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天空和梦
2004-04-29飞鱼
飞 鱼
午后的阳光柔和地穿过窗玻璃、透过天蓝的薄纱帘,洒在白瓷地板上,斑斑洒洒。大病初愈的我,孤独地坐在出租屋的沙发里,盯着纯白无瑕的墙上一个淡红的光圈,近年来在深圳刻骨铭心的往事,便又汹涌澎湃,像海涛似的一浪一浪推到眼前——
与深圳有约:我冒冒失失来到陌生的城市
1993年夏天,我在成都某大专院校毕业,同学们要么凭关系去了机关,要么应聘到当地公司做白领,还有少部分出国留学,只有我,对远行和漂泊有着执着的向往和痴迷,当我告诉父母我要去深圳开辟新天地时,他们的头摇得像风中的树叶,以不容置疑的权威口气警告我:“你一个22岁的女孩,根本不知社会的复杂性,孤身一人在外会吃尽苦头,到时后悔都来不及呢。”
他们这样一说,反而更加激起我冒险的本性,我一向奉行的是“与其平淡地活着,还不如轰烈地死去”。就这样,我悄悄背上行囊,冒冒失失地闯进深圳。
老实说,当时我要进公司做一名白领并不难,可是仅仅是做一名白领,我干嘛要来到陌生的异乡呢。最后我选择了一个刚刚组建的广告公司,老板是个26岁的小伙子,名叫高威,他压根儿不知道公司要如何挣钱,就先招了我们四五个人,坐在五十平方的“公司”里,漫无边际地讨论所谓的项目。他还扬言说:“大家齐心协力把公司办起来了,每人将来可以分得百分之十的股份。”
为了成为将来公司的股东,我穿上套装,头发挽成发髻扮成熟,雄心勃勃地出去拉广告。我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四处碰壁,一个被我缠得忍无可忍的客户毫不留情地提醒我:“像您这样怕一辈子也拉不到广告,人家的公关手段比你强一百倍,请客送礼甚至当三陪,你这穷酸样能做到这些吗?”当时我就气得跑出去,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我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在深圳广告界做出点成绩出来。
然而接下来的辛苦奔波不但没挣到一分钱,就连带来的1000多元钱也即将用完,望着几个华丰方便面的空纸箱堆在面前,我突然害怕了,后悔了,如果再不拉到业务,我连五角钱一包的方便面也吃不起了。
接二连三的失败让我学会思考。那时深圳的房地产业如火如荼,许多开发商都在开地建房。我找到一个房地产的老总,壮着胆子告诉他,我要帮他做广告策划,令他们的楼盘家喻户晓。可是人家说:“吹是没用的,拿策划书来,我才信你!”回到办公室后,我苦思冥想学习写策划,还当真弄出了一套像模像样的策划书。那家公司的老总看过后,指出很多不满意的地方,我根据他的意见三番五次地改。也许他是看在我来来回回跑了几十次得份上,终于答应把这笔广告业务交给我做。这笔广告业务拯救了当时濒临倒闭的公司,我和同事欣喜若狂,我们终于可以吃上盒饭了!
