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赞歌,真善美的呼唤
2004-04-29张宪富
张宪富
好诗不是高深莫测、人人都读不懂的诗,好诗是诗人把自己放进生活的熔炉,用灵魂与现实生活撞击出来的火花,是诗人拨动心灵琴弦,自然地弹唱出来的生动曲子。《含笑花》在2003年第五期、第六期“七色琴弦”栏目连续刊出周家鸿组诗《我的群体》和《村庄里的故事》便是这样的例子。
只有贴近实际,贴近生活,贴近群众的作品才是真正的精品。也许都是山里人的缘故吧?读完这两组诗,我便不知不觉地走进了作者丰富多彩的内心世界,听到了作者在歌颂劳动者,歌颂农村生活的同时,从灵魂深处渗透出了对社会,对人生的忧虑,发出了对真善美的呼唤。
组诗《村庄里的故事》,主题是歌颂农村生活,表达作者心头之志。“亮肌肤只在山溪里照过”的妹子已长大成人,“桂花香后”将告别自己喜爱的村庄生活,从此,“村庄的骄傲”将成为“别人的欢笑”,“母亲的明月”将成为“颤动叶尖的露”。因为“父亲的铁肩扛不回你的笔墨”,村庄的保护就如同“那支玉米的一层层壳”,又怎能保护靓丽的妹子呢?醉了好汉的“玉米粒”总是要一粒、一粒地落下来的,靓丽的妹子总是要到灰色城市里“婆娑尘世”。在深层而闪现灵光的句子里,我们看到了诗句包含的一个道理:如农村少女一样质朴而美丽的东西,原本不应该受到破坏,应该永远生活在大山,生活在农村,可如今被“城市”夺去了。奇花异草“裁”到花盆里了,“漂亮”大树做行道树去了,野生动物被卖到餐馆后,给人吃了……当然,周家鸿的诗句并非都是灰色的,诗歌中,诗人诚挚地赞扬了妹子:在村庄是全村的“骄傲”,是“母亲的明月”,到了城里也是最“美”的,不但不比其它“风景”差,反而“成了诗经里的风雅颂,成了花木兰与孟姜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已经成了作者的化身。
《林中孤房》描绘了一个生活在“月白,风清”的日子里,只有蒿草作伴、只有落叶安慰、只有空山问候的守林人,在这个没有“女人”的地方,当然没有“娇柔与离别”、没有“含羞与争斗”,在这个清淡而贫困的地方,没有诺言,只有“深沉浩远”,在“薄情寡义”的今天,还有哪个“女人”愿和你在这里厮守“孤房”呢?因此,诗人发出了这样的感叹:“请游出来吧,其实这是一场别样幸福”,走出这片“林子”,到新的世界去创造新的幸福,或者就在这个行当埋头干下去,创造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历史奇迹。这何尝不是一种牺牲精神呢?想一想,在我们生存的大千世界,如果没有这种奉献,没有这种融入自然的“孤独”存在,我们的生命也许将会枯萎而没有朝气。《嫂子在摘豆》是一幅农妇盼夫归的图画。嫂子的“相思豆”总是不饱满,总是“摘回一箩秕豆”。在通讯发达,感情扭曲的城市里,“苦盼早已过时”,只有农村才有幸福的苦盼,才有难熬却丰满的相思。也只有在农村,“嫂子才永远是兄长的故事”,而城市里,情人的故事塞满了街头巷尾,离婚、结婚已不再是什么新鲜事。在嫂子盼夫归的后面,诗人写出了一种创作心态:只要嫂子坚持等待,“豆子”一定会熟透,熟悉的脚步声一定会从陌上传来。而这一刻来临时,也就完全进入了创作状态,于是,将“整夜无语”!历史上的很多传世佳作就是这样创造出来的。多么恬静而又真实感人的情景呵,多么令人心动的传统美德,当人们从物欲横流,肉欲遍地的现实中抬起头,闭上眼想一回田间难熬的“嫂子”,那种亲情,不应该只是作者一个人的呼唤,而应引起共鸣。
反回来再看看组诗《我的群体》,就不能只停留在对劳动者的赞颂上了,关于真善美的感叹,其实已深深地埋在了诗人用心血酿造的每一个意象中。
《父亲是村庄里一双鞋》纯粹是对底层劳动者的赞歌。“鞋”就是劳动者的象征。底层劳动者总是艰辛劳碌的,他们的劳动是终身的,直到“被萋草淹没,被病体和屋外的苔叶淹没”。基层劳动者的命运很糟糕,当“村外有雨时”,很多劳动者就会“滞重履痕”。因此,当天晴时,一些不经意的歌——关于劳动的歌,会让劳动者心情愉快,哪怕仅是在周末,在晚上。父亲退休后,本该坐下来,让儿孙“把心痛蘸着阳光,轻轻按摩”,好好地享福,但“父亲”这个劳动者是永远不会停下来的,他“已经是那脱不下的鞋了”。他要劳动到生命的尽头。
而“母亲”已完全成了一种催人奋进的强大精神动力的象征。这一盏照着儿孙前进的心灵之灯,是我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没有这盏“越老越珍贵神圣”的灯,整个世界将失去光明。
