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忍远离
2004-04-29尹晓丽
尹晓丽
我不能让我的游历,成为一种没有了根的游历,我也不能让我的梦,没有了开始的地方。
世界上有一种人,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注意增减衣服,要注意自身安全。你觉得很烦,却也觉得很温暖。缺钱的时候,他总会说些赚钱不易的话来训你,但边教训,还边塞钱给你。这种人,叫做父母。
以前,我崇尚“好男儿志在四方”这句话,并认为“父母在,不远游”的古训是封建思想的糟粕。总希望有一天,自己可以踏遍祖国的名山大川,乃至世界的名胜古迹,像余秋雨那样,四处寻访人类文明的根脉。
暑假回家,见父亲精神不太好,母亲私下告诉我,那是他前几年干重活落下的病又犯了,这使我初进家门的喜悦一扫而光。而对不苟言笑的父亲,我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敬畏,无论父亲把自己修饰得如何可爱,感觉总不及与母亲那么亲近。
下午,母亲烧了开水,调成温水后,让我给父亲敷额头。刚开始,不知是分别半年产生的陌生感,还是我从未照顾过别人,我有点不自然,手忙脚乱地反复了好几次,才逐渐熟练。或许是为了拉近父女间的距离,或许是父亲终于发现我已经长大了,或许是父亲心里积存了太多的苦,不善言辞的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我说了些生活中的不如意。淡淡的话语,长久的沉默,使我不知所措。
就在那个下午,我才明白父母的艰辛与不易。父母用他们的血肉之翼,为我遮风挡雨。而我对他们二十几年的付出与努力,常常熟视无睹,说来惭愧至极。直到那天下午,我才真正懂得,我今天的快乐,全是父母尽可能多地给予我的,痛苦与艰难他们已默默承担了,而这些都是我过去不曾想到的。
现在,我只是期望我明白得还不算晚,还有充足的时间来修改我的错误、改进我的不足,能尽可能做得好一点,再好一点。大概是父亲说累了,不知不觉睡着了。看着父亲眼角边堆积的皱纹,以及那满头的白发,我有点奇怪,什么时候父亲变得如此苍老?父亲把我高高举过头顶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呀!
刚才父亲说了那么久,细想起来,他需要的只是:能有个人,认真听他说话。因为他清楚,母亲的心也很苦,而这些话又不能说给别人听,面对不会安慰他人的我,父亲虽然只是叨唠叨唠,但依旧很满足,且直夸我懂事了。这些,是母亲后来告诉我的。父母为我做了那么多,而我只能听他们说一说,却不能给他们帮助和慰藉,我觉得自己很无能。
第二天,隔壁二叔请我给他的小儿子补课。不久,我便发现这个七八岁的小家伙特别调皮,凳子上好像有钉子似的,而且“不”字说得很顺口,叫他干什么他偏不干,不允许他干的他偏要做,倔得像一只小牛犊。一天下来,我被气得要死。吃晚饭时,我大发牢骚:现在的孩子简直没法管了,不听话还瞎捣乱。母亲笑了,“还有嘴说人家,你小时候比他还淘气……”我不禁愣了一下,曾经的我,难道也是这样吗?母亲接着说,“做父母的,仿佛都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
9月1日返校,父亲坚持要送我到火车站,一向“自立”的我,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一再声明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可我发现父亲一直在凝视着我,那目光里,充溢的依然是疼爱小孩子的神情。我猛然间明白了:我这一辈子都是父母眼中需要关爱、呵护的孩子,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开学后,好友冰认真地问我,毕业后准备到哪里工作,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回去!那里不繁华,那里不秀美,但那里有我最爱的最爱我的人。这就是我决心回去的惟一原因,而且也是最坚定的理由。
不管朋友怎么骂我胸无大志,说我忘了先前的豪言壮语,批评我思想僵化、锐气尽失,说我是一个没出息的、恋家的平庸的家伙,但我已经决定,要回去陪陪父母,因为,我不忍远离。即便将来我还要出来,还要去远行、去游历,但我对今天的决定依然不悔。游历也应该是一种有根的游历,梦再美,也有个开始的地方,我不能让我的游历,成为一种没有根的游历,我也不能让我的梦,没有开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