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俄罗斯
2004-04-29谭明荟
谭明荟
从中俄边境最大陆路岸城市满洲里往西北约600公里,是俄罗斯赤塔州首府赤塔市。
一位会说流利俄语,却连一个俄语字母都不会写的华商就是在此安家立业。 10多年的俄国生活,他已与当地社会融为一体。生意场上,在赤塔地区,除了邮电、铁路、煤矿等国家垄断经营行业外,其他民间行业他都有所涉足。
这位资产近亿元的华商名叫赵洪泽。以下是他讲述自己的故事。从满洲里到赤塔
我老家在内蒙,1990年从内蒙古大学生物系毕业后,我被分配到巴盟临河市的一个镇 科委工作。刚毕业的我,闯劲十足,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闯劲,总想着出去干一番事业。1992年邓小平南巡讲话后,我再也按捺不住了,听说北方中俄民间贸易红火,于是借了3000元钱,一个人跑到了满洲里。
在满洲里,0我既做导游,又当“倒爷”。由于涉世不深,又没有经商经验,当“倒爷”很快将手并没有的几个针赔了个一干二净。没法子,我只好到一家公司打工。可刚站稳脚跟,公司又垮了。
一个人一旦走投无路,又没有什么牵挂,就敢冒险“赌”命运。我当时感觉短期内要在满洲里“混”出名堂很不现实,于是决定到邻国去“闯一闯”。
1993年,我从朋友那里借了500元钱,与另外两个中国人一块儿来到了俄罗斯的赤塔市,住在一个熟人家里。当时在赤塔有许多中国“倒爷”,他们的货卖不完了,就按批发价摔给了我们,我们再按零售价卖出,赚到的钱刚够维持生活。1993年底,我们4个中国人,带着从中国批发来的条绒裤、夹克衫和打火机,到黑海边上的城市新罗辛斯克去闯市场。那里的中国人很少,因此我们一去就特别扎眼刚到就让警察盯上了。我们当时也没有护照,警察一查,我们就被逮到,还好没打骂我们,只是例行公事地询问了我们的一些基本情况。后来我才知道,俄罗斯警察一般不会刑讯逼供,他们最常用的手段就是不让嫌疑犯睡觉。
万幸的是我们4人当中有一个与黑海舰队的某位上校认识,通过这位上校保释、我们才得以释放出来。这位上校帮我们办了正规的手续后,我们继续做生意把货卖了。
但是这趟生意我们还赔了不少钱。我们带去了价值1.6万元人民币的货回到手的只有相当于1.2万元人民币的现金。我们带过去的产品中有条绒裤,而新罗辛斯克属于沿海亚热带地区,用不着这种服装。条绒裤基本上卖不出去,但是打火机却在当地很畅销。当时一个打火机在中国批发价只有人民币5毛钱但到新罗辛斯克就可以卖到30多元人民币。
那段日子做生意有赚有亏,反正是苦巴苦巴地”混”生活。
我的俄罗斯媳妇
1994年,中俄边界签证互免突然取消了,而我们来的时候没有签证,这我们陷入了非常被动的境地。
我既没护照也没签证,而当地警察查得很严,我不得不东躲西藏。那个时侯我就像一个流浪汉一样,忍饥挨饿,还得提防警察。
有一次,我被一个警察追着跑,最后跑得实在没力气了,还是被他抓住了。当时在赤塔的中国人大多数都没有护照,警察只要见到中国人就抓,忙都忙不过来。那一次,警察抓住我以后,转身又看见了另一个中国人。当他去抓那个中国人时,我又跑了。在塔的街头,做小买卖的中国人很多。这些人当时都是非法越境来到俄罗 斯的,在赤塔警察局经常关押着中国的小商贩。由于被抓的中国小商贩都讲中国方言,许多翻译都不知道该怎么翻译成俄语,录口供的时候也就走走过场,关了几天就遣返中国了事。
为了在俄罗斯生存下去、我们几个人想了一招——与当地俄罗斯姑娘结婚。因为和当地人结婚就能够办理定居手续,继而可以申请入籍。
我在赤塔曾租住在一位俄罗斯大妈家。她家有个女儿,名叫娜佳。娜佳当时还在念大学,我经常请她教我学习俄语。开始我们是通过手势比划来交流,时间长了也就互相有了好感。等到我觉得非找个俄罗斯媳妇不可时,立刻就想到娜佳。形势逼人,我们三下五除二地就举办了婚礼。
我问过我老婆,为什么愿意嫁给一个中国人?她说,中国人很勤劳,任劳任怨,心地善良,对人有礼貌,遇到什么人都说“您好”。而且中国男人不酗酒、不粗鲁蛮干,这一点是俄罗斯男人所不具备的。
