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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大师启功对妻子的真情

2005-04-29

新闻世界 2005年8期
关键词:丈夫妻子母亲

文 忠

2005年6月30日凌晨2点25分,当代著名书画家、教育家、国学大师,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启功先生因病在北大医院逝世,享年93岁。

大师不仅对文化艺术情有独钟,在感情上大师更是执著痴情,让人感动……

奉母命成婚得知己

启功先生的全名叫爱新觉罗·启功,1912年7月26日生于北京,童年非常坎坷。1岁丧父,10岁时又失去曾祖父、祖父。启功的祖先是雍正的儿子,乾隆的弟弟。但是到了启功的高祖父这一代,因不是正室生的嫡系长子而列入旁支,跟着当侧室的母亲搬出了王府,从此家道开始没落。

启功明白自己是彻底“被遗弃的贵族后裔”,那何不隐其姓,先解决生计再图发展?开朗乐观的他便独创“启”姓,自当“始祖”了。

20世纪30年代初,启功21岁的时候,母亲克连珍向他提出按清代传统在旗人内部订门亲事。

启功当时正忙于寻找职业,根本没有结婚成家的念头,忙对母亲说:“我现在事业还没个定向,为什么要这么早结婚呢?”母亲说:“你父亲死得早,妈守着你很苦啊,你早结了婚,身边有个人,我也就放心啦!”启功是个很孝顺的儿子,母命难违,他考虑了一下便对母亲说:“行啊,人只要妈看着满意就行啦!”

1932年3月5日,是启功家祭祖的日子。快到中午时,母亲突然对启功说:“姑娘该来了,你到胡同口去接她。”当时天空飘着绵绵细雨,启功来到胡同口,看见对面林荫小道上,一位女子撑着花雨伞,迈着莲花碎步,正袅袅娜娜地向他这边走来。启功的心顿时像被一只温柔的手摩挲了一下,这位女子不就是《雨巷》中那个丁香似的姑娘吗?姑娘不是别人,正是章宝琛。章宝琛比启功长两岁。由于生母早亡,父亲续弦,后妈对章宝琛非常刻薄,从小她就吃了不少苦。当启功了解到章宝琛的身世以后,强烈的同情心逐渐化成了爱恋之情。

1932年10月,时年21岁的启功和章宝琛举行了简朴的婚礼。章宝琛出嫁时,带着同她相依为命的弟弟一起嫁了过来。

虽说是新婚燕尔,却实在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恋爱过程,只见过一两次面。可是,结婚后,启功才渐渐地发现,这位文化不高的妻子竟是一位难得的知己。

章宝琛样子端庄贤惠,爱穿一件蓝布衣衫,最可爱的是她从不发脾气,她勤劳、善良、贤惠,具有中国妇女传统的美德。启功有时发脾气,她却从不言一声,什么都能忍受。

叩拜贤妻表感激

自从新媳妇进门之后,家里的一切大事小事都无须启功操心。早晨一睁眼章宝琛就默默地干活,把一切操持得井井有条。

母亲和姑姑上了年纪,又常闹病,不免时常发脾气,可是不管遇上多少委屈的事,章宝琛从来不顶一句嘴,有时实在委屈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偷偷掉泪。启功有时在外面碰上不顺心的事,回家来也常冲她发脾气,可是,每次妻子总是不言语,想吵也吵不起来。

启功婚前一直学习绘画和中国古典文学,习作旧诗词。婚后,他中断学业,到辅仁中学担任国文教员。然而3年后,他却不幸被解聘了。那时正值1937年北京沦陷时期,启功靠教学馆来维持全家五口人的生活。

有一天,启功看见妻子在补一只破了几个洞的袜子,不由心中一片酸楚,他决心多挣点钱。他开始作画卖钱。然而,当他背上画卷准备出门时,又犹豫了。章宝琛理解丈夫,便说:“你只管作画,我上街去卖。”一天傍晚,天突然下起了大雪,启功从教学馆回来,见妻子还没回家,便打着伞去街上接她。远远地见章宝琛全身落满了雪花,冻得瑟瑟发抖。启功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见到丈夫,章宝琛挥舞着双手,兴奋地说:“只剩下两幅画没卖了。”

1938年,博学多才的启功到辅仁大学国文系当上了讲师。这年6月,日伪政权成立教育局班子,一个同事拉启功去那里工作,遭到启功的严词拒绝。同事不死心,准备说服他的妻子。谁知章宝琛一口回绝:“我们就是饿死,也不给日本鬼子和汉奸做事!”启功见状感叹连连:“知我者,宝琛也!”

