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南名村——团山
2004-04-29吴劲华
吴劲华
张家花园
在团山的古民居中,“张家花园”的建筑规模是最大的,以至于相当一段时间内,外面的人说起团山都只知道张家花园。占地一万多平方米的张家花园为建水传统民居中“四合五天井”的平面形式,房屋建筑坐西朝东,纵向横向并列联排合成两组三进院和花园祠堂。前院为花厅,雕梁画栋,花格窗和雕镂屏门非常精致,为接待宾客的地方;中院厦廊环绕,梁柱雕刻精巧,为家眷生活起居的主房;后院为“跑马转角楼”,是长辈生活起居的正房;大门左边是花园祠堂,庭院宽敞,中间有水池,池边梅花石勾栏望柱,雕镂精巧独到。祠堂为五开间,卷顶棚、敞廊、雕梁画栋,坐落在十几级的高台上,显得庄严典雅。
进张家花园的厚厚楼门上虽然也有“百忍”二字,但房屋的防护措施仍然很严密。我留意了一下,凡是进第一道院门的地方,光门闩和门扣就有十来个,尤其是二门的两边,各有一个枪眼正对大门,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不单是张家花园,其他的古民居也是机关遍布。再说村子,东、西、南、北各有一道寨门,它们雄踞高岸,暗布枪眼,一旦有匪事发生,便会弹无虚发。村子的四围寨墙也相当坚固,平均厚约55厘米,高约3—5米,为双钉钩墙(一直一横、像钉子样),墙头上用瓦片覆盖,要是夜晚,每隔一两米就点一炷香,以防备有人挖墙。
这样的防护措施当然皆因了村里的财富,树大招风嘛。在张家花园祠堂的高台下面,左右两边都有用彩色小石蛋子镶嵌而成、串成一串的三枚“铜钱”,据说是表示“财运和官运”,人们只要踩着“铜钱”走过,就说明踏上了“财路和官路”,“财运”和“官运”也就会随之而来。在过道和天井排水的地方,用来滤渣子的滤器也是铜钱形状的。还有一种说法,就是除了前面说过的当年团山建盖房屋时一天要用“一驮黄金”(50千克)外,请工匠艺人雕镂门窗,是“一两木渣一两银”的工钱,也就是说,工匠每镂下一两木渣就要给付一两银子……
团山的财富真的招来了土匪。有一年,西庄一带出了名的土匪头子周疵牙率领匪众攻打团山,连攻了七日七夜,只耐寨墙坚固,加之防范严密,见一时捞不到便宜的土匪只好同意谈判讲和。却说当时张氏家族有个在个旧做官的人手下有兵马枪支,接到土匪攻打团山的求援信后急忙驰援团山,可刚到半途,就听说土匪讲和了,他觉得晚到了一步,丢了团山人的脸,于是自杀以谢村人。
团山的财富不仅仅是土匪想吃到嘴里的“肥肉”,也是贼们眼里时刻盯着的偷窃目标,大成寺里的九块匾额就是被贼们盗走的。后来村里成立了民居管委会,加强了防范和管理,这种失窃现象才少了。
每年的正月二十,是团山张氏家族祭祖的日子,这天,张氏家族的子孙后代们、包括在外谋生的张氏族人也会赶来,参加在村里的张氏宗祠举行的祭祖活动。近百名族人聚在一起,温习张氏祖训,到祖坟上去祭奠先祖,在宗祠里唱响祭祖歌,以祝愿家族的兴旺……
我没见过张氏家族的祭祖活动,却在张氏宗祠听到了祭祖歌:“惟我始祖,发迹江西,贸易到云南,迁居于建水团山,造成了祭祖之乡,世世代代继美书香……”歌声婉转柔美,久久地在宗祠里回旋,仿佛一下子就把人们带到了当年张氏族人的先祖大兴土木开发团山的年代。把祭祖歌唱得非常优美、非常动听的人是一位年轻的女子。她叫马庆菊,中等身材,剪一头很精神的短发,眼睛大大的,脸上挂着笑,因她是在团山现有的四个导游中最先“出道”的,所以大家都亲切地管她叫“马导”。马导记性好、待人热情、嘴又甜,所以不少到团山旅游的游客都喜欢找她导游。而且她最拿手的是唱歌,她不仅嗓子好,音色圆润、甜美,而且导游词讲得也很自然、淳朴,对团山的历史、典故也说得头头是道,因为她也是张氏家族的媳妇。当然了,她当导游也就两、三百元钱,还耽误了家里的许多事,刚开始时她很不适应,一天下来,特别是碰到游客多的日子,她回到家就不想动,嗓子干得直冒火,每当这时,她就含片“草珊瑚”润润喉咙,次日又去为游客导游了。
