶渐渐变得惶恐和游离不定，他摇摇头。跟着又点点头，站起来一言不发地往楼梯口走去。

玲子深吸口气，平静地捡回了九颗人造钻石，但怎么也找不到第十颗。在柔软的地毯上，钻石是不会乱蹦乱滚的。钻石在哪儿呢?她看着那男子离去的背影。顿时明白钻石在哪儿了。她的心在这一刹那又提了起来。她戏剧般地化解了一场劫案，但钻石却戏剧般握在了一个原本想打劫却没有得逞的人手里。这粒钻石虽然不很值钱，玲子用三个月的薪水就可以填上。但丢掉一粒钻石，很可能会丢掉这份工作。这粒钻石必须得要回来，玲子突然觉得自己的命运很不幸地被那个男子握在了手里，她的鼻尖急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就在那男子快要踏出楼梯口的时候，玲子几乎用狂乱的速度追过去，急叫道：“对不起，先生，能请你留步吗?”

“什么事?”那男子问。他脸上的肌肉在抽搐，一只手握指成拳，另一只手伸进了怀里。

玲子不知道怎么开口，漫长的一分钟里，两人对视无言。

“什么事?”那男子再次问道。

猛地，玲子知道该怎样说了。她知道大多数人是心地善良的，她不认为这男子会故意伤害她。她轻声地说：“大哥，我因为母亲有病，家里穷，不得不放弃上大学的机会出来打工。我这份工作是找了很久才找到的，现在找个事儿做很难。大哥，你说是不是?”

那男子默默地看着她。玲子柔声地说：“我急需用钱，我母亲常年卧病在床，我父亲一年辛辛苦苦种地的收入不够我母亲两个月的医药费。我也知道凭我的相貌我可以很轻松地赚到钱，但我不会因钱而去变坏。我本来是考上了国家重点大学的，然而却不得不放弃这个机会。对人生这个重大的挫折，有的人会自暴自弃，自甘坠落，但我没有，我相信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绝不会因此而去干那些令自己后悔一辈子的傻事。大哥，你说我做得对吗?”

那男子长久地审视着玲子，渐渐，一丝十分柔和的微笑浮现在他的脸上。“你说得很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是个非常聪明和漂亮的女孩，你很善良，是个好人，好人会一生平安的。真心祝福你。”

玲子的眼里浮起了一层泪光。她低声而真诚地说：“大哥，也祝您一生平安。”那男子紧紧地握了一下玲子的手，转身急步下楼，眨眼消失在楼道拐角处。

玲子慢慢地摊开手掌，灯光下，一粒绚丽夺目的人造钻石静静地卧在她的掌心。

(责编，邓亦敏插图，陆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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