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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闸情梦(外一篇)

2004-04-29杨祥生

金山 2004年3期
关键词:林丽大闸老石

杨祥生

吴墨白早也盼晚也盼,终于盼来了一张三寸纸条,却是分配到头墩子大闸当工人。他做梦也没有料到。

吴墨白是师范大专1966届毕业生,他的希翼就是执教三尺讲台,体验人生的价值。岂料,文革浩劫,使吴墨白的梦毁灭了。

吴墨白跑到父亲坟前,想当着父亲的面将调令撕成碎片。可父亲临终前的嘱咐仿佛在头顶响起:儿啊,你要记住父亲的话,不管遇到天大的委屈,只要有事干就是幸福。

打那,吴墨白就成了大闸上的一把闸刀。

头墩子大闸共有员工两人,站长老石和吴墨白。老石讲起话来还挺有板有眼。他一见面就拍着吴墨白的肩膀说:小伙子,打起精神来,干大事的人先从小事干起。别瞧不起大闸,它管10万亩田疙瘩5万大人小孩呢!干好了我的站长让给你,连局长的位子也会让给你的……吴墨白觉得老石没有弯弯心,舒心地笑了。

夏季汛期,吴墨白认认真真厮守在大闸上,闸门关得牢牢的,肆虐的潮水在大闸旁翻滚推浪;雨季,他将闸门悬得高高的,让白浪滔滔的雨水从脚底哗哗流向大江。经久不息的水流声,他感觉恢宏、磅礴、伟岸,像诗人在吟诵一首丰收颂,像交响乐在奏着凯歌。平时,他一看到驶来的货船,便急忙大开闸门,谛听他们的欢声笑语,接受扑扑马达声所带来的喧嚣。他的心中总有一汪江水在荡漾。

老石家住农村,每晚都要回家,大闸上剩下吴墨白一人。每当夜幕降临时,他就陡生一股很难受的寂寞感。这时,一个丰姿绰约、俊俏迷人的女人身影便会在眼帘闪动。她叫林丽,他从高中一直到师范的同学。他曾为她写了一首诗,林丽读着他的诗,泪水黄豆般滚下,将他搂得紧紧的。可是林丽一分配到县政工组,他们就断了线,其中缘由只有他能领略。

吴墨白知道自己失恋了,就情不自禁地将想法告诉老石。不料老石鼻子一哼:别想她,好女子堆成山,这事包在我身上。

下午老石带来一位女子,自称是代课教师,白白的瓜子脸,眉毛细得像描上去的。吴墨白自报家门,代课教师一言不发,眼睛窥视汹涌澎湃的江水,细眉毛不停地跳动。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不欢而散。

吴墨白喟然长叹。老石连忙安慰,小吴,别着急,我再给你介绍个会说话的。

第二天,老石果真又带来一位女子。吴墨白一瞥吓了一跳,这位所谓县属企业工人一身戎装,头戴黄军帽,脚穿黄军鞋,背着红宝书。她一坐下来就叽叽喳喳,满嘴不离语录。吴墨白听得心烦烦的,始终不吭一声。 ……

这个不情愿,那个不顺眼,谈一个崩一个,老石也像漏风的皮球泄了气。

吴墨白的生活又归于平静。

转眼间又到了阴历六月十八大潮汛。这次汛期特别吃紧,雨、风、潮三个弟兄一起袭来,水位已超过警戒线。老石不敢懈怠,吃住全在大闸。吴墨白站在闸顶上眺望,只见闸外潮水呼啸而上,闸门发出乒乒乓乓的告急声;闸内即将出江的货船密密麻麻锁在港边,叫喊声不绝于耳。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咚咚咚,深夜,一阵轻脆的敲门声将吴墨白惊醒。打开门,一阵风吹来,一个女人站在他面前。林丽,是你……林丽伸出手捂住他的嘴,嘘,小声点!她迅速将门关上。

吴墨白打量着林丽,林丽脸上又瘦又黄,短头发上沾了许多泥巴,月白色的衬衫被泥水浸泡得变成了酱黄色。你……你出了什么事?吴墨白结结巴巴地问。

林丽抬起无神的眼,答非所问:有吃的吗?一屁股坐在床上,裤上的雨水湿了一地。 有,有两只烧饼。吴墨白倒了一杯开水递过去。林丽吃完,抹了抹嘴,呷了口水,开始说话。她说她的爸爸最近出了事,造反派抄了她的家。她为爸爸鸣不平,麻司令就把她隔离审查。麻司令曾多次追求她,她执意不肯。这下,麻司令趁火打劫逼她就范。哎,这次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吴墨白愣住了,好久才回过神来。那,你怎么办?我能帮你什么?

