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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巫画

2004-04-29宋兆麟

寻根 2004年3期
关键词:历书沙巴巫师

宋兆麟

绘画是画家们终生追求的事业,至于欣赏绘画的人更是千千万万,殊不知,最古老的绘画是由巫觋绘制的,他们以神秘的笔,留下了林林总总的巫画。

巫画的活化石

巫画又称巫图,也就是巫师绘制的原始绘画,是他们在举行祭祀、进行占卜、实施巫术和记录谱系及经文时所绘制的绘画。其内容很多,有器物画、地画、壁画、帛画、岩画、纸画等。从发生学上讲,巫画起源于史前时代,现在民间已保存很少了,但是在我国西南民族地区还保存很多。在这里举例说明:

(一)纳西族的东巴画

云南丽江纳西族有一种大巫,称作“东巴”,他们是挺有学问的,除利用象形文字记录经典外,在宗教活动中也绘制了不少巫画,如木版画、纸牌画,摆在地上,作为神偶象征。还有一种送魂用的神路图更为可观,该画为条幅,有15米长,绘有400多种神、鬼和各种景物。人死之后,将其摆在棺材旁,直接引至大门外。东巴站在神路图旁念经,将灵魂从人世送往地狱或33层天,最后再转化成人。从内容上看,神路图深受藏传佛教影响。

(二)摩梭人的历书和水龙经

纳西族有两个支系,讲西部方言者称纳西族,信仰东巴教,上边介绍的就是。另一个支系讲东部方言,分布在泸沽湖周围,俗称“女儿国”,当地信仰达巴教。过去认为达巴教没有文字,经过长期跟踪调查,发现达巴也有文字,写成《历书》,只是不及东巴文发达。此外,达巴也绘制木雕画、纸画,还有条幅状的水龙经,求雨时必挂出来供奉。

(三)纳木依人的送魂经

纳木依为纳西一音之转,也是黑人之意,从族源和文化特征看,他们也是沿雅砻江南下的氐羌族群,只是停留在雅砻江畔,受藏族影响较大,或者说是藏化了的纳西族,但还保留了不少原始信仰,巫师称作“帕比”,信仰多神,他们以绘画的形式记录经典,如卜书、历书、指路经、羊皮面具等,都绘有极丰富多彩的图画。其中的掼路经与纳西族的神路图相似,但有两点不同:一、前者是横幅,手卷式,后者为条幅式;二、前者原始、朴实,后者藏族文化特点浓厚。

(四)耳苏沙巴的画经

耳苏人是川西南的土著,因与藏族靠近,现在并入藏族,但文化特点突出。他们过去以牧羊为业,善于养蚕,崇拜白石,巫师称“沙巴”。1981年我曾看见一本《母虎历书》,首次披露耳苏文,但沙巴不肯拿出来,20年后老沙巴死了,他儿子才把全部经书转让给我,有占卜书、医药书、历书、送魂经等,这些书的共同特点都是用绘画写成的,沙巴见图念经,内容丰富,形成于清代。

(五)普米族的画经

普米族也分布在川滇之间,与纳西族、藏族世代为邻,信仰多神,巫师称“汉规”。20年前我在金沙江边夜宿抓子村时,居民皆为普米族,房东就是一位老汉规,晚上他把经书拿出来给我看,其形制和文字与纳木依的卜书一样,说明他们也有巫画。

(六)彝族的毕摩绘画

彝族是一个大民族,分布在滇、川、桂、黔各省。他们有两种巫师:一种是“苏尼”,相当于神灵附体的萨满,没有文字;一种是“毕摩”,类似祭司。毕摩有文字,其中像历书、医书、卜书都是绘画形式,上图下文,或者左图右文。此外在盔甲、漆器、法器上也有不少巫画,最近云南大学出版一本《彝族古代毕摩绘画》就搜集了毕摩的各种形式的巫图。

(七)羌族的巫经

与上述民族关系密切的羌族也有一种巫师,羌语称“许”,汉语为“端公”,也信奉原始宗教。过去认为他们没有经书,近两年发现羌族巫师也有一种巫图式经书,与彝族的卜书形制差不多。

(八)白马藏人的图经

1990年西南师范大学历史系邓廷良先生在四川阿坝藏族自治州武平县白马寨发现另一种白马经书,呈横开本,上图下文,每格一个图案,下有藏文说明,这是白马藏人巫师用的“历书”,其形制与纳木依的“历书”大同小异。

巫画的普遍性

上面所举的例证,仅限于西南民族地区,这是否是孤证呢?当然不是,可以毫不夸大地说,巫画是一种世界性的文化现象。

让我们再举一些国内的例证:

(一)民族学的事例

在我国边疆过去比较后进的民族地区,都能找到巫画残迹:

东南地区的浙赣闽交界处生活着畲族,该族信仰盘瓠,以狗为图腾,传说该族四个姓的祖先就是盘瓠与女始祖生育的子女,并把上述历史绘制成《祖图》,供在祠堂内,上下两联,这是畲族的主要巫图。

海南省居住有黎族,其巫师的歌舞、绘画水平颇高,其中的绘画基本都绘在独木鼓的皮面上,内容有狩猎、出行,祈求人们狩猎的成功,出行的顺利。

西南其他地区民族也有巫画,如佤族在寨门、屋壁上绘画,相当于壁画;景颇族在跳招魂舞时,实行绘身,在地鬼桩、坟桩上绘有不少巫画;傈僳族在祭祀祖先时,要在地上绘制牛、马、鸡作为献给祖先的牺牲。

