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不肯落地的大鸟
2021-04-02杨岸
杨岸
1
白马过隙,大闸如岁月滞空的大鸟,在大沙洼沿上不肯落下。
放羊的季节,我时常爬那闸上眺望远处沙墟的银光。
春水过闸以后,桃花就开了,苦菜花黄黄的,柳英乱飞。
大闸通往村庄的路,是我可以小憩的栏桥。
少年背上的青草、野菜都比年轮重实,闸栏是我歇肩的依靠。
掬一捧河水,沐浴一脸水珠。我就抖起精神来,回家见娘。
无论摸鱼归来,还是去采蒲棒途中,大闸一直如大沙洼里一只不肯落地的大鸟让我风影寻踪。
2
少年蹉跎,我于那座闸旁临时做了个窝。
有许多大杨树作伴,月亮是挂河里的灯笼,我是提灯前行的人。
闸前平湖,闸后如沙丘波浪起伏,我从水上走过无数次。
厚重的闸门升起来了,黑铁的摇把就不转了。
我抱回一怀流水的数字,放罩子灯裙下上报水情。
电话铃响了,猫头鹰在树丫上也鬼一样叫了起来!
猫头鹰哇一声,闸门就咣当、咣当咳嗽两声,谁也不让谁。
“猫头鹰叫是要死人的”,我不害怕,因为有座大闸站我背后。
转身,我的头发白了。
回首那只大鸟苍然如天空,我仍在少年。
3
区划,是一种剖解的手术。灌区的股肱,一下子剥给了油城;颅颈腹胸,留给了河都;被截肢的血脉也就不再流来。大闸如悬空的秃鹫,空怀云天豪情,孤独而悲哀。
近三十年,大闸如一只大雉鸠立。然,再也听不到它鸣啾。
干涸、废弃的字词,在少年的河道上泛着波浪。高大的杨树林,知了、羊群、黄牛、渔网,偶尔驶过的油田汽车,生产队的马车,如浮萍在回溯的河水上循环漂荡。
观水的觇标早已消失,闸隧化成岁月的风,我如风里的涸辙之鱼,渴想。
4
冀待大闸与白发苍苍的我一起回到少年,不知创意设计了多少回。
而我的到来就如同没来一样,大闸的鬓发比我还秃败苍老。
我抱着石墙使劲的拍打却拍不起一朵浪花,12孔大闸如墓棺,荒废的尘土将它围泄不透。不知谁家的铲车把闸腰扭断了,没有人理喻。人世几乎抹尽了它的名字,连道路也拒绝了。人烟、牛羊都遁逃而去,走一步尘土,回一步叹息。
那些很斯文的人,残忍、冷漠到了极点。
几位种地的人,围它种了几亩菜蔬、高粱、棉花,偶尔聚闸荫里喝点水,下野棋,聊八卦。
远处几座红顶渔塘屋,葳郁的绿芦荻,随风荡来水腥味。
我把大闸从相机里取出来,塞进一页书纸和生态、旅游、文化的词。
這不肯落地的大鸟,涅槃,浴火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