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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婚捐卵,是谁伤了“爱心”的尊严

2005-04-29

现代妇女 2005年7期
关键词:卵子生育爱心

向 彦

生计所迫,成为捐卵者

1996年初夏,做了半辈子教师的父亲患病卧床不起,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上大一的我只能靠打工维持学业。家教、讲解员、商品推销,什么都做过。那时,真是太累了,站在公汽车上都能睡着。真想和同学们一样轻松地享受大学生活啊,但我不能。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每天能睡上6个小时。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我从一个展览会上出来(我是这个协会常聘的讲解员),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女人从门口迎过来:“你是秦蒙吧,我是××大学生育研究中心的教授杨景生,如果你愿意,想占用你两个小时时间,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谈。”看了她的证件,又看着她和善的笑容,我感觉这个人值得信赖,我跟她去了她的办公室。杨教授笑着说:“麻烦你看点资料录相和资料文字,然后我们再谈,好吗?”画面上,一个中年女人在哭述,她的儿子车祸身亡,她却不能生育了。这个女人非常痛苦,感觉失去了生活的勇气。还有一个男人在低沉地讲述,他的妻子因为不能生育,承受着巨大的精神折磨。这时,杨教授盯着我:“姑娘,这些女人的悲剧,并不是因为她们不能生育,只是她们没有正常的卵子。如果有人捐卵子给她们,她们还能成为幸福的母亲……”我愣愣地看着杨教授,可我能做什么呢?杨教授说:“告诉你,为什么我们选择了你。你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你的智商很高,人又漂亮。我们想让你帮助的人,都是事业有成的知识分子。帮助他们解除伤痛,你可以捐出你的卵子。受捐方会拿出一大笔钱作为酬金。当然,也有风险,你看看资料再做决定好吗?”

离开杨教授,那个夜晚我失眠了。捐卵这样的事儿,我能做吗?我的父母会同意吗?会不会影响我的健康?我反复想着杨教授的话,想着资料上的文字。第二天,我又查找了许多相关资料,终于做出决定,做捐卵者,做这件成人之美的好事。找到杨教授,填了登记表,我成为捐卵者。其实我明白,成人之美,只是美好的借口,我只不过是想逃避打工的辛苦。

赤裸的痛苦,但我拥有“爱心”的尊严

1997年8月中旬,通过各种非常复杂的检测,我成为合格的捐卵者。按照要求,捐卵者和受捐者的生理周期要调节到同步。杨教授给我服用避孕药,还给我注射人工合成的荷尔蒙。这些药物能抑制我的正常排卵,让我的排卵期跟受捐者同步。服用这些药物,我的反应很大,常常会头晕恶心,有时会心慌冒冷汗。这样的痛苦持续了一个月,我的排卵周期终于跟受捐者同步了。同时我也得到了第一笔钱,1000元。1997年10月初,医生开始给我连续9天注射刺激生育的荷尔蒙,目的是增加排卵量。我每隔一天得去医院进行血液检查,以便随时掌握我的情况来调整药物的种类和数量。

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几乎让我退出。在医院我碰到了好友小雯,她见我红着脸支吾,心直口快的小雯急了,问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个下午,我第一次逃课,回到寝室抱头痛哭。我找到杨教授要求退出,杨教授微笑着:“秦蒙,我理解你的感受。可是,你并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呀——你是在做善事。即使你想中止,也不可能了。这个受捐者现在完全沉浸在孕育孩子的幸福中,你突然退出,她能受得了吗?况且,她为此还付出了高额的费用。”

听了杨教授的话,我知道,已经没有退路了。在取卵手术前36个小时内,医生又给我注射了性腺激素,目的是让我释放更多的卵子。当我躺在手术台上,接受局部麻醉时,我哭了。我还是个姑娘呀,我这是在干什么?

手术后,我好像经历了一次死亡。躺了整整一个星期,杨教授给我送来了1万元钱,是受捐人给我的。看着这钱,我突然有种出卖自己的感觉。天,为了这可爱又可恨的钞票,我都做了什么?

此后,我强迫自己尽量忘记这一切,并拒绝了杨教授劝我继续捐赠的请求。我必须慢慢调整心态。半年后,我的心境渐渐平复。因为有了钱,我可以逛商场,喝咖啡,听音乐会、看画展……我的梦想变成现实了。

1998年秋,我已经大三了。捐卵的1万元钱花光了,我又得去打工。可只干了一个月,我就受不了了,太辛苦。因为我曾拒绝过杨教授,再去找她,感觉脸面上过不去。就在我去别的医院了解捐卵情况不久,杨教授又来找我了。

随后的一年间,我又捐了5次卵子。习惯之后,我竟觉得这样做没什么不好,既利人又利己,何乐而不为呢?一次,无意中听到几个同学聊到欧洲的一对年轻夫妇生育了一个怪胎,他们的母亲都是不孕症患者,都是接受捐卵怀孕生育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从那天起,我几乎夜夜做噩梦,梦见许多畸形的孩子……太可怕了。我找到杨教授,要求了解受捐妇女的情况,但被拒绝,因为这是严格保密的。杨教授安慰我,我说的那种情况比率极低,让我放心。可我的心已经被打乱,夜夜噩梦不断。我决定停止捐卵。这时我已临近大学毕业。

