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致子女书信三则（１９８６－２００４）

父亲致儿子

愚儿：

我很平静地读了你的信。我之所以平静，因为这一切都是出自于我的“意料之中”。

我意料：你的懈怠，必然导致成绩的下降，科学本来就认为，不播种就没有收获。中国人认为“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也是如此。这一层道理，你在理论上是可以接受的，但在实践中你还没有勇气接受（至少是目前），你总要注重你的“小聪明”。《红楼梦》上说得好“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名叫“愚”，还是“愚”一点，即认真、踏实一点，一步一个脚印，才是。

我意料：你迟早总要觉悟的。我与你妈妈早就期待这一次，看来这一天为期不远。古人云：“知耻近乎勇。”你现在似乎有点“知耻”了，也近乎“勇”了，现你拿出五尺男子汉的血刚之气，站起来！

我们确实需要感情上的沟通。

所谓“代沟”，我承认，但这也是相对的。你不能因“代沟”而拒绝接受父辈的正当正确教育。当然作为父母也要尊重下一代。这条沟，没有什么大原则的，完全可以通过两代人的理解、谅解而填平，从而使其“合一”。

纵观你上学九年的历史，你的长处我们心中有数——即所谓小聪明。你所付出的劳动太少了，全凭印象得分，因此不扎实，几次关键考试所谓的失败，其根本原因也在此。这次考之中，一是“偶然”，二是李楠事件（指因上体育课哄闹，碰伤了同座李楠同学的眼睛——资料提供者注）多少对你有点触动，不知你以为然否？

然而，如此下去，毕竟是没有出路的。这一点我们早向你挑明，在没有了进步认识的今天，我们更要指明这点。

人总要有点精神，没有精神又何为其人。

你的父母，因种种历史原因，没有受过高等教育。因此对你的希望也更大，希望有（由）你们来弥补这一缺憾。

父母究竟爱不爱你，爱到何种程度你是不理解的。但愿你有一天会理解，把这种温暖化为动力。

一打纲领胜不过一个行动。

你痛改前非，我们就看你的行动。首先你得把字写好，这是态度端正与否最明显的表现；再看你对玻璃板下所订的制度遵守情况，当然，最后要的是看你的成绩是否能上去。

希望你记下这个你忏悔的日子：

一九八六年十月十八日。

父字10.19

资料提供者：张吕华，编辑，现居南京。

父亲致女儿

淑媛女儿：

你好！

你的两封快件信收到，后写的平信也收到，情况很了解。知道你的工作多么烦脑（恼），给家里争（挣）几个钱是多么辛苦芽（呀）！这里我要给你说一下，你春节回家也给你说过，工作劳动不要太过分了。你父母当大人的历来是这样想，也是对你这样说，并不是要你们出外，给家多争（挣）钱，钱越找得多越好，我们才高兴，完全需要你们供给。要保护好你们个人的身体健康，多学一点知识，看一点祖国的新世界。当然，你们出去的主要目的是争（挣）钱，这个也不能完全那么想，有的出去分文不找就回家，那又怎么想呢？你说是吗？

女儿，你好，你信中写的，我看了，你是多么的想得到理解家中的事。我知道你对家中的情况，你能想到知情。你父母、弟都愉快一点，你妈，自从农历2月28就开始严重，在懩懩住院15天，回家，又到你幺舅家住了10多天，新历4月20号到忠县检查住院，本人一步不能行走，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是在床上，不能下地，解大小便都是你爸我护理。这次，7月16号到忠县，问了住院部医师，可以解开脚上的石高（膏），17号开了石高（膏），看来问题不大，暂时还不能下床，由于石高（膏）的时间太长了，腿还不活动。如果病有加重，我会给你说的，发电报需你回来也行。总之的不要你担心，我们会很好的护理和照顾。家里的现金也够，一切不用多操心。安心自己的本职任务，自己管好个人的一切，对你弟伟也要常管（关）照一下，因你是姐，更大一些，要他学好的，钱争（挣）多争（挣）少不要乱用，现在家里的情况，你们很清楚，花用的现金全是你们的。