北方地区许多民族信仰萨满教,萨满也略通绘画,如鄂伦春族将桦树皮扒掉后,绘成山神像以膜拜之;赫哲族在皮鼓上画蟒神以求神灵,也在布上绘了不少医药良方;鄂温克族在桦树皮上绘各种神像;锡伯族有一幅萨满登刀梯画,生动地记录了萨满跳神的过程。

(二)考古学事例

许多考古发现都与巫画有关,如欧洲旧石器时代晚期的洞穴壁画,有妇女采蜂者,有射击野牛者,也有戴鹿角、吹号角行猎的形象,其实这些都是巫术的产物,借以达到采集和狩猎的丰收。我国也发现许多岩画,其中有许多属于巫画性质,如西藏祭坛岩画、新疆生殖岩画、左江祭祀水神岩画等等,都与巫觋信仰有关。

在大地湾仰韶文化一处房址地上,曾画有一幅地画,有墓地、舞人等,该房是人为放弃的,并留下了地画。这是丧迁的产物,在人类学上有许多丧迁事例。

新石器时代的陶器上有许多巫画,以彩陶为例,人们都注意到其上画的鱼、龟、鹿、人面、花卉、几何纹等图案,这当然有巫术意义,另外,彩陶盆通常都是四面八方标记,应当是当时方位神信仰的产物。

青铜器不仅是商周时期的重要礼器,也与巫觋信仰有关。三星堆出土的青铜立人,应该是王者兼大巫的形象。青铜器的龙凤纹、饕餮纹、兽面纹,都具有神秘的宗教色彩。虎食人卣则与对虎的信仰有一定联系。青铜面具则是巫觋的法器或避邪灵物。

战国时期兴起了帛画,从帛画内容看,应该是巫觋信仰的产物,既有各种神偶,也有巫觋的一些活动。

商周时期流行人殉、人牲,春秋战国之后则以冥器代之,而汉代兴起的画像砖、画像石,则是把人殉、冥器图像化了,反映了随葬制度的变迁,以及对人的尊重,但这些都是巫觋观念变化的反应。

(三)文献方面的例证

我国古代有一部《山海经》,形成于战国,有人说它是夏禹铸九鼎的产物,有人说它是对古代地图的描述,还有人说是壁画……此外有人说是巫图。我认为前三种说法都是没有根据的,但说它是巫画却有一定道理。

鲁迅多次谈到《山海经》,认为该书“盖古之巫书”(《中国小说史略》);其特点是“以记神事”(《汉文学史纲要》)。袁珂说得更具体,认为“山海经尤其是以图画为主的《海经》部分所记各种神怪异人,大约是古代巫师招魂之时所述的内容大概”(《袁珂神话论集》)。事实上,《山海经》起初就是一种图画式巫经,后来才有文字说明。

从上述民族学、考古学和文献学资料看出,巫画是远古时期普遍的文化现象,因为当时普遍信仰巫觋,他们必然在艺术上留下了各种遗迹。这是研究古代文化所不可忽视的。

研究巫画的意义

研究巫画,具有重要的学术意义:

第一, 可以寻找文字的源头。

目前我国学术界认为文字是文明时代的标志之一,这是肯定的。

但是文字是何时发生的,却有较大的分歧。有人到西安半坡博物馆看展览,一口咬定彩陶上的刻画符号就是文字,有6000年的历史;有人到河南贾湖看了当地出土的刻画,就认为是彝文的原型,于是认为远在8000年前就有了文字;也有人认为文字起源于大汶口文化的陶文,距今5000年,还有人认为文字起源于龙山文化。不管怎么说,文字有其发生、发展、成熟的过程,有几个发展阶段,所谓记事符号——物号、刻画、结绳等,只是记事的方式,还不构成文字,因为它还不能体现完整的语意或故事。但是巫画不仅能记事,还能记录经文、故事,见图念经,这应当是文字产生的起点,正是在此基础上,才出现了象形的方块字。

第二,可以解释谁发明了文字。

文字是谁发明的呢?由于时代太古老,已经说不明白了。传说仓颉发明了文字,但仓颉为黄帝时代的人,而中国文字的产生应该还要早些,仓颉可能对文字进行过整理加工。从民族学资料看,巫与文字的产生有关。巫有大小之分,最初为小巫,相当于萨满,没有什么文化知识,装神弄鬼,神灵附体,他们与文字尚不搭界。大巫是巫觋的高级阶段,相当于祭司,他们已经放弃装神弄鬼,主持重大的祭祀,有较为丰富的文化科学知识,是当时知识的搜集、传承者,即知识分子的雏形。先有语言,后有文字。语言一说即逝,不能保留下来。祭司为了描述神鬼形象、记录氏族谱系、经文,急切需要用一定方式把话语记录下来,于是积极探索文字,西南民族巫师利用巫画就是一个例证,因此,祭司很可能是文字的发明者,如商代贞人与甲骨文、东巴与东巴文、毕摩与彝文、沙巴与耳苏文,等等。

第三,巫图是远古历史的贮藏库。

巫画不仅对文字起源有重要研究价值,而且它本身就是一座史料贮藏库。

上举诸族,多无文字史料,这些巫图就为弥补史料的不足提供了生动形象的物证。像耳苏人沙巴的巫画,其中不仅有狩猎、农耕、运输、居住、饮食等形象,还有天文、地理、医药、历法等知识。这些史料为说明耳苏人历史提供了直接证据。

民族学的巫画,对印证和解释有关文献和考古资料也提供了不少“活化石”,可以作为研究比较资料。马昌仪先生的《山海经图说》就是类似研究的重大成果。

从美术史上看,早期绘画史有不少谜团,通过民族学资料看出,巫画在其中占有突出或支配地位,所以,在研究绘画的起源问题上,必须从巫觋信仰的角度进行分析,否则是难以达到科学的结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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