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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作品中的二元对立关系的分解

2005-04-29李淑敏

理论观察 2005年6期
关键词:二元对立王小波

李淑敏 方 凡

摘要:王小波的作品中充满真实与虚幻、传统与反传统、时代的异化与变迁三组二元对立关系的分解,体现了他的反主流文化思想,具有后现代性元素。

关键词:王小波;二元对立;后现代性

中图分类号;1206.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2234(2005)06—0049—02

二元对立是将认识对象分为两个方面,并在二者关系中做出对该对象的认识。从中国古代道家的阴/阳对立与转换,到索绪尔为代表的结构主义语言学用具有/不具有某种特性的二元体系来描述语言的特征,二元对立一直是人们认知事物的思维构架和阐释模式。

文学中的二元对立关系亦不鲜见,长期以来它是文本分析和解读的有力工具。在对许多文本的解读中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二元对立关系:美/丑,善/恶,忠/奸,生/死,男/女,正/斜,个人/集体,自我/他人,梦幻/现实,历史/虚构,等等。二元体系的文本解读是结构主义文学批评的焦点之一,它以社会道德、行为、价值观等一系列的准则和规范作为框架,描述文本在这一框架下的叙事过程。

众多学者对文学的后现代性的讨论,主要集中在文学作品的反主流文化、模仿与反讽的叙述方法、反常规的语言特色、和对二元对立关系的批判。对二元对立关系的批判作为讨论的主要焦点之一相比之下最为赢得共识。余虹将后现代思想学术对形而上学的二元区分所进行的反省批判视为后现代文学性的基本问题、必须加以注意的问题;王宁则直接将二元对立及其意义的分解列为文学后现代性的主要特征之一。

对文本的分解式阅读可以说是对文本的后现代性解读的重要环节。随着中国先锋文学的兴起,许多可以进行分解式阅读的文本大量地涌现,它们在后现代主义文学研究领域也引起了愈来愈广泛的重视。

对文本中二元对立意义的分解通常遵循的规律,中国学者王宁如是说:作者首先建立起一系列的二元对立关系,然后在叙述过程中,诱发能指与所指发生冲突并导致能指的发散型扩展,而所指却无处落脚,最后这种二元对立不战自溃,意义也就被分解了。

可见,后现代性文学这一主要特征是有意制造矛盾,使得二元对立的关系不能成立。

二元对立意义的分解造成原有的认知构架解体,历史与虚构、作者与叙事者、时代的异化和变迁、人物的存在与梦幻、以及故事情节的真实性的可怀疑程度都使得文本叙事处在亦真亦幻的边缘,而这种边缘叙事的方式与后现代主义文学的多元化取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王小波是在世纪之交最具争议的作者之一,相比于王朔、苏童、马原、余华等许多致力于先锋实验文学的作家,王小波的作品在民间被接受和传播的程度远远高于它在文坛之内被关注的程度。借助对他的作品中分解二元对立意义文本进行分析,我们或许可以审视其作品的后现代性。

王小波的许多小说中都以王二的第一人称叙述为线索,王二的形象和经历又与作者本人极为相似。生于1950年,经历文化大革命,到云南插队,回城在街道厂当工人,再上大学、出国、回国。一切都超乎寻常地吻合。王二瘦高的身材也与作者本人出奇地相似。这种相似性和以“我”为主的叙事方式常给读者留下一种作者本人参与到故事之中的直观感,无形中增强了故事的可信度,王二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物活跃在他的许多小说里。然而,就在读者渐渐接受了王二和王二的故事的时候,作者却突然话锋一转、提出置疑:王二真的存在吗?在《黄金时代》中,作者甚至多次提及王二很可能根本就不存在。“越是无可怀疑的事就越值得怀疑。很可能那条路不通到任何地方,很可能王二不在山里,很可能王二根本就不存在。”“等到罗小四离开,陈清扬就开始糊涂了。看来有很多人说,王二不存在。”

不仅王二可能不存在,小说中的其他人也可能不存在。就如同作者在《似水流年》里所说的“小转铃可能不是小转铃,她是永乐大钟,线条也不是线条,她是大麻包。”本来被带进故事中的读者恍然有种清醒过来的迷茫:小说就是小说,这些事不会是真的。可是作者并没有就此罢休,看来他并不希望他的读者们得出存在或不存在这样二元对立的结论,他又强调了一句“人名不真,地点不真,惟一真的是我写到的事。”作者似乎有意营造这种亦真亦幻、可有可无的境界,在分解存在与虚幻这对对立关系的同时保留了文本的开放性,读者可以相信“我”写到的事是真的,也可以不相信

“我”也可能根本就不存在,“我”写的事自然也可能不是真的。

故事的人物可以存在于真实与虚幻之间,故事本身似乎也变得值得怀疑。故事的历史与虚构的二元对立关系似乎更加站不住脚。就连作者自己也坦言“讨厌受真实逻辑的控制”。王小波惯用的小说中的小说的写法更增添了一层玄奥色彩。《黄金时代》里写交待材料、《白银时代》里写师生恋、《未来世界》里写我的舅舅,这种看似真实又未必真实的叙述,使得读者往来穿梭于历史与虚构的边缘,像一个游戏,调侃却又不乏严肃的思想。引用作者自己的话来描述这种小说的写作“它是一段游戏文章”。