林丽轻咳了声,小声说,看在我们的情分上你助我一臂之力。我弄了一条船停在你大闸旁边,请你将闸门打开让我的船过江,我要找爸爸的老上级伸冤。

吴墨白猛地一惊。他潜意识十分清楚,他已到了十字路口,必须作出抉择。

不!林丽我不能答应你,你知道,开闸就意味着什么?人命财产的大事不能视作儿戏!林丽,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林丽对吴墨白望了好久,霍地站起来,吐了口唾沫,你,吴墨白,胆小鬼!转身拔门就走。

雨哗哗地下着,吴墨白静静地站在大闸边,经受着雨水的洗礼。

单局长

单局长刚上任时就在局全体人员大会上郑重宣布:“我的工作座右铭是‘一人法,说白了就是一个字:单,叫做单线联系。”人们听得云里雾里,会场一片哗然。事实是最好的注脚,大凡向单局长请示汇报工作时,只要是单个的他总是笑脸相迎,敬烟沏茶,谈笑风生,宾至如归。若看到几个人进他的办公室,他国字脸霎时拉成丝瓜条,鼻子哼了声:“我有事,再见!”拔门而出,弄得来者尴尬极了。该局是个热点部门,请他吃饭的纷至沓来,他开口就问有哪些人参加。谁都知道,请客者为了显示档次和隆重,总要推出有脸有面的人物作陪,他一听人多,头摇得像货郎鼓,“对不起,我有事!”有一次李副局长儿子过10岁,单局长应允参加。宴席上高朋满座,欢声笑语,他看到这种场面,转身就走,客人好心相劝,他一点面子都不给,搅得李副局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更有甚者,他到下属单位检查工作时,事前不通知,不带秘书,自己驾车,像电影里的侠客,来无影去无踪,下属见到他就像老鼠见到猫,既畏惧又愤恨。不管人们怎样叽叽喳喳,单局长照样我行我素。他心里十分明白,要当干部就要能呼风唤雨,下级不听你的话,你就是窝囊熊。

他搞了一次民意测评,对他的满意率是百分之百,他舒心地笑了。对下级心里有了数,那么上级怎么看待他呢?他有杀手锏:数字。群众说得好,数字出干部,干部出数字。单局长年终上报的数字都是漂漂亮亮的,在同行中名列前茅,他赢得了领导的欢心。同时他头上也戴上了一道道光环,新闻媒体隔三差五就有他的报道。他成了新闻人物。

再过几个月,市政府就要换届,官方消息,单局长已列为副市长候选人,组织部门就要来进行考察,单局长心情异常兴奋。

市报记者小缪心情同样异常兴奋。小缪是单局长的新闻经纪人,单局长有名小缪功不可没,可谓一荣俱荣呢。眼下市政府换届在即,能不能在单局长身上再挖掘些新亮点,进行深度报道,这是小缪苦思冥想的“秘密武器”。小缪不愧为报社的“鬼才”,二三两白酒下肚,脑海里就迸出一束火花:从单局长工作‘一人法入手,揭开政绩的奥秘,岂不是独家新闻?!

单局长听了小缪的专访设想,连连称道,两只眼喜得眯成一条缝,这无疑是雪中送炭,他一再表示会重谢。小缪透过单局长金边镜片看到一双灼人的目光,不,那是一股梦寐以求的官欲。采访十分顺利,时间不长小缪就掌握了不少鲜为人知的故事。小缪合上采访本,突然脑瓜子一热,“请问单局长,你有没有‘一人法原始资料让我看看,再丰富丰富我的素材。”单局长捋了捋几绺头上垂下来的头发,眉开眼笑:“有!实不相瞒,本人平常喜欢写日记,所见所闻一一写下来。”随即拉开抽屉,掏出一本笔记本递给小缪。小缪眼一亮,笔记本下面是一叠存折,单局长慌忙用手遮住。小缪故意打了个哈欠,用手揉了揉眼皮,“今天我累了,请单局长将笔记本借给我回家拜读,不知意下如何?”单局长趁机将抽屉关上,“可以,不过我记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见不得人,请小缪给我保密!”小缪拍着胸脯表了态。

单局长的笔记本是市委专门发给领导干部用的,粉红色的封面是毛泽东同志的四个遒劲的大字:读书笔记。小缪翻了一翻,心里直嘀咕,怎么单局长一个字的读书体会也没写?厚厚的一本都是单局长的生活日记,按照时间排列,短则几十字,长的洋洋几千字,还有不少是玩女人的感受。看着看着,小缪视觉陡然混乱起来,笔记本上一个个黑字猛然迸出来,变幻成一张张五彩缤纷的钞票,在天空中飞舞……

不久,市报头版头条爆出冷新闻,题目格外醒目:揭开“一人法”的画皮,怒看一贪官的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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