妻子是生活中的一张网。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织就的某一张网中,然而,究竟有多少人愿意在“家庭”这张安全网中享受天伦之乐,“越跋涉越宽阔柔绵”呢?任何人,不论怎样奔波、挣扎,其终点总是无法逃出这张网,最后还是要“携带着疲惫”,回归到网中来。避开这张健康的网,去潇洒风光,结果也将是虚度人生。当然,这个网中的日子是“诚实又谦虚”的,妻子是男人的坚强后盾,“一个成功男人的后面,总有一个温柔体贴的女人。”是妻子的无私奉献,才让你在外面“站就站得直挺”。因此,你的“清溪流”不要被“杂质污染”,不能让尘世风景“把网孔吹斜”,要永远地“守望幸福”——自己身边的幸福。
在市场经济浪潮的冲刷下,物质越来越丰富,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却越来越淡薄,文化与社会应该怎样协调起来,似乎成了作者特别关注的问题。住在一起不相识,走在一起不招呼,平常时候不知道,宴请时才想起了你,把请帖塞进你的门缝,感情交流变成了金钱交易。作为诗者,我们有权利也有义务去呼吁。亲人之间的感情是至高无上的社会情感,是组成社会大群体的基本元素,如果变得“比薄冰还脆”,那将是无法体现真善美的,于是,作者让爷爷那尖厉如蝉鸣的斥责声,“在一张厚厚的树叶上安息”了,牢固地搁置在榕树上了。这种亲情的“丢失”,并非妄谈,事实当中存在的“蜕变”,比这种描述还要深化,作者在感悟的同时,也对被孤独包围的亲情寄予了希望,就如同榕树枝叶一样茂盛“已经美过窄窄的屋宇。美过后园。”那种力量,简直如同梦呓。作者在一开始就发出感叹:“期待蝉鸣在村路尽头,在榕树上飘起。”让亲情重新回到人间,这便是诗人的呼唤。
其实读过周家鸿诗文的人都知道,他的诗文里一直流露着一股淡淡的忧伤,哪怕是他最明快的诗文也不例外。正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他用这种忧伤告诉我们:热爱生活,热爱生命,热爱人民,热爱大自然中美好的一切,便能拥有负责的人生,他的文章,便是一种负责任的符号。
在深情地歌颂劳动者,歌颂新生活的同时,诗句也含蓄地指出了灰色城市对后一代的不利,《女儿把笑脸面对阳光》一诗便是对“真、善、美”的呼唤。对于儿童来说:“世界常常陌生地,打痛她单纯的幻想,馅饼与饥饿一样,布满欺骗。童年就变窄了。”儿童的纯洁、善良被急切的说教代替了,只有在睡梦中才会有童真,才会有“游戏的森林和牛群”,甚至在睡梦中还“依旧圣洁地哭泣过”。有时候,连妈妈的“关爱”也可能变味,我们的周围,可能正充满浮躁的空气,只有太阳才能赶走黑暗中的一切。因此“女儿把笑脸面对太阳”,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太阳身上,希望太阳能找回美丽和真切,能把虚假捏出水份。对于“我”的每一份教诲,代表后一代的“女儿”“无所谓”,这其实也是作者的一种反思,这种反思的可贵之处,就是能够从按部就班的生活现状中走出来。
这两组诗中的语言,质朴、自然但又诗意浓郁,诗人巧妙地运用大量的标点符号来断句,增大了诗歌容量,又让读者容易读得明白。这样一来,诗人便达到了把散文这种形式完美地融合到诗歌中的目的。这种短句长行形式在诗歌中的自如运用,一改过去那高深莫测的诗歌语言,使读者非常容易走进诗歌殿堂,静悄悄地步入诗人内心世界。如:“习惯的哭泣消逝已久。谁能在这样的守候里/安眠。薄情寡义。任孤房雕塑般老了?/那么,请游出来吧,其实这是一场别样幸福。或者,请就此/埋下去,成为千古佳句——让后面的情歌,失色!”很多诗人探索多年的诗歌表现形式,在周家鸿的这两组诗里找到了答案。由此也可看出,《含笑花》在培养作者上,用心何其良苦。
另外,由于象征、比、兴、通感等手法在诗歌中的灵活运用,使诗歌语言更形象生动、韵味无穷。嫂子在摘豆时思念丈夫的情景是这样写的:“她细细的左手揽住一箩倾诉:你什么时候回来?”。“双乳挤压着正膨胀的心事。嫂子呵,豆荚还未熟呢。”语言一点也不俗气,张驰有度,情理相融,犹如那种情景就在身旁,而景中既有农村少妇身影,又有焦急盼归的迫不及待的心情。在写父亲晚年还坚持劳动时这样写到:“说好在秋天就躺上柔软的靠椅,脱下鞋,让我把心痛蘸着阳光,轻轻按摩。但你说,你就是那脱不下的鞋了,父亲?”“把心痛蘸着阳光按摩”,“你就是那脱不下的鞋了。”用词之精妙,让我们想到了诗人所写的诗句:“成为千古名句,让后面的情歌,失色”。
诗人通过诗歌赞美农村,歌颂农村,反映出了生活中的一些现象。村庄最终要变为城市,“村庄人”和“城市人”都一样过着实实在在的现代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