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也忘情

荣　玲

碎石铺列在脚下，伸长在云里。雾雨锁闭了寒山，封遮了春色。而渴望探究的心却撕破了这重重帷幕，用脚去攻略自然的伟力。

举首时，弥望的是满眼的迎春花，亮丽的金黄绽放在云里；投足处，触及的是窄狭的步云梯，沉冗的惊惧游荡在胸中。凌空悬浮的巨石构筑天的窗口，飞流直泻的瀑布追迷海的遐思。沉淀在脚下，松松软软的，是枯叶的记忆；飘逝在头顶，轻轻巧巧的，是雾雨的情谊。行在雨中，打湿的不是衣服的干爽，是心灵的潮润。忘却素日的愁怨与忧伤，一任雨疏风骤。紧抓住锈蚀的铁索，那是山的鬓发。颤颤地挪动，在凄冷的风里。逝去的情缘悄悄回荡，游走在身旁，时不时地牵一牵你的衣角。

自然之生，是雄阔的山峦在云雾缭绕中游弋，人工的斧凿却斫伤了山体。神伤之时，回顾脚下，那泥泞的路是山的肌肤，柔软而温润，在山的怀抱中，依偎着，体味她的香润，呼吸她的芬芳。在密林中穿行，任雨水打湿衣裳，裹着层层松针与花蕊，披着重重暮霭与氤氲。

走啊，前方就是梦的渴望！脚步匆匆，时而碰撞着山石，却不觉疼痛，更无劳苦的烦扰，亦不因雨水落迷了双眼而忧伤。一味地前行，朝着春红泛升的方向。盘旋的藤枝横卧在路上，轻轻地扶起，斜依在树旁，不敢惊动她的睡梦啊，那里，生命正绽放！岩石错落，排列成甬道，幽暗、深邃又凄冷。摸黑寻觅容足之处，泥水却浸寒了双脚。正犹豫不决时，一线天光透入，折射出七彩的希冀。于是，追寻着她，一路赶去，虽不免踉跄，却终究脱了黑夜，沐了天光。

路途有些起伏不定，刚才还是升腾，却又转为下跌，继而悬浮起来。回首望处，云路里只有淡淡的一抹黑，那是天街染的发，和着沉重的脚印。浓密的雾雨紧裹着，所见不过咫尺，这使得悬崖不再那么可怕，只有迷幻的梦想在身旁流浪。那一苇寒水自天而降，撞击着峭壁，激起层层雾气，迷散着冰凉的触角，抵着心胸。一湾幽潭清明如秋日的高空，就着身旁的巨石，奔流到远方。峰回路转时，登临山巅。极目远眺，只见云气匆匆飞过，吹乱了发，打湿了心。耸身而立，微合双眸，让这云、这雨从心中流淌，将一切都带走，消散在空宇中。云在脚下游走，托升着我，心中一片澄明，尽管寒雨正刺痛着面颊，尽管冷风正撕扯着衣裳。张开双臂，极力去抱拥这浓浓的意趣，极逍遥之乐吧，没有外物的依托和沉闷的负荷。举手投足间，还有什么斯文可言，世俗的规约在此处已无羁留之地，一任它随风化去吧，像烟、像雾。细雨打湿了焦渴，微风吹皱了心波，那一望无际的春色浸透了心胸，如清澈的溪流汇入干渴的心沙。于是，心为之放松，平静了，陶醉了，已不知身在何处，更不觉周身的寒冷，只见那一团金黄在眼前徐徐绽放，渐渐扩大，直到无穷。我便溶入其中了，也成金黄的了。在云雾里飘逸，如同仙人驾云，我也能御风而行了，在山峦间飘荡。飘荡，是超凡的心态在跨越浩淼长空，直达彼岸的家园。还有这蒙蒙池水啊，冷冷清清，泛起层层涟漪，波散着凄迷的春色。细雨溅起点点星光，灿烂于这无声的波澜中。小虫在水面浮游，鸟儿在高空长鸣，在空谷回响。山林归于宁静，只有流云在林间穿梭着，和着轻轻的呼吸与潺潺的溪水。青松斜依着生长，举着强劲的臂膀，如同背负凝重的渴望，那是山的蕴藉，在体内滋长，时而爆出一道裂痕，延伸在雾雨中，汇聚千溪万水，涌流到远方，那是沉滞的宿愿忧伤又绵长。

青石磨灭了我的脚印，和着山的脉搏，在云里徜徉。

明眸望穿了山的肌理，随着心的激越，在胸间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