“老八叔”也是团山响当当的人物,他身体壮实,颇有点“武官”的样子。听说他也是张家花园的后人之一,他在管委会里做事,每天从早到晚地忙碌,得到的报酬也很低。由于他在团山旅游业的开发中表现得很积极,所以大家都喜欢直呼他“老八叔”,大名反倒很少有人叫了。就连我,也喊不出他的大名。
在团山,像“马导”、“老八叔”这样的人还有许多,他们都希望他们的老祖宗辛辛苦苦挣下的这份珍贵历史文化遗产能够发挥它应有的价值,让全球的人们都认识它、钟爱它。
皇恩府
“皇恩府”位于团山村的西南角,门牌号为54号。一条被踩得光滑的细细的田埂从寨墙角直通一片田畴。太阳从背山的一面照过来,织成光环的阳光正好悬在“皇恩府”飞橼翘角的门头。
进得“皇恩府”大门,一条绿树掩映的长长的走廊呈现在眼前。脚踩青砖铺就的地板,就像踩在这座老宅院糊了一层清灰的久远历史上,令人不由得不大生感慨。
在一位村中老者的引荐下,我在“皇恩府”二进院的厢房里见到了现在的老屋主人,今年66岁的退休教师张立勇。一进厢房,我就被挂在墙壁正中的一幅画像给吸引住了。问过张老师后得知,画像上着清朝官服的人就是“皇恩府”的始主、张立勇的曾祖父张桂锦。据张老师介绍,他曾祖父的画像是请香港画师画的,从他曾祖父所着的官服来看,为四品官员。我想知道四品官是个什么官,可张老师说那是个虚职。当年满清政府建北洋水师,要买洋枪洋炮,钱不够,怎么办?只有从民间筹集,你出的多、出到多少,就给你个几品官衔,所以,由于他的曾祖父出了钱、而且出得不少,因此就获得了“皇恩旌表”,获得了四品官衔。画像比例为93×67cm,画像上的张家老祖脸盘棱角分明,眼睛炯炯有神,坐姿端正,秀气中透出威武。画师的技法也不错,线条娴熟而柔和,着色自然,人物栩栩如生。虽已过了百年,但画像仍然很清晰,似乎与当年相差不了多少。
“皇恩府”占地3亩多,为二进院,前庭系“三房一照壁”建筑,后庭为“四合五天井”建筑,大概有大小房间30余间。我问建这样一座宅院得花多少钱,张老师表示不知道,但他告诉我,2000年他请通海古建队的师傅来搞维修,他问搞维修的师傅像他家这样的房子一般要多少年才能建起来,师傅说要10年。他有些不相信地说是不是“磨洋工”(指磨磨蹭蹭)。师傅说不是。又告诉他:像这种雕刻工艺精湛的木门,一个老艺人一生只做得“一堂门”(即厅堂门)。他又问这样一幢房屋需要多少资金。师傅说像团山当年八户这样的人家同时盖房子,每天需要“一驮黄金”(一匹马驮的重量、大约50千克)。照此折算,也就是说,他家的这所房子当年建盖时花去了22500千克黄金。
“皇恩府”内最有特色的木雕,是前庭屋檐上的一组人物雕刻“八仙过海”,这也是“皇恩府”与众不同的地方。奇怪的是“皇恩府”的这组“八仙过海”木雕比我们一贯所说的“八仙”多了一仙,变成了“九仙”。看我极为不解的眼神,张老师说,那多出来的一仙是“八仙”的师傅,所以成了“九仙”。