由于文化背景和意识形态的差异,我与妻子经常因为赤塔的“归属”问题吵嘴,甚至打过架。当然这是属于“民间”冲突,不会引起国与国之间的矛盾。冲突发生以后,还是重归于好,不同民族的夫妻俩仍然和睦生活在一个家庭里。
“废品大王”摇身“木材大亨”
结婚以后,我办理了定居手续。接着我和一位赤塔海关官员的妻子合伙开了冢废品收购公司。这位官员是我刚来俄罗斯的时候结识的,当时俄罗斯的经济比较糟糕,我经常请他吃饭,还送些东西给他用,他得到好处后对我的生意很关照。
赤塔地区的废铜、废铝和牛皮特别多,有不少中国商人来这里收购。他们一般不会长期呆在这里,只是周期性地来收购。一些中国公司非常信任我们,给了我们一部分资金,让我们帮他们收购,他们每个月派人来拉货。我在出口货物时,我们俄罗斯海关朋友就会想方设法帮我节省关税。当时这些商品卖到中国后,价格可以翻4倍以上。
1996年初,赤塔海关的这位朋友告诉我,俄罗斯政府可能要取消出口废铜、废铝的关税,我就开始大量收购囤积。这年6月,俄罗斯政府真的取消了这两类产品的出口关税,许多商人都收不到废铜、废铝。仅这么一次我就赚到了100万元人民币,这也算是我生意的起步阶段。
然而收购废品不是长久之计。因为当地有些人的素质是非常低的,他们把盗窃来的电线、电缆卖给我们。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这不是正当的生意,决定改行做木材生意。1996年5月,我自己独立出来,成立了一家新公司。
当时中国已经显现出将禁止大规模砍伐林木的苗头,我预测中国的木材市场肯定会热。我一下子就投进了1000多万元人民币购买设备和建厂房,雇佣了200多名工人。
我租的俄罗斯林场,砍伐的林木按每立方米60卢布计算,约合18元人民币。我这些木材卖到中国,每立方米可赚200元人民币。不在我转行搞木材生意时,伯罗斯就禁止向国外出口废铜、废铝,应该说我的转向是非常及时和成功的。
发展到现在,我公司旗下有16家配备铁路专线的锯木厂,专门加工板材,绝大多数产品都销到中国。
生意做大了,就有很多法律方面的手续需要办理。为了事业,我选择了入籍俄罗斯。以前我只是办理定居,虽然自己可以开公司,但不动产不是我名下,只能写在妻名下。入籍后,可以直接写在我的名下了,而且我可以承担所有法律责任,也就是说,我自己是一个法定代表人。入籍的另一个原因是家在俄罗斯,毕竟中国人有顾家的传统。我现在有两个小孩,与妻儿子女感情深了,安居乐业是人之常情。
现在我已经完全习惯了俄罗斯的生活,日常也是用俄语来思维。刚来俄罗斯时,我连一个俄文字母也不会念,完全靠比划手式与俄罗斯人交流。随着与俄罗斯人接触的机会增多,我慢慢地学会讲俄语了,但是从来不会写俄文。现在我说的全是地道的俄语,与当地的市长会谈也从来不带翻译。
不可忽视的势力
我在生意场上不仅需与政府官员打交道,还要与当地的黑势力打交道。
俄罗斯的黑势力有两类,一类是搞抢劫的游兵散勇,另一类是有组织纪律的帮会势力。
搞抢劫的游兵散勇令人防不胜防。上世纪90年代末期,我公司对这方面的防范经验不多,常常遭到他们抢劫。我公司在乌兰乌德的收购站的工作人员外出时常常带着现金,被黑社会盯上了。有一天就被抢了 40多万元人民币。还有一次,黑社会的蒙面人冲进我公司,劫走了60多万元人民币, 还用电熨斗把公司的人烫伤了。
现在赤塔地区的社会秩序还是比较乱,经常有人被杀、被抢,其中大多数是针对中国人的。在这么复杂的社会环境下,我们也加强了安全措施,专门成立了一个有 50余人的保安公司。
我公司的保安人员大部分都是俄军的退役军人,配备了枪支。弹药和催泪瓦斯等式器。一个很有作战经验的俄军上校给我当保安负责人。他每个月的工资是3000元人民币,这在当地也算比较高的工资了。保安公司的主要任务是维护公司的财产和人员安全,当然我一家人的生命安全也全靠他们。由于社会环境复杂,我现在基本上是保镖不离左右。
另一类势力有点行业帮会的味道,他们和官方也有一定的联系,因此对商业的影响是非常大的。因此我们经商的人一般不会小看他们。
