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狂人日记

刘鸿儒

文友白丁，痴迷文学，书呆子也。《聊斋志异》中写一文痴，痴到不晓男女之事，问其妻：“人家男女同居生子，君何不生？”白丁兄虽没痴到这种程度，然昼犁耕夜笔耕，呕心沥血。文学梦悠悠四十年，留下日记多本。因其痴，故语无伦次，荒唐可笑。选其几页供诸君一笑，为区别于迅翁大作，故名为“新”。

扉页打油·自嘲

名为鸿儒实白丁，

本是“地球修理工”。

少年挨饿去东北，

黄粱美梦一场空！

就读“北大”四十载（注），

生活大书没学通。

年过不惑犹为惑，

孔子面前弄书经。

（注：“北大荒大学”）

一

在下１９４５年生。据母亲讲，生我那天小日本投降。“任何天才的第一声啼哭都不是一首诗”，我的第一声啼哭却把小日本吓跑了！

鸿儒曰：抗战八年不算，小日本竟是他一声哭吓跑的，足见其“狂”也！

二

晴

童年真好！今天我又得了“五分”，爸爸奖我五分钱。他说话算数。母校是旧天主教堂。尖尖的钟楼，宽敞的礼堂。槐花开了，校园充满芳香。红领巾胸前飘，我们像一群快乐的小鸟。

三

阳光灿烂

我考上初中了。学校办了《红专半月刊》，我是特约通讯员。那红色的油印小证，是文学梦中的第一朵小花。

鸿儒曰：漫长的文学梦开始了。

四

多云

大跃进的号角吹响了。人们干劲冲破天，一天等于二十年！“稻囤堆得高又圆，社员堆稻上了天。扯片白云擦擦汗，凑上太阳吸袋烟！”革命的浪漫主义民歌！水稻放卫星亩产十万斤！但教数学的王老师计算了一下，每平方米要铺很厚的稻粒。“不科学！”他说了句，便被下放劳动去了。我很佩服王老师的，他怎么会错呢？

鸿儒曰：竟敢怀疑三面红旗！“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报刊宣传，红头文件，有的科学家都发表文章，可以高产。能有错吗？我坚决相信三面红旗！跑步进入共产主义。

五

阴

钢铁也不炼了，大食堂也散了。上学只能带块山芋干。人们挖野菜树叶充饥，上级号召“瓜菜代”，树叶磨碎了做“淀粉”吃。有人骨瘦如柴又“胖”起来，身上的肉一按一个坑半天不起来。有人倒了下去，再没有起来……

饿死了多少人？有说是“三年自然灾害”，这三年风调雨顺，天气挺好的！那亩产多少万斤的粮食呢？

鸿儒曰：又犯“狂”了不是？不是自然灾害是什么？难道如刘少奇所说“三分天灾七分人祸”？

六

天阴沉，夜漆黑

人们开始逃荒。暗淡的月光无力地照在子牙河上，我们一家夜晚（白天不让走）步行到火车站。父亲挑两个大行李，我担两个小包袱，弟弟跟在后面哇哇哭……背井离乡，奔向东北。

辽宁、吉林、黑龙江，到处流浪。离开了学校，步入更大的课堂。在“我的大学”里，学到了许多课本上学不到的东西。我亲眼见饿死了多少人，谁之罪？

鸿儒曰：又胡说了，谁之罪？自然灾害嘛！

七

大雪，寒风凛冽

“文革”开始了。革命无罪，造反有理！农场成立了造反团，打倒走资派，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忠字舞、语录歌，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老三篇”中写道：“人总是要死的……”，毛主席怎么能万寿无疆？形势大好，到处乱糟糟，夺权，武斗，哈尔滨大街上跑坦克。工厂停工，学生停课搞串连，好在哪里？

鸿儒曰：“文革”是毛主席他老人家亲自发动的，是完全正确的，非常及时的，竟敢怀疑，可见阶级斗争的严重！

八

林彪逃走了，“林副主席”不是“永远健康”吗？怎么死了，他不是“亲密战友”“接班人”吗？怎么变成了“林贼”？一会儿红得发紫，一会儿臭得要命！“批林批孔”，孔子被拉来陪绑！

鸿儒曰：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