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眠
2004-04-29王仲有
王仲有
雪夜
飘雪中,有人还乡。
午夜,两目山的柴扉,吱呀一声,胶东半岛,落满了大堆大堆的唐诗宋词。
和所有白雪覆盖的茅草屋一样,日日的夜里,一双老花镜在针尖上,静听有无从远方走近的声音,默默到天亮。
密密的针脚,将我深深扎痛。
那是谁,依偎在两目山的身上。
任泪水,纵横在胶东半岛的脸上?
灯笼
泥土色的灯笼,在胶东半岛,泛着白霜的地瓜地里,黑夜一声不响地点亮了它。从霜降一直亮到小雪。
灯笼暖着,很凉的胶东半岛。
地里的薄棉袄,露出棉花还摞着补丁。
地瓜滚动,地瓜干白花花地淌着,我的亲人像摆齐生命的细节般认真摆着。等待明天的太阳晒干几乎一年的食粮。
年年的灯笼,被夜熬干,被霜和嫩雪越洗越亮。
在城市久了,我面黄肌瘦营养不良,怀念总是回过身来压在我的心头。让我们走吧,到胶东半岛去。
曾有数次,梦中的灯笼滔滔地淌着,更深的夜里,洁白的纸上,盛开一枝枝庄稼的花朵。
黄昏
黄昏,我手捧大海的鳞片,倾听胶东半岛。
浪花跌宕,海风丝丝入骨。那些凋落的岁月,如苦涩的歌,在茫茫大海,再次响起。在胶东半岛,在黄昏,能回忆什么?
祈祷,生命的浪花交给沟沟坎坎,交给绿色的风,让生命再次生命。
岸上,远大的背影是谁?谁在胶东半岛疾步行走?走动的是永恒的月色,灯笼在眼前晃动。
前方有帆。
遥望远处久远的灯笼,胶东半岛把要说的话都铺在我要走的路上。寻找道路的目光,在初春夜里,被胶东半岛渐渐珍藏。
乳名
雨夜里,电话那端,传来母亲细细的不期而来的轻轻一喊,我立即泪流满面。
心灵竟是这么脆弱!
我才知道,乳名还植在老家,随着母亲的年龄而拔节,永远在老家的年轮深处轮回。
乳名,那是老家久违的歌谣。
玩耍时,地瓜—样在山坡滚动,土豆一样在草丛里打滚,青苹果一样挂满枝头,欢叫在嫩嫩的雪花里;吃饭时,在村庄的每一寸空气里飘着;离家时,种在母亲美丽的心愿里……
风雨如晦,阡陌如网。
时光一年又一年地流逝,在异乡的小径上寻觅,惟奋斗是永恒的姿态,不经意间,乳名丢失在老家,延续着断断续续的记忆。
有谁知道,今夜会被母亲意外地唤起。心灵不安地流动着暖色的情感。母亲,再喊一声吧。
要不,今夜我无法入眠。
影子
黑夜,影子悄悄搂着我的脖子和我说话,走在夜里的我不害怕。
阴天,影子悄悄软在我身上,给我罩成薄薄的雨衣。
伤心了,影子悄悄蹲成矮矮的个子陪伴我。
我病了,影子悄悄躺下给我垫成厚厚的床单。
我睡着了,影子悄悄钻出被窝,把恶梦赶走,将美梦留下,陪我高兴到天亮。
我朝着光跑,影子在身后使劲推着我。
我背着光跑,影子立即躺倒面前阻拦我。
当光直接降临我的头顶时,影子,我的亲兄弟,却悄悄躲进泥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