面对神态各异、栩栩如生的“九仙”,张老师讲起了“八仙”与“百忍家训”的故事。他说唐朝时候,山东寿章县的张公艺一家人九世同堂,得到了唐朝皇帝旌表,一天,唐高宗登泰山路过寿章县来到张家,问张为何九世同堂还能和睦相处,张笑而不答,只拿起纸笔连续写了一百个“忍”字。高宗点点头明白了,遂赠与张公艺绫罗绸缎等物。却说这事传到了“八仙”耳里,“八仙”于是有意要考考张公艺,恰逢张的孙儿成亲,傍晚时分正是婚礼盛宴之时,张家门口突然来了一个要饭的乞丐,家丁欲将乞丐撵走,张听说后让家丁将乞丐请进门,他说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来的都是客,不能亏待,要好酒好茶敬上。乞丐酒足饭饱之后,并无离去的意思,家丁问他还想要什么,都可以给他。他说出了一句令众人瞠目结舌的话:他要跟新娘子同房。张公艺这下为难了,如果同意他的要求,自己今后该怎样面对邻里和家人?如果不同意,岂不辜负了皇恩。罢了,张想,自己九十九忍都忍了,怎么又不能忍这第一百个忍呢,于是痛下决心同意了乞丐与新娘同房的要求。乞丐与新娘同房,一家人怎么能睡安稳觉呢?所以天一亮,一家人就直奔新房,想把乞丐早点打发走。可进了新房却只有新娘睡在床上,新娘的怀里还抱了一个金娃娃,这真是“百忍成金”啊。这时众人方才明白,原来乞丐就是“八仙”当中的铁拐李。此后张家就把“百忍”作为家训延续下来,将“八仙”奉作了崇拜对象。
在“皇恩府”内,“八仙”既有明的,又有暗的。明的即为有人物的雕刻;暗的就是“八仙”手中拿的物件。比如铁拐李的铁拐、何仙姑的荷花、兰采和的花篮等。可见“皇恩府”的“百忍家训”是多么的深入人心。
在曾祖父的像前,张立勇老师默默地做着他想做的事。他为一些文人骚客推荐一些反映历史文化的著作,在前庭的厅堂里,为建水的一些书画爱好者陈列一些书画作品,在展示“皇恩府”的历史文化精华的同时,也为建水的文艺事业出一份微薄之力。
秀才府
“秀才府”占地甚广,分为东、西两园和正厅三个部分。据说东园为张家二秀才居住,西园为张家大秀才居住,而今东园主人的后代又在村中建了新房,故而上了锁,人去楼空。
穿过月宫门,我进了“秀才府”的西园,正对天井的二楼廊檐下,天花板上的画屏深深地吸引了我。走近细看,屏中所画动物、花草、山水等,线条流畅,色调艳而不俗。站在写有“太华夜碧”字样的门前,我瞅见了坐在一张八仙桌前的一位老者,他衣着朴素,面目俊秀,正在整理桌上的东西,见来了客人,他热情地招呼我进去。经攀谈,我得知老者就是西园主人的后代、72岁的张继旺。我打量着八仙桌,发现这张桌子非同寻常:圆形的桌面直径约138厘米,可取下来;桌裙装饰精美,雕刻有猪、牛、羊等牲畜像和萝卜、辣椒等蔬菜图案,我猜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之意;桌可分为两台,高台桌腿长约90厘米,上有两个狮头木雕,雕刻手法夸张,构图别致;矮台桌腿长约48匣米,为象鼻木雕,此桌的真正奇特之处还在于它可高可矮,可根据成人和小孩的不同需要分别组合成高桌和矮桌。张老先生说,曾有人愿出16万元的高价购买此桌,但被他一口回绝了。
是呀,他怎么舍得出卖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呢,在他的记忆深处,岁月的磨难给他留下的创伤太深了。他脸上的皱纹和脚下蹒跚的步履告诉我,他是一位饱经风霜和磨难的老人。在八仙桌上,我还看到了一个较为独特的砚瓦,为一大一小两个椭圆的组合,研墨用的两个圆窝四周,雕刻有九条栩栩如生的龙,张老先生说,这个砚瓦是家传之宝,称为“九龙砚”。的确,在网络时代的今天,莫说是这样独特的砚,就是一般的纸和笔,用惯了微机的人也是懒得去动了。所以这稀罕之物不但是无价之宝,而且代表了中华民族悠久而璀璨的文化。
