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

嵇发根

鹿儿被闹钟惊醒，是早上六点。

鹿儿很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回味刚才梦里快活的情景。那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坪，有一幢幢彩色的小木屋，有数不清的很好玩的器具，有数不清的很好吃的食品。就他一个人。尽情玩耍，自由自在；尽情吃喝，无拘无束。他从这一幢木屋玩到那一幢木屋，每一幢木屋都有妙龄佳人陪侍……

鹿儿匆匆洗毕骑车上路，是六点一刻。到单位须走五条马路过四个交道口，大约半个小时路程。平常，鹿儿都在不到七点时到达单位门口，在门口的小吃店美美地吃好早点，还可提前几分钟到达岗位。今天好像不对劲。才上路就撞了三人。当被撞倒的人大声呵斥时，他似乎还未走出大草坪、小木屋。他吃惊地张大嘴巴，想闭闭不拢只好僵住。被撞的人见状顿住责骂，惊恐地离他而去。

就因为撞人耽误这点工夫，鹿儿在第一个交道口吃上了红灯。急忙刹车时已被交警喊住：“罚款五元。”他下意识地接过单子又掏钱递过去，正好绿灯闪灭，再一次红灯。鹿儿懊恼：一处吃红灯便要处处吃红灯。这会儿，他思绪清醒多了，绿草坪、小木屋渐渐模糊。越过第二个交道口时，鹿儿突然对店门口、行道树上挂着的一张张网看了几眼，便寻思：夜间美丽的彩灯，白天竟这般难看!鹿儿的思绪就出奇地活跃起来：车轮下的马路、一个个交道口上的一盏盏红绿灯，不也是一张网?想到自己就是爬行在这张大网上的一只可怜的蜘蛛，鹿儿难过极了。一难过，脑海里又跳出大草坪、小木屋。

鹿儿在连吃三次红灯后，驶近第四个交道口。他想集中注意力，盯住前方正亮着的绿灯加速冲去。偏偏眼前红光普照。鹿儿意识到时，已经连人带车摔倒。他感到有软物的重压。再注意时，见那重压来自一位姑娘和她的轻便小跑车。鹿儿由此突然又想到了大草坪上的妙龄佳人。他推着姑娘帮她站起来，自己才艰难地爬起来。姑娘羞涩地向他道谢。鹿儿莫名地受宠若惊，“不谢，是我撞你。”“不是你撞我，是我撞了你，谢谢噢。”姑娘红着脸骑车走了。鹿儿脑子里又跳出一个念头：两只蜘蛛在网上嬉闹，怪有趣的。

鹿儿就在这种惬意的臆想中到了单位门口。一看表：七点三十五分。正欲往里骑，门卫喊住他：“迟到五分钟，登记!”就立即心痛地意识到今天的奖金泡汤了。

一心痛，鹿儿索性放慢速度。他觉得做人多不自在。刚才是被道路的网网住了，现在又被钞票的网网住了。想着想着，突然又想到了绿草坪和小木屋。于是顿悟：这梦境也是一张网，无形中网了他一个晚上又一个早上。看来只好做蜘蛛了。不过，蜘蛛在吐丝时总是从容不迫、瀟洒自如的。可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