关于伟回来看妈，接弟的问题，我想是这样，如果伟、或者你，有把握给你弟懩能进厂，弟看了你、伟写的信，他不管你妈好不好，做得活，做不得活，都想出去。我想如有机会，可叫你弟、或你在农历的六月底、七月初回来收谷子，把谷子收后，如你妈能活动，做一点轻活，两弟兄就一路回厂。如果你也想回来看妈妈，我认为也可以一路回来看你妈妈。家里的农活，做多少算多少，你说行吗？

幺舅家的红琼，还是在原厂，他（她）每月争（挣）的钱不少，去年5月出（初）到现在已有给家寄了现金近3000多元，我想她没有给你联系，我不必多费心。

最后，三伯家的幺妹上次回来，她已回厂，我没有给你什么东西。就是给你两妹妹拿了一斤海交（椒）面。

淑金家的兰已回来月多了，据说她不想回厂了，淑浒家的细妹也回来，本月30号回厂。

关于你们寄钱的问题，由你们安排。邮局一般存款，现在要比原来好拿一些了。

此言停笔

下次细谈

父

淑财抄

1993.7.17日

资料提供者：谭深，学者，现居北京。

父亲致儿子

亲爱的儿子：

尽管你伤透了我的心，但你终究是我的儿子。虽然，自从你考上大学，成为我们家几代里出的惟一一个大学生之后，心里已分不清咱俩谁是谁的儿子。从扛着行李陪你去大学报到，到挂蚊帐缝被子买饭菜票甚至教你挤牙膏，这一切，在你看来是天经地义的，你甚至感觉你这个不争气的老爸给你这位争气的大学生儿子服务，是一件特沾光特荣耀的事。

的确，你考上大学，你爸妈确实为你骄傲。虽然现今的大学生也不一定能找到工作，但这毕竟是你爸妈几十年的梦想。我们那阵，上大学不是凭本事考的，要看手上的茧巴和出身成分，有些人还要用贞操和人格去换。这也就是我们以你为荣的原因。然而，你的骄傲却是不可理喻的。在你读大学的第一学期，我们收到你的3封信，加起来比一份电报长不了多少，言简意赅，主题鲜明，通篇字迹潦草，只一个“钱”字特别工整而且清晰。你说你学习很忙，没时间写信，但同院里你高中时代的女同学，却能收到你洋洋洒洒几十页的信，而且每周一封。每次从收发室门口过，我和你妈看着你熟悉的字，却不能认领。那种痛苦是咋样的，你知道吗？

后来，随着你读二年级，这种痛苦煎熬逐渐少了，据你那位高中同学说，是因为你谈恋爱了。其实，她不说我们也知道，从你一封接一封的催款信上我们能感受到，言辞之急迫、语调之恳切，让人感觉你今后毕业大可以去当个优秀的讨债人。

当时，正值你妈下岗，而你爸微薄的工资，显然不够你出入卡拉OK酒吧餐厅。在这样的状况下，你不仅没有半句安慰，居然破天荒来了一封长信，大谈别人的老爸老妈如何大方。你给我和你妈心上戳了重重一刀，还撒了一把盐。最令我伤心的是，今年暑假，你居然偷改入学收费通知，虚报学费。这之前，我在报纸上已看到这种事情。没想你也同时看到这则新闻，一时间相见恨晚，及时娴熟地运用这一招，来对付生你养你爱你疼你的父亲母亲。虽然，得知真相后我并没发作，但从开学到今天，两个月里，我一想到这事就痛苦，就失眠。这已经成为一种心病，病根就是你——我亲手抚养大却又倍（备）感陌生的大学生儿子。不知在大学里，你除了增加文化知识和社交阅历之外，还能否长一丁点善良的心？

父

2004年11月2日

资料提供者：王郁，网友，现居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