在廊檐的横柱上,我看到了一些文字,诸如“热肠、冷眼、傲骨、平心”;“办事不如杯在手,一年几在月当头”等。这些文字都不难理解,前一句道出了主人的为人处事原则:待人要有热心肠;看问题要冷静;做人要有骨气;不论碰到什么事都要能够平心静气地去处理。后一句呢,则道出了主人在为生计奔波劳碌的同时,那种超然脱俗的闲情逸致。楼下厅堂的主公牌位也匹配了相应的文字:“祭如在明德惟馨,严若思孝孙有庆”。张老先生解释说,老祖宗是让他们这些后人在祭祖时不要忘记做人处事要以明德为重,如果记住了而能够谨遵奉行,就是儿孙们的福气了。
坐在“秀才府”里,品味着张老先生倒给我的香茶,我品味到的仿佛不是茶的芳馥,而是一种书卷之气。就在这种书卷气里,张老先生向我讲起了他与“秀才府”的故事。
张老先生的爷爷叫张桂金,是个进士,当年他爷爷曾把名号为“天吉昌”的商铺开到香港,只是后来被管商铺的先生所骗,卷走了商铺的钱,所以爷爷也因此一病不起,直至去世。秀才是他的二爷,他父亲在他两三岁的时候就辞世了,他弟弟也是遗腹子。据他说,“秀才府”的老祖宗张福有两个儿子,一个叫张山、一个叫张海,后来张海举家迁往大理,两兄弟将一个盘子分开,一人拿一半,可惜的是“土改”清家时,清家的人见屋里有个红布包着的东西,还以为是个什么宝贝,打开一看见是个破盘子,便气恼地将他们家兄弟约定相聚的这件信物给摔碎了。所以时至今日,他们与迁到大理的张海及他的后人也没联系上。
由于张老先生的父亲去世早,所以生活的重担自然就落在了他母亲的身上。因田地少,又要带好他们五兄妹,为生计所迫,母亲只好把家里的一些老古董拿到马坊街子上去卖,即便这样,日子还是过得紧紧巴巴,他们几兄妹的衣服常常是大的穿了小的穿,可谓“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生活虽苦,却能够磨练人,他们几兄妹懂事很早,为帮母亲分忧,他的两个哥哥还在很小的时候就去昆明他三娘开的“余兴和”药店做帮工。他清晰地记得,临解放的时候,哥哥寄回来的金元券早上还能买一斗米,下午就只能买一升米,足见生活的艰辛程度。解放后大哥先在银行工作,后来到个旧贸易公司当会计。学医的二哥则到路南一医院当了一名医生。他呢在建水建民中学读了两年书后参加了革命,在党领导的游击队打过游击、在区政府抓过教育、参加过减租退押、清匪反霸等一系列社会革命。最后当了一名人民教师。因与自己教的学生、他的老伴谈恋爱还挨了冤枉,曾被打为“坏分子”。他的生活既充满了艰辛,又经历了许多磨难。但他很乐观,他的六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已成人,而且都生活得很好。他现在与老伴王玲芬单独过,我问他老伴嫁过来前知不知道他家有这么大幢房子,他老伴说不知道。她从岔科村子里嫁过来时,也没什么像样的家具,只是用他家里祖传下来的一些老家具,不过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但她心里是甜的,因为她带大了他们的六个孩子。她说她老婆婆对她很严厉,不过她感谢老婆婆,是老婆婆的勤俭持家影响了她,使她学会了怎样来操持家务。也许是爱劳动的原因,她老婆婆去世时已是92岁的高寿。
张老先生除了爱护自己的老古董外,对村里的其他古董也很爱惜。1999年,村里放在张氏宗祠的两张雕龙画凤的桌子被盗卖到外省,他还配合公安机关追回了桌子。