1949年,启功担任辅仁大学国文系副教授兼北京大学博物馆系教授。3年后,全国高等院校进行院系调整,辅仁大学与北京师范大学合并,启功又担任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副教授,专门教授古典文学。

1956年,启功的母亲克连珍久病不起,弥留之际,拉着儿媳章宝琛的手说:“我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女儿,你就跟我的亲闺女一样。”母亲死后,启功悲伤中想起妻子日夜侍奉老人的辛劳,想到她深明大义,对自己体贴入微,照顾十分周到,对她十分感激。启功十分激动地对妻子说:“你跟着我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我应该多受些苦才对得起你。”随后竟忍不住双膝跪下一拜,叩谢贤妻的情深义重。

困境中夫妻共患难

1957年6月,母亲和姑姑相继去世,几乎与此同时,启功被打成右派,到农场进行劳动改造。

启功每天从农场回来,就呆呆坐在窗前一言不发,章宝琛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8月的一天,启功对妻子说:“宝琛,如果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章宝琛听后紧紧抱住丈夫,泣不成声:“启功,那么苦的日子我们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能够难倒我们?如果你走了,我活着还有意思吗?”第二天,章宝琛拉着丈夫来到胡同口,指着一个修鞋的盲人说:“他眼瞎了,腿锯掉了,妻子和女儿又在一次车祸中丧生,他不是也顽强地活下来了吗?”见状,启功的心头顿时荡起一股暖流,妻子几句朴素的话语帮他解开了心头的死结。

在困难的时候,愈加显出妻子的一颗金子般的心。当启功被莫名其妙地划为“右派”而心灰意冷的时候,妻子也学着陈垣校长的样子劝说他埋头写书,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没人给你出版,总会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1962年,启功重新登上了讲台。1966年“文革”爆发,他再次被迫离开讲台,一切公开的读书写作也被迫停止。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启功内心出奇地平静。他想,不让我公开读书写作,我就私下里治学。为了让启功能够专心在家撰写文章,章宝琛天天坐在门口给他望风,一见红卫兵,她就立即咳嗽,启功则马上把纸和笔藏起来。

“文革”期间,见红卫兵要来抄家,细心的章宝琛偷偷把丈夫宝贵的藏书、书画和文稿用纸包了一层又一层并打上捆,放在一个缸里,在后院的墙角下挖了一个洞,深深地埋进土里。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的,甚至连启功她也没告诉。

1975年春天,63岁的章宝琛积劳成疾一病不起。躺在病床上,她这才把藏书画、文稿的地方告诉了启功。启功到后院挖出来打开一看,那些凝聚着多年心血的文稿,被用一层又一层的纸包裹着,连一张也没有丢失。

此时的章宝琛心里惟一的遗憾就是她和丈夫没有孩子,因为她怕自己走后将来没有人照顾陪伴自己一生的丈夫。

已经孱弱游丝的章宝琛随后还特地嘱咐启功:“我死了以后,你一定要再找个女人照顾你!”启功听后说:“老朽如斯,哪会有人再跟我?”妻子说:“你如不信,可以赌下输赢账!”启功说:“将来万一你输,赌债怎么偿还?”妻子却说:“自信必赢,且不需还钱!”想到妻子已时日不多,启功禁不住失声痛哭……

尽管启功一再对妻子隐瞒她的病情,聪慧的章宝琛却最终从丈夫的神态中看了出来。她有些伤感地说:“启功,我们都结婚43年了,要是能在自己家里住上一天,该多好!”是啊,都43年了,他们一直借住在亲戚家,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启功的一位好友知道后,决定把房子让给他们住。第二天,启功开始打扫房子,他决定马上搬家。傍晚,当他收拾好东西赶到医院时,妻子却已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妻子走后两个多月,启功搬进了学校分给他的房子,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他怕妻子找不到回家的路,便来到妻子坟头,喃喃地说:“宝琛,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你跟我回家吧。”回到家里,启功炒了妻子最爱吃的几个菜,他不停地给妻子碗里夹菜,当妻子碗里的菜多得往桌上掉时,启功爬在桌上哭得不成人样……

心中只有一个她

妻子死后,做媒的人纷纷上门,启功先生不同意,介绍人竟来查房,见是双人床,认为启功肯定有意再娶。启功知道以后,干脆把双人床换成了单人床。

1978年,文革后落实政策,已经66岁的启功仍被聘为教授。这一年,启功为自己撰写了轰动文艺界和教育界的《自撰墓志铭》。铭文曰:“中学生,副教授。博不精,专不透。名虽扬,实不够。高不成,低不就。瘫趋左,派曾右。面微圆,皮欠厚。妻已亡,并无后。丧犹新,病照旧。六十六,非不寿。八宝山,渐相凑。计平生,谥曰陋。身与名,一齐臭。”

1979年,北师大党组织正式为启功平反,宣布“右派”系错划,为他加了一级工资。可他却让给了更加需要的人。问他有什么意见,启功喟然叹曰:“改与不改,对我都无所谓了。”那位同志愕然问:“为什么?”启功说:“当初知道我被划为‘右派分子特别为我揪心的两个人,一个是我恩师陈垣,一个是我妻子,现在,这两个人都不在了……”说到此,启功不禁潸然泪下。老伴与他共同生活了40多年,除了吃苦受累,提心吊胆,没过一天好日子,今天,终于直起腰来了,而老伴却早已离开了他……

1995年,一位慕名而来的离异女画家登门拜访启功,看到他这种生活现状,红着眼睛说:“启功教授,您太苦了。您需要一个女人好好照顾。”她坚决要求留下来照顾他了,陪伴他走完后半生。启功听后却明确告诉她:“没有女人能够取代宝琛在我心目中的位置!”

在妻子去世30多年后,启功一直过着独身的生活。尽管年事已高,可每年清明节他都坚持去墓地“带”妻子回家,他还曾对身边的亲属说:“要是我走了,就把我与宝琛合葬在一起,我们来生还要做夫妻……”

(责编:古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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