婚后,我自己成了不孕者

毕业后,我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很快,我结识了陈冠希。冠希是电气工程师,比我大3岁,温和儒雅。我俩一见倾心,不久,我们就结婚了。婚后1年,我还没有怀孕,我俩都着急了,去医院检查多次。一位专家告诉我,我的卵巢因过度刺激而受过伤,不能再生育了。我明白了,捐卵前注射、口服的那些药物,让我的卵巢出了问题。我没有对冠希隐瞒曾捐献过卵子的事,冠希非常大度,他劝我别伤心,就是真的治不好,也无所谓,只要我们相爱就够了。

冠希这样说,让我更伤心。因为我知道他是多么渴望孩子。我四处求医两年,仍没有任何结果。随着时间的推移,自责已经淡去,剩下的是越来越强烈的渴望——渴望要一个亲生的孩子。平时看到人家的小孩子,我就忍不住去抱。这种渴望时刻折磨着我,直到2003年初秋的一天,我见到了“女儿”,我的痛苦才真正开始。

一个周末的午后,我一个人在公园散步。那天的天气很好。我的面前跑过一个小女孩,边跑边笑着:“爸爸妈妈追不上我,爸爸妈妈笨。”后面的妈妈跑过来,抱起女孩子。我看着这个可爱的女孩子,天哪,这个孩子长得跟我一模一样。我愣愣地站着,感觉血直往头上涌。待稍稍冷静下来,我躲在树后偷看,后来又尾随他们回家。第二天早晨,我又跟着他们母女去了幼儿园。通过熟人,我很快查明,这个名叫诗月的女孩子,是1998年6月出生的。我第一次捐卵是在1997年10月,从时间推断没有错。诗月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他们多年不孕,三十多岁才有这个女儿。看来,一切都没有出入,诗月是我的“女儿”。从那天起,我天天去幼儿园看她。看着看着,我竟能哭出声来。然后,再失魂落魄地逃走。

我不敢告诉冠希关于“女儿”的事,冠希也没有发现我的可疑。我开始找各种借口外出,去看望“女儿”。

每到周末,我会早早起床,跑到诗月家附近等着。东北的秋很短,10月底已经很冷了。她的父母很少带她出门,我常常等上一天也见不到她。我好像走火入魔,一天见不到诗月,就会心烦气躁。

2003年年底,沈阳的气温已到了零下二十几度。我近来发现诗月一家常在周末下午去青年公园滑冰。冬天戴着口罩,看诗月就方便多了,不用担心被她的父母认出来。看着“女儿”在冰上快乐玩耍,我既高兴又伤感,真想抱抱她啊。

“女儿”离我而去,我去哪里

一次,我发起高烧,昏迷中喊着诗月的名字,还“女儿、女儿”地叫着。我不得不告诉冠希真相了。开始冠希不相信,觉得我是想孩子想疯了。但当他见到诗月的那一刻,也呆了。

那天傍晚,冠希拉着我的手:“她的确跟你很像,可是,她不是你的女儿,她有父母。你只是个捐卵者,这就是事实。”冠希说得对,可是,我就是无法面对。在我的思想里、我的梦里、我的世界里,诗月就是我的女儿。从此,看“女儿”的,又多了一个冠希,他不放心我,才陪我去。有冠希分享我的秘密,我的情绪渐渐好了,也变得更冷静,我只把诗月看作自己的精神寄托。

2005年2月16日,这个星期天跟以往一样,我又去看诗月滑冰。诗月的父母突然站在我的面前。我愣住了。诗月的母亲说话很温和:“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我应该谢谢你,让我有了这么可爱的女儿。而且她有个幸福的家庭。这是我们在沈阳度过的最后一天。明天我们全家会离开这个城市,只为了躲开你。”我有些语无伦次,告诉他们,我并不想打扰他们的生活。我恳求认诗月做干女儿,并保证永远不说出真相。我告诉她自己已经不能生育了。诗月妈妈低下头:“对不起,我知道你的痛苦。可是,我不能答应你。爱都是自私的,我不可能让女儿知道她还有这种意义上的母亲。请你珍重吧。”

第二天,我赶到诗月家,已经人去楼空。可我依然会去青年公园的露天溜冰场,去那个幼儿园,去那条熟悉的小路……我不明白,我并没有恶意,他们太残忍了。

2005年3月底,我也将离开这个城市。冠希说离开这里,我会慢慢好起来,将来我们可以收养个孩子。如今,我最大的感触就是,一旦以爱心的名义满足自己的私欲,就亵渎了爱心,肯定会自食其果。

后记:据权威资料记载,女性捐卵是安全的,但也有一定的风险。造成不孕的机率非常小,不过这种情况确实存在。专家建议,捐卵者最好是已婚已生育的女性,这样可以避免风险。而且受卵方和供卵方手术前都要签署一份协议,保证双方是在自愿的情况下进行手术。然而因为卵子来源要么是自己的亲属,要么是私下里的商业交易,两种方式都缺乏有效的法律约束和制度监管,卵子捐献手术依旧在一个尴尬的境地下步履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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