司马第
进得团山村,首先扑入眼帘的是东寨门,由这里往南,有一条光滑的青石板路,斑驳的寨墙仿佛在向我们讲述一个年代久远的故事,青石板路上的印痕给人一种苍茫的遐想。我就这样在古老与原始中对接着悠远的时空,任想象的翅膀逆风飞翔。
忽然,我被一种声音牵了去,一种略带忧郁的天籁般的声音幽幽地传来。走近了,我惊异地发现,这种声音是从一所老房子里传出来的。老房子的门前,有一棵长得非常茂盛的万年青树,浓密的树冠下,掩盖着四五张供人纳凉消闲的石桌石凳,可此时我根本无心留恋这万年青树泄漏的春光美景,也顾不了细问老房子大门前端坐的一位小脚老媪,这世间仿佛只有那天籁般的声音了。我跨进门头上悬有“司马第”大红牌匾的标注为“团山村30号”的老房子寻着那声音而去,终于发现雕梁画栋的屋檐下、青石板镶砌的天井旁,一位头发花白,着件白衬衣的男子正背对我很投入地拉着小提琴。他拉得如痴如醉,我听得沉醉痴迷。也不是他拉得有多好,而是他的专注、他的在这种古色古香的老房子里回旋的悠扬琴声深深地吸引了我。我走过去坐在有极好看的木雕的窗下,手拄下巴聆听这琴声。我听出了他拉的是《蝶恋花》,我从他的侧面看到了一张瘦削的而且充满了坚毅与沧桑的面孔。他的神情像在感怀某种东西,又像在企盼某种东西。他深邃的眼睛里,流淌着琴声一样的眷恋……
他叫毛金书,是“司马第”的第四代传人,也是团山“毛氏家族”的族长。今年58岁的他看上去很有儒雅风度,从他挂在厅堂板壁上的吉他、月琴、二胡、小提琴等乐器来看,也反映出了他的这种儒雅。
由于我们的投缘,心中已没有一丝芥蒂的他当起了我的解说员。我于是跟他步入了这份悠远的历史文化长廊。
我的欣赏和惊叹是从他家正对天井的厅堂大门开始的。门楣上一副书有“入室问家声孝弟诗书礼仪;开轩看春色椿萱棠棣芝兰”的对联与横批“庭生玉树”相对应。“芝兰玉树”正好组成一句成语,喻德行的高尚和友情、环境的美好等,足见主人的美好期望和德行的高深。厅堂的供案前,也有一副对联:“认天地为家休嫌室小,兴圣贤共话便见朋来”。横批为“图翰敦香”。见我费解的样子,他向我解释说,有天有地方才有家,爱好朋友才能成就大事。至于横批嘛,表明他的老祖(曾祖父)信奉佛教。厅堂大门两侧的窗子上,刻有做工独到精美的木雕,有“包公赔情”、“麻姑献寿”、“五子登科”、“五女拜寿”等,他向我解释说,这些木雕上的故事反映出他的老祖崇尚礼仪、亲情、爱心的美德。在天井里的大石缸一侧,他向我“泄漏”了一个极少有人知道的秘密:颇为隐蔽的“毛氏家训”。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我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望子瞻诗凡为家,长必谨守礼法,以御群子弟及家众分之以职,授之以事,而宝其戌功利,不用之即,童入为出以称家之有齐。”落款为“司马温公”,即毛金书的老祖。毛说他老祖不希望他们当多大的官,只求他们无病无灾、平平安安过到老就是人生之一大幸。同时还让他们多读诗书,严守礼法,各人做好各人的事。看来,他的老祖真不愧为“司马”,家训也定得与众不同。再看正堂屋进入厅堂的左右两扇门上的字:“司马温公云:吾无过人处,但平生所为皆可万人言耳。”说的是他老祖为人谦虚,虽然平生当大司马,但“只愿在万人之下,不愿在万人之上”。还有另一扇门上的文字:“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互念物力;经艰宜未尔而绸缪,勿临渴而掘井”。