这类势力与中国搞打砸抢的暴力集团完全不同,都是有组织纪律的队伍,而且在行为上都比较规范。一般情况下他们不会使用暴力来达到目的,而是无形中向对方施加影响,迫使对方就范。
他们最主要、最基本的目的就是收取保护费,如果这不到目的,他们就会使用各种关系,如动用政府官员为难对方,或威胁对方的商业伙伴撤消订单等手段。
我刚来俄罗斯做生意的时候,不愿意多掏这份钱,但现实是,只有与这些黑恶组织处理好了关系,生意才可能顺利发展。在他们的势力范围内,有些通过法律程序不好解决的问题,他们出面就很容易解决。
我要做生意,只能选择与他们合作。
俄罗斯的黑恶组织很多,均有自己的势力范围。各组织之间都有一种潜规则,那就是互不侵犯对方的势力范围。如果某公司向其中一个黑恶组织缴纳了保护费,另一个黑恶组织就不能再来骚扰,否则就由这两个黑恶组织来处理他们之间的利益冲突。
这时的他们还是讲一点“信誉”的。他们说好的事就一定办到。我刚开始的时候只是每月按时给他们缴一点保护费,2000年以后,我每开一家公司、都会给他们一些别的好处。比如给他们一点股份,让他们感觉到自己是公司的主人,为公司尽力。这种缴保护费的形式变了,但实际效果更好了。
虽然他们“入了股”,但经营权由我控制在手中,他们只是帮我处理一些社会关系,经营管理方面则不会让他们插手。
赤塔的商机
通过做木材生意,我的资本积累了很多,就有足够的资金去开拓其他产业,先后经营了旅游业、广告业、建筑业、建材业、家具业、娱乐业(包括当地合法的赌博城),共计13个公司。
另外还有农业开发。我投资200多万元人民币买了1000多亩地种植蔬菜。现在我的雇员一共有500多人,其中俄罗斯雇员就有200多人。我所有的资产大约近亿元人民币,这在当地是非常大的一家集团了。
俄罗斯西伯利亚地区目前的经济状况和人们消费观念相当于中国上世纪80年代末期。但是,俄罗斯人都是提前消费,一般不存钱,这能促进当地的商业发展。
以前在赤塔市没有一个娱乐场所,直到现在还没有一栋装有电梯的楼房,人们惟一休闲的方式是去乡下别墅种点地,散散心。现在赤塔市的居民月平均收入相当于1500元人民币,白领工资近4000元人民币。赤塔市有32万人,相当于中国一个中小城市。这样有规模的一个消费群体,其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却是相当的贫乏。
我在赤塔开办了一个宾馆,每个标准间都配备有两张床、一个卫生间和一台电视机,一天的价格要450元人民币。
目前俄罗斯人的消费观念处于东西两种文化的交织中,只要有人去开创、引导他们的消费观念,俄罗斯人是容易接受新事物的。我做餐饮时,赤塔还没有几家中国餐厅,俄罗斯人对中餐认识还不是很深。但是最近几年中餐厅发展到10多家,当地人都喜欢去中餐厅吃饭。最近当地西餐厅的业主还联名给市长写信,要求控制中餐厅的发展,因为中餐厅的发展挤垮了许多西餐厅。
现在俄罗斯的经济发展很快,人们的工作、生活节奏也加快了,许多上班族没有时间在家做饭,所以经常去餐厅吃饭。这样就慢慢地带动了当地餐饮业的发展。
俄罗斯人的性观念是比较开放的。政府对色情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目前俄罗斯没有明确立法禁止色情行业,也没有鼓励色情行业发展。俄警察发现有妓女在街头拉客不会以卖淫的罪名拘留她,而是批评她妨碍交通,只是象征性地罚100多卢布(约几十元人民币)。这里的色情业也没有形成统一的组织,全部是妓女在街头打游击,各自为战。色情交易形式也很单一,除了性交易以外,没有中国出现的“三陪”、异性按摩等花样。
我个人认为,这里的经济发展需要大量外资,而且这里的外资回报率非常高中国投资回报期平均是5.5年,而这里只需2年。这里是一块尚待开发的处女地,有许多商机等待外国投资商,特别是中国的投资商筚路蓝缕、跋山涉水地赶来冒险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