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逃离厨房记
2004-04-29恩雅
恩 雅
一
小美第三次约我出来腐败被我拒绝，我盯着办公室的挂钟，满心欢喜地计划今晚应该去超市买什么。他说上次做的鸡翅稍嫌油腻，不能体现我玉骨冰肌的风格，随后我就给他写了封E-mail把今日计划购买的食物单发过去。下班前此人回复了：同意，幸福！
同意是理性认识，幸福是感性发挥，我竟然为这种没有一点深度的话深深打动。
认识此人一年，按照他的话来说：在某一个飞沙走石的傍晚，他在一圈吃饭的人里发现了鬼斧神工的我，他的心刹那电闪雷鸣……
当然此人基本还算英俊，中等偏胖，我认为这有安全感，另外事业小成，为人谦虚谨慎，总之基本吻合我的生活伴侣标准。我特别害怕瘦的男人，总觉得那种身形苦大仇深得很，哪怕再有钱再有本事也不过是虚假繁荣。我挥一挥手火速告别了单身生活，告别了小美、LILY……告别了我腐败凌乱的哥们姐们，告别了一三五小嘬、二四六大餐的美丽人生，尽管他们深刻地分析了我现在两点一线的生活仅仅是内心渴望做良家妇女的假象。
良家妇女，多么美好的一种身份啊，我都坚持六个月了，早上做一顿可口的三明治早餐，晚上做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晚餐，周一到周五我给他做饭，周末他带我出去吃饭，天啊，这就是我的理想人生。当然，后来周末他带我出去吃饭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因为他说吃了那么多地方，真的没发现哪家做的菜比我做的好吃的。我欣喜地接受了周末睡到自然醒然后在厨房里捣腾一天的良家妇女生活。
二
一日，短暂的小聚，我们又窝到西武百货门口喝咖啡，那是全深圳最把自己当钻石的王老五的聚集地。
小美带来的酷男给我们端咖啡去了，我斜视看他的背影问：这人赚多少钱一个月？
小美说我废了，我说你是嫉妒我。
不过我开始发现我有些讨厌厨房了。有一次半夜起来经过厨房看见那把菜刀雪白刺眼，心里一缩。有个声音在呐喊，时光如菜刀，刀刀催人老。瞬间想到自己的样子，觉得头发哗地就白起来了，脸也黄了，手指甲里全是菜油，拿个小碗跟着一屁孩后面跑：二狗子，回家吃饭了……
我开始拒绝每天回家吃饭了，那怕他在E-mail里深情款款地写着：老婆，今天我给你做你最喜欢的辣子鸡丁。我给他的回复是：达令，其实我最喜欢的是血燕炖鲍鱼。
三
有一日招待来深圳旅游的老友，女的，刚结婚，找到了吃喝的借口，呼啦啦吃了一圈，最后吃的是海鲜。我正满足地拨着最后一只虾晶莹剔透的皮儿，已婚女人忽然跟我说：你要学习下厨房啊，那样才能抓住男人。我眼黑少眼白多地看了她一眼：我一直只靠姿色取胜！
那一路回家，我终于变得不爽起来。我推开房门看见他斜靠在沙发上看甲A。照例此人甜得发腻地抛来一句：老婆，我饿了。
谁是你老婆。我把鞋子甩得很响。
老婆怎么了？又遇到塞车了？此人腾地从沙发上坐起来，面带微笑。
他的脸在电视光线的晃动前显得光怪陆离。我冲进洗手间，把水开得很大，雪白干净的水洗涤着我的身体，火气渐小，理智回来。
我出来的时候面带微笑地看着他。此人脸一缩表情暧昧不出意料地说：老婆，我饿了。
我捧着他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大肥脸说：达令，我告诉你饿了的三种解决方案，第一，给你妈打电话；第二，叫桂林米粉；第三，厨房在客厅的左手。
然后我进了书房，并且反锁了房门，打开电脑放了一张古老的CD，脚架在桌子上，算是彻底平静了。
四
在音乐中我深刻地反省了近六个月来我的人生。作为一个出生在传统家庭的知识女性，同时也作为奋战在特区一线的高级职业妇女，除了中午一顿在公司吃的盒饭，我痛心地发现，在不经意中我已经做了一百多顿晚餐。天啊，如果说前十顿晚餐纯属在爱情生活的初级阶段展示个人才艺，那么后九十顿晚餐完全奠定了我成为一个庸俗女人的事实！
这个骗子！我有点激动了。
我翻开了自己的一个文档，一句话跳入眼帘：所有的爱情在开始都是良辰美景，到后来无非柴米油盐……去年写的，看来我真洞悉人生。
这个骗子！
我那晚决定在书房过夜。
那晚，我听了无数张CD，清心寡欲。我穿着单身时的真丝吊带睡裙，还在窗口凝望了一下夜色阑珊，抽了一根女士烟，对着自己的影子摆了几个极其蛊惑的造型，睡了。
期间收到他一个短信：起来尿尿，别憋坏了。
这个骗子！
五
清晨醒来，此人上班去了，桌上有一杯牛奶，旁边是我们的相框。
他还在相框下压了个字条：老婆，我不会做三明治，以后你教我好不？
有一瞬间，我几乎认为是我的小资产阶级情绪作祟破坏了我们圆满的感情生活，差一点我决定次日传授他做三明治的秘诀。但喝完牛奶后我清醒地认识到，我绝对不能为这个男人继续做饭了！这是一种堕落的生活方式。
此人倒是很知书达理，冷战的第二日，竟然来公司楼下接我去吃韩国料理。我们换着地方吃，我觉得很爽，我又找回一种美丽的姿态了。
从韩国料理到蒙古烤肉，从潮州打冷到湘乡人家，我们连续在外吃了近半个月，他甚至带我去吃跟一坨浆糊一样的血燕炖鲍鱼。天啊，真是无比难吃，真不知道小美为何每月要拿出工资的五分之一来吃这种垃圾。
终于有一天他来接我的时候问我：老婆，今天我们去哪里吃啊？
我回答不出来了。
我说：达令，今天我们断食吧。
六
我又在书房呆了一晚，每当人生观遇到重大波折的时候我就喜欢独自呆在书房。那晚我穿着他的大棉T恤，吃了两块巧克力，看了一张周星星的《大内密探零零发》，看到刘嘉玲无比温柔地对周星星说：老公，我给你下碗面条——的时候，我打开房门，看见他在布满月色的门口凝视着我。我说：老公，我给你下碗面条吧。
他搂过我的双肩。
他搂着我踩过夜色来到我们阔别多日的厨房，那些光洁的盘子，敦厚的砧板，坚强的菜刀啊。
我们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