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情怀与生命原色
2005-04-29朱先树
朱先树
诗人刘松林已年近半百,如今又生活在灯红酒绿的现代大都会,但他的诗却写的是童年乡土,梦里平原。在工业和信息时代的今天,当人们获得了物质利益的同时,却寻找不到自己的精神家园了。这时生养自己,并赋予生命原色的乡土,却给灵魂以最大庇护和安慰,诗人眷恋昔日的故土家园,重新去唤醒宁静而美好的诗意情怀,这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刘松林的乡土情怀,已深印成他生命的原色,一种生存的自然宁静、美好却平和,没有直接的惊魂事件的歌颂,也没有跌宕失落的痛苦哀吟,只与自然季候、庄稼植物、民风民俗、亲情友情相关,他的诗注重“凸现凡俗生活的神性”,“呈现人类精神里普遍永恒的部分”,在表现方法上,“以细节的触角拨动心灵”,让感性的诗意“在大地上飞翔”,这就是他的真实的,也是诗意的“梦里平原”。
刘松林是在大平原的乡土中长大的,他的生命中最初的原色是被平原阳光浸染的:“太阳在一个背粪筐的孩子前边/他扬起手遮着刺目的光旋/手掌即刻红成了五只胡萝卜/胸中鲜鲜亮亮跳荡着一颗/心脏/穿透生命与魂灵的朗照”。“尔今我已庄稼样长熟/身骨里常溢出籽粒的謦香/循着经络的盘曲回望是对/雨露大地的虔诚感恩/时常想,村庄留下来的笑靥/给了我最初的本色光芒”(《高粱的后面是太阳》)。这样的描写是极具象征意义的,他的人生情感的本色,最初就是这乡土烙印下的,无论后来的生活和环境是如何变化的,却无法抹去这“最初的本色光芒”。在《辘轳》中的描写更印证了这一点:“在土地与心灵都很干渴的年代/是辘轳蓬起了这片家园的葱笼/从它简单重复的动作中我开始/阅读并思索这纯粹的劳动/它的光芒是自尊直挺的脊骨/这些年我深知自己是凭了什么/才得以堂堂正正于红尘里安身立命”。我们从诗中认识和了解了诗人,也从诗人的人格品质去准确解读他的诗了。
过去的乡土往往是和清贫连在一起的,乡土远离奢华,但却享有纯朴节俭的品质。在《那时的油罐儿》中就有这样的描写:“那时的碗里若能浮起一片油花/会是家里少有的一次奢侈”,“吃饭时给锅里的汤面放几勺香油/给碟里的咸菜点几滴油珠儿奶奶/时常要费上一阵思量”。如果多吃了,“准会响起爷爷的/粗门大嗓:”这哪是过庄稼日子简直/是败家糟践年景”。不过故乡的童年生活仍然是幸福和满足的,乡土有童年亲密的友情,没有利害的关系,忘不了那个“假小子水琴”,还有那“青梅竹马的颜色”的“草蔓戒指”,“民俗深处”,“土得掉渣的民俗掉下的渣儿是金/俗得像水的民俗落下的水珠儿是银”,以及“被大平原暖糙糙的手/软软的/揽进怀抱”的温暖感觉。即使是寒冷下雨“雪寂”的时候,“道路和平原/覆盖了鸡啼狗吠牛鸣与人声”,但“让心绿起来的是埋在地里的麦苗/和关于雪被的温暖比喻/虽然那时还不谙农事也知道这雪厚/年景就有了底”,“让我瞥见小村完全放松了的筋骨/和均匀起伏着的香甜的鼾息”。这种美好,的确也是深入骨髓的一种感觉,让人永生难忘。
刘松林的乡土情怀,并不是现时的感觉直写,而是一种回忆。而回忆是经过过滤与沉淀的感情结晶,因此才更真实,也更有精华的闪光。但回忆毕竟是彼时彼地的,必然也会加进一些此时此地的参照,作为一种比较和陪衬,更能烘托出回忆事物与情感的可贵价值,从而也在艺术上显出一种强烈的效果。正像《草蔓戒指》中写的朦胧爱情:“我看见了一支苞蕾在风中/嫣然而开的样子/它清纯忐忑徐徐散出经年的暗香/没有苛求。那么纯朴、自然地展露娇艳/而在人们都觉着少了些什么的城市里/我多年后怀旧的诗歌一落笔/你圆嘟嘟的脸庞与两只羊角辫儿/就盈盈地站成了这清香四溢的题目”。另外,在《春乡》、《石榴》、《我哪一缝儿菜地》等等,都是直接或间接地“一步,迈回了童年/一脚又踩着了今天”,(《和进城的乡亲们唠嗑儿》),这是《梦里平原》里诗的特点,回忆不是平面的,诗意情感往往显出一种多维的立体感。
刘松林说:“在近几年写作中,我更多地注意了对地域的本土的生活、文化特点的凸现(因为地域的才是民族的),也逐渐稳固了由冀中平原这方水土生养而成的粗犷粗朴粗厉却不失空灵的语言方式”。的确,对刘松林来说,只有真正寻找到自己,走自己的路,“走‘开放的民族化之路”,从乡土化到文人化,从文人化再返回乡土化,在这个过程中,不懈探索和提高,会写出许多好作品来的。而《梦里平原》的出版已经是一个新的标识,我相信刘松林会以更为自我独特的诗人形象凸现于诗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