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相遇在月色中

管　桢

失去了李卷，我很寂寞，那种寂寞让我手足无措。于是，我一次又一次走进了歌厅，拥着伴唱的女孩儿跳舞。

伴唱的女孩儿很多，她们站在我的面前，我可以选择。

这次也不例外。

我的目光放肆，从一张脸到另一张脸。这时，我看见了一张小小的瘦瘦的脸，我想我的手掌可以放下这张脸，李卷也有这样的一张脸。我缓缓地举起手，掌心向上，女孩儿伸出了手，我们握在一起。我这个动作有点绅士。

很多时候，我不是这样的，我勾一勾手指。我不是坏人，可我没有爱情，我没有女孩可以厮守，其实我和李卷也没有厮守，但有李卷我心里是踏实的。这个晚上是个例外，因为她像李卷，我没有勾手，而是握手。

别的女孩儿都退出去了，她们没有忘记掩上门。

她看着我迷茫地笑，就像李卷。

你叫李卷？我问。

女孩摇了摇了头说她叫妙妙。我粗鲁地说，不，你就叫李卷。女孩儿定定看着我，突然俯在我的耳边说，对，我叫李卷。身子一软就在我的怀里了。

她绻成一团，她让她削瘦的肩停在我的手掌下，我的手来来回回，像一块丝绸拂拭瓷，不，瓷是冷的，而她却是温和的。

她剥了一颗葡萄送进我的嘴里，我顺手剥了一颗给她，她吮在口中梦一般说，甜。

我颤粟了一下，喃喃地说，李卷……

我和李卷在火车相遇的，那是一列从北京到乌鲁木齐的火车。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我和李卷都是上铺，她去看天山，而火车的终点却是我生活的地方。

好像有许多话可以说，但是说到郑州，我发现说不出一句话了。嗓子突然嘶哑了。

李卷说，睡吧。一觉醒来，可能就好了。

其实我们都不睡着，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相互看着，眼里都闪烁着一种令人心动的东西。

那时心里就想着了恋爱，这要用几天几夜才能到达终点的旅途，如果有一场恋爱那是活色生香的。

车过了兰州，我的嗓子一直哑着。我们坐在窗边，李卷悄悄地说她好像在哪里见过我，说她还没有恋爱，然后问我有没有女友？我摇头。我轻轻帮她理了一下头发，然后把手停在她的额上。她的左脸在我的手掌里，然后我伸出另一只手，让她的右脸也在手掌里。这样，我就捧着她的脸。

就像此刻倚在我怀里的女孩，就像此刻躺在我手心里的脸。我知道她不是李卷，她叫妙妙。她很奇怪地看着我，眼里些许询问与惊奇。一个男人会在这里抱着一个女孩儿怀旧？她说。

我说，我想给你讲个故事。她立刻坐直了身子，做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火车出了武威越发苍凉，那里有看不到边的沙漠，看着太阳一点一点离我们而去时，李卷突然拉着我，我们去了车厢接头的地方。在那里，我们深深地却又有点绝望地接吻了。耳边是风，和车轮与铁轨磨擦的声音。

我们吻了很久，直到嘴唇麻木。

这样的事，后来我们又重复了三次。车到乌鲁木齐时，我们成了一对情侣。那时我可以说话了。

后来我陪她去了天山，后来她回了北京。我们真的相爱了，打电话，写信，思念越来越深重，她说，一次紧紧的拥抱抵得上一千次苍白的想念，而我们都没有时间见面。再后来，她坐飞机来看我。她说，我们都打不过时间，也打不过距离。她说，我们分手吧。她说这些时，她缓缓地脱了衣服，我第一次看见女孩完美的身体，是的，我冲动了，但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我放弃了，我要让她完整。

她哭了，然后她发疯了一样破坏了自己，鲜艳的像花一样……

妙妙吃惊地看着我，她的眼睛有些湿，她的手指轻轻地滑我的胸膛，她说，我很像李卷？我点点头。她说，我能为你做点儿什么？唱歌，跳舞，还是别的？

我没有说话，只是让她在我的怀里，让她的脸在我的掌心里。

夜已深了，在我离开时，她踮起脚跟碰了一下我的嘴唇问，也许你需要我？我没有说话，但是我分明没有拒绝，她跟着我，回到了寂寞的房子。

是的，我有过冲动，但我还是清醒了过来。她微闭着双眼说，我是李卷啊，你就当我是李卷吧。

不，你不是。

我发现我的眼泪溢了出来。一滴一滴地落在她青春的身体上。

她飞快地穿好了衣服。她说，大哥，在灯红酒绿的地方你永远找不到李卷。

再见，她认真地说。然后她狂奔着下楼。

我能做的就是打开房子里所有的灯，如果她回望的话，也许她能明白灯光中的感激。

她说，在灯红酒绿的地方你永远找不到李卷。灯红酒绿中也许有一刻的温柔是真实的，就像她对我。

总觉得她救赎了我，想着如果我和她相遇在月下，或者花前，也许我们会恋爱，可是陷入了夜色。

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偶尔，想起她的面容，开始还是清晰的，慢慢就模糊了，她说她叫妙妙，也许不是她的真名，这无关紧要，可她那一句话都却一直记着。

我现在恋爱了，偶尔想起李卷和妙妙，她们和我一样也恋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