这次作为功臣,我得到了两千元的提成,这笔钱对我来说简直是巨款,我补交了拖欠两个月的房租,又寄给父母五百元,剩下的钱除去买了两箱方便面外,留了三十多元作公交车费。我每天起床告诫自己:“只要努力,一切都会好起来。”每晚睡觉之前,我抚着由于过度劳累而红肿的双脚,安慰自己一定要坚持不能放弃,否则出来创业的梦想就会成空。
措手不及的痛苦:爱情和事业突然灰飞烟灭
经过两年的打拼,我练就了一张八面玲珑的嘴,请客送礼,签合同,收钱,样样得心应手,公司的运作慢慢走上正规,同事也一个个挣了点小钱。不过由于老板高威迟迟没有兑现股份的事,当初一起打拼江山的人都走得七七八八了。
当时也有好几家广告公司找到我,但我舍不得走,因为高威对我似乎特别好,在工作上又十分信任我,我怎么能弃他而去呢?至于股份的事,他说很快就会分给我。
在我24岁生日那天,高威送给我一束深红的玫瑰,花里有一张心形的卡,上面写着“真爱无言”。身在异乡有人关怀,我百感交织,心里暖洋洋的,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高威向我表达爱意之后,再没有提起股份的事,我想今后要成为一家人,也没什么好计较的。这时,高威不再满足于广告业,信心十足地去开酒店,结果不到两个月投资就亏得一干二净;开书店,却被两个看店的卷走了书款;后来又开音像店,不到一年时间就关门大吉。连续的投资失败使高威在经济上捉襟见肘,我一直鼓励他重拾信心,努力向前走。然而,事情并没有朝我希望的方向发展。
听到高威赌钱是1996年秋天的事了,一个相熟的朋友打电话给我通风报信,说高威在麻将桌上一掷千元。我在一家酒店的客房里找到他,厉声责问:“你为何变得如此不争气?”当晚气急败坏的他亲口告诉我,他其实一直就有女朋友,为了不让我得到股份,他和女朋友合谋让我自动放弃……我哭了一夜,几年来的心血就这么白白地被人挥霍、摧毁,而且自己那么相信的爱情却原来是场骗局!那一夜,我曾经想到了死,我万万没想到,我想到深圳创造一番事业,却掉进了别人的陷阱,而且是自己深爱的人的陷阱!
第二天我收拾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几近空壳的广告公司。26岁的我,又重新变成了“飘一族”,我必须尽快找到自己的位置,找到明天的“早餐”,否则我就无法在这个城市里立足、生存。先活下来,然后再谈发展,这是我当时最简单的想法。
事业从零开始:风雨无法阻挡我前进的脚步
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人会理会你昨天的辉煌,他们只要你今天做出成绩。我起早贪黑,不顾别人的白眼和拒绝,重新做起了广告。
1996年的整个冬季我一笔广告也未拉到手,为了交房租,我白天跑业务,晚上去酒吧做服务小姐,站上七八个小时,凌晨三四点赶回来睡觉,八点左右又得起来,兼职为广告公司做策划案,下午出去拉广告业务。生活过得很累很苦,但我心中有一个信念:将来我一定要成为自己的老板,而不是仅做一个打工妹。
要想当老板就得有本钱,为了节省开支,我很少在外面吃,包里放一瓶八宝粥当作午餐,晚上回去煮粥喝,我的每件新衣都不超过三十元。虽然父母都有不菲的退休工资,但我二十几岁的人总不可能拿父母的养老金来挥霍吧,再说过年过节总得寄点钱回去报个平安吧。我一分一厘地积攒,一年时间过去了,加上做广告的提成,我竟然存下了四万元钱。握着自己用心血和汗水换来的钱我喜极而泣,我想,我可以做点小本生意了。
经过仔细权衡,我决定开一家小小的美容院。我在罗湖区田贝路的住宅小区旁,找了一个60平方的门面,购买了简单的美容设备,请了一个美容师,就这么毫无底气地开张了。头一个月迎来了5个免费顾客,不但一分钱没赚,还开支了两千多元,照这样下去,第二个月生意就无法做下去了。我开始拜访周围的住户,不厌其烦地向她们推销,尽管绝大多数人都表示拒绝,但我诚恳的态度还是吸引了两个顾客。半个月过去了,由于我们细心的服务和精湛的技术,这两个顾客又将她们的三个朋友拉来买了“月卡”,以前的免费客户第二个月也交费办理了“月卡”。
谁知好事多磨,美容院才开了一年多,刚刚打开局面,就被列入政府拆迁范围。我不得不另觅地方,找来找去没有价钱合适的地方,我已经没有足够的资金去开第二家店了。
我又一次走进了打工的行列,为生活继续奔波。
好朋友劝过我,“一个女人,干嘛弄得自己这么辛苦呢,嫁一个好男人不就得了?”她的话当然不无道理,但在深圳这个物欲城市,你要傍有钱人,就得放下尊严和真实,用伪装和心计去征服男人,这些我做不到,也不屑去做。如今,我和一个志同道合的男性朋友各自拿出有限的钱,又在筹划下一个“项目”。
深圳是个非常宽容、平等的移民城市,我感谢深圳这个地方,她让我吃尽苦头走向成熟,也让我在困境中仍然拥有梦想。只要付出足够的努力,梦想就完全有可能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