这样的游戏文章使得事物发生的历史与虚构之间的二元对立关系一再地被打破。引用作者关于师生恋小说的写作过程的叙述为例,历史和虚构的关系好像遵循了“谎话说了千遍就成了真话”的逻辑一样,“最初我写的不是老师的生活,结果事情发展下去就走了味儿:我一遍遍地写,她一遍遍地签字,这部小说也就变成了她的生活。”“我的稿子总是这么写的,写过很多次了。按说它该是百分之百的真实。其实这事并未发生过。所有我写的事情都未真正发生过。”类似这样的文字在王小波的小说中比比皆是。他似乎在不断地提醒读者,此故事纯属虚构。对于小说的真实性作者的结论是:“小说无所谓真伪。小说里准许虚构,所以没有什么真正的小说。”

然而,如果读者真的以为他的故事是虚构的,似乎又脱离了他的本意。他把写小说看作生活,当那位“棕色的”女同事为了写真正的小说而去体验生活时,作者的看法是“体验到的生活和你在过的生活其实是毫无区别的。”据此看来,作者似乎主张写“在过的生活”而非虚构。这种看似矛盾的认识使得历史与虚构的对立关系无法立足,同时近乎调侃地指出写作本身也是一种生活。

众所周知,王小波的小说里有着大量直白的性描写。这也是他的小说引起争议的主要原因之一。然而,他以他独特的叙事风格使得他小说中的性描写游走于爱与淫邪之间,并且使得这对对立关系分解。以《黄金时代》为例,王二与陈清扬为了伟大友谊而做爱;也可以说是因为抗拒陈清扬被称为破鞋而一不做、二不休,也可以是说食色乃人之本性,既然连圣人都说这是本性,那就再自然不过了,因此也不必为此而感到羞愧;也可以说在那个性压抑的年代,王二和陈清扬以这种最自然的、本性的方式表达了对那个特殊时代种种压抑人性的做法的反抗。王小波对性及性器官的直白的描写恰恰构成了开放的文本,仁者可见其仁,智者可见其智。

然而,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爱与淫邪的简单对立的关

系是不足以概括性的意义的。《我的阴阳两界》里孙大夫为了报复前男友而与王二相交;后来为了探索医治阳痿的方法而与王二住到了一起;有些人则认为孙大夫为了要房子而找一个阳痿病人做丈夫。性竟然包含了如此多元的话语意义,传统意义上用来阐释性所使用的爱或淫邪的二元对立关系变得无法立足。

在讳言性的主流话语环境中,王小波直白的性和性器官的描写成为他反主流语言特色的一个例子。然而,他的小说又绝不是可以让人产生性幻想的黄色书刊,他以严肃的态度对待性,却以调侃和叛逆的态度对待性压抑的社会给予性的不公正待遇。他那近乎顽皮的写作风格传达了一种另类的反叛,许多睿智的推理更加体现了他的解构主义的思维方式。他强调既然许多事情是无法证明的,还不如不证明。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对陈清扬是破鞋的证明和对打瞎队长家母狗的证明。两个事件,同样的推理,既然被别人称做有罪,而又无法证明清白,还不如索性有所作为,证明自己有罪。所以“我”打瞎了狗的另一只眼,“我”和陈清扬搞了破鞋。

这种反传统的推理方式挑战的不仅是传统意义本身,它进而摧毁了传统意义的正确和错误的二元对立意义。

王小波的作品中时代的异化与变迁常使读者产生一种梦幻般的感觉,这一文本特色经常会使读者迷失在历史的存在与虚幻的二元对立关系瓦解的边缘。正如作者在《似水流年》里所说的那样:“似水流年是一个所有的一切,只有这个东西,才真正归你所有。其余的一切,都是片刻的欢娱和不幸,转眼间就已跑到那似水流年里去了。”既然一切都是片刻的永恒,发生在不同时代发生的事当然也可以被说成是发生在同一时代背景下的,而另外一些同一时期发生的故事,当然也可以视为长期的历史变换过程中的一个个片断。在王小波的笔下,时代的变换和迁移不再是简单的二元对立,而是点和线的相互依存。

类似的写法在作品中几乎随处可见。“在似水流年里,有一些事叫我日夜不安……贺先生死了……刘先生死了……我爸爸也死了……”文本以简单的叙事讲述了一个个发生在二十年间的故事,但故事是那样地信手拈来,晃如昨日。“似水流年,转眼到了不惑之年。”不只一次地,作者试图把读者拉回到现在的时空里来,但是在读者还不知不觉间,作者又快速地把读者推进了回忆的漩涡。几进几退,王小波在他自己的时空隧道里穿梭,读者也随之迷失在各种时代的变迁之中。

上述二元对立的分解均直接或间接地导致了读者认知结构的分解,作品的后现代性也由此可见一斑。然而,王小波的作品又被称作未完成的后现代性文本。称之为未完成,原因有二。一则王小波对多元化、无中心意义、接近元小说的文字游戏式的叙事方式是一种有益的探索和新鲜的尝试;二则在中国文坛固守传统的主流话语下,探究作品的后现代性本身也是一种尝试。笔者认为二元对立关系的分解是其作品的后现代性颇具典型性的一个方面。作为一种文本解读,寻找作品中二元对立关系的建立、发展、矛盾、以及二元关系矛盾的多元解决办法,有助于阐释王小波作品的后现代性。

编辑/张振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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