我们不是有句老话叫“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里是说他老祖教诲后人,要在“风雨到来之前关好门窗,不要把门窗上的雕刻损坏;破衣烂衫不要丢,缝缝补补还可以穿,掉在桌上的饭不要抛弃,要想到农民种田的不易,掉在桌上的饭也要捡起来吃进去。足见,虽然他老祖贵为司马,但教育家人要养成节俭的好习惯,要能够认识虽然“吃的是国家俸禄,捧着金饭碗,但也不能铺张浪费,要保持艰苦朴素的传统美德”。
毛金书的老祖毛福有官至明代“司马”(武官、相当于部级),因驻军西部,在昆明设有司令部,故昆明便有了个“司马巷”(今云南省委党校一带),那么为何会将别墅建在建水团山呢?据毛说,他老祖有个结拜兄弟在团山,所以就在团山建了别墅。由于地位的显赫,他家门窗上的明代浮雕当时都是用马从香港驮来,厅堂和厢房窗子上的紫色玻璃也是从德国进口。也因了这,所以我特别留意“司马第”门窗和板壁上的诗词题句。这不,在“司马第”天井旁的厢房板壁上,我又看到了这样一首诗:“夜半归来月正中,满身香带桂花风,流莹数点楼台静,孤雁一飞天地空”。
读罢这首诗,毛念书的眼神里流露出了几许凄艾的感怀,他说,他老祖虽然盖了这么大一栋别墅,但他老祖和爷爷奶奶一直在外谋生,所以房子建起来后很少来居住过。他父亲在建水搬运社工作,工资很低,母亲是家庭妇女,要供他们五兄妹上学,生活的艰辛程度可想而知。他从小喜欢音乐、文学,爱吹笛子,爱拉二胡、小提琴,还喜欢看一些老古书。有一次他睡在床上看书,不小心被开水烫伤了腿,所以父亲不让他干重活。由于他的家人包括他本人都在外谋生,所以一直以来,他家在团山的老房子都是请人守着。跟他家守房子的是一对夫妇,男的跟他父亲认做“兄弟”,女的则跟他母亲认做“姊妹”。这对夫妇为他家守了几十年的房子,哪里需要维修时,就捎信给他们,他们又回来维修。男的活到70岁时去世了,女的就一个人守着诺大座房子,直到2000年的10月份,92岁高龄的女的也去世,从个旧原103号信箱退休的他才回团山守房子。
刚回到团山的老房子时,他就睡在厅堂的地板上,直到后来开发团山旅游,他的生活条件才改善了些。为坚守古老文化的“存在”,他和家人筹资5万余元修缮了老房子“司马弟”,虽然没拿到开发旅游的一分钱补助,但他还是敞开胸怀,接纳前来拜访的游客。2001年12月的一天,两名美国女留学生寻着琴声走进“司马第”,用录音机录下了他演奏的16支小提琴曲。还有几个英国游客一连找了他四次,为的也是听他的琴声。2002年1月的一天,他接待了两名奥地利游客,招待他们吃了一餐饭,这两名名叫里蒂雅和汉拿斯的奥地利人非常高兴,除了在他的留言簿上留下了“我们吃了一顿很美味的饭,受到了很友好的接待”的话外,还赠送了一套奥地利纪念币给他。翻阅他的留言簿,我还看到了许多游客的留言,其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位昆明游客的留言:“毛先生家族之‘司马第管理规范、完整,在团山村的古民居保护中最为突出。这种弘扬民族文化之精神、毅力,值得我们中国人学习”……
不觉在“司马第”与毛金书呆了大半天,眼看天色不早,我只好遗憾地与他告辞。走出老远,我忍不住回望“司马第”,只见他单薄的身影依然伫立在晚霞熠熠的“司马第”门口,我心里陡然一阵烘热,耳畔又不由回响起他那缠绵而悠扬的小提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