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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针织名城”面临死亡陷阱

2004-04-29

经济 2004年6期
关键词:槽车针织宁波市

宁波市象山县爵溪街号称“中国针织名城”,在2平方公里多的区域上聚集了400余家针织企业,“彪马”、“小脚板”、“华伦天奴”、“阿迪达斯”、“耐克”、“圣罗兰”等近30个世界名牌都在此加工,2003年全街道的工业总产值为65亿元。但是严重的缺水已使爵溪的许多企业陷入了生存困境

“没办法,只能临时应急啊”,李先生指着厂大门左侧一个“蓄水池”说,这个面积20多平方米的喷泉池,如今改装成了厂里的供水“枢纽”。

李原是宁波市象山县爵溪街道巨鹰集团某车间的职工,现在成为一名“水工”,他的岗位就在这个水池周围。拉水的大槽车一到,他立即搬来大水管接上,24吨水只需10多分钟就泄在池中,然后开启池边的水泵,将一池子80多吨水抽到厂区背后的自建小水库,得花40分钟时间。

巨鹰集团取水的地点在离爵溪街道约20多公里的珠水溪水库和大渔水库,大槽车跑一个来回大概需要1小时10分钟,6辆车在马不停蹄地运输,蓄水池这一岗位也需“三班倒”,以保证工厂昼夜生产。

作为全国针织企业前10强,巨鹰集团拥有14家制衣公司、10多家控股企业,所用布匹均由集团的两个面料公司生产,此外还得负担外面一些中小型制衣企业加工所用的布匹。由于针织品需要漂洗、染色,每生产1吨布匹大约耗水20余吨,即使不包括职工生活用水,巨鹰集团日需水也在2500吨以上。

自2003年5月以来,巨鹰集团的自来水就断掉了,公司掏出20多万元在厂区开挖了两口井,但每天几吨井水无异于杯水车薪。无奈之下,巨鹰集团通过街道上一家拉了四年水的漂染企业联系,在宁波恒丰运输公司雇了6辆装载24吨的大槽车,24小时运输,每天基本上能有100车水可用。

一年来,工厂大门口的一大片水泥地已被运水车碾得坑洼不平,但巨鹰为此付出的代价远不止这一点。按照与恒丰运输公司签订的协议,一辆大槽车每天运输13次,巨鹰就得向恒丰公司支付1000元,也就是说,巨鹰每个月至少要付出18万元的运输费用。

但实际上,为让司机们每天在完成“保底”任务之后加班,巨鹰集团又单独同司机们订立了一个激励办法,即运输第14车、15车时,司机个人每运一车可以得到30元的“小费”,超过16车,则为40元。

由于柴油是巨鹰集团提供,车辆出故障有运输公司专人维修,司机们也乐于加班加点,尽管两人轮流开一辆车,但每人一个月挣得的“小费”也在3000元以上。巨鹰集团给12位司机安排的是厂里的宿舍,每月再补助600元生活费,如果加上他们从运输公司领取的1500元工资,司机们每月在巨鹰集团可以挣到5000多元。

由于街道上绝大多数企业都在拉水,数十公里之外的山村顿时热闹非凡。除了每车向村里付10多元钱的“水费”,4名为大槽车加水的村民的工资也由巨鹰集团负担,每人每月在2000多元。

如果将所有开销加在一起,巨鹰集团每运一车水的成本在90元钱左右,通常情况下一辆车一天能跑19趟,也就是说,巨鹰集团一个月在生产用水方面的直接投入在30万元以上。

按说象山县此时已进入梅雨季节,但自春节以来,除了4次人工降雨较大以外,就下过几次毛毛雨,今年更加严峻的旱情形势让巨鹰集团丝毫乐观不起来。除了缺水对生产影响很大以外,一般一星期仅4天供电,厂里自备的发电机也只能让几台机器轮流运转。

2003年8月以来,国内棉纱价格也一路飙升,平均每吨上涨了3000元,如今每吨价格为5000多元,大型的针织企业在尽量维持老客户的同时很少有新的拓展,一些小厂早已支撑不住了。2004年3月,巨鹰集团以1.5亿元的价格收购了新疆阿克苏地区原托峰棉业塔河分公司,日产量为20吨棉纱,巨鹰集团的原材料压力有所缓解。

“企业要生存,还得自谋出路”,巨鹰集团总经理办公室主任蒋泉龙向《经济》杂志记者说,这个地区有成熟的产业链条和品牌效应,尽管面临种种困难,有着30多年历史的巨鹰集团还是不会考虑挪窝的。

奇特的供水链

隶属于巨鹰集团的巨鹰宾馆,算得上是爵溪街道上最好的宾馆了,每天的房价为150元,宾馆的5038房间以每月2600元的价格被包住了10个月了,住在里面的两个人不是来做买卖的,而是宁波汽车运输公司派驻的管理人员。

“就相当于车队长”,徐姓师傅说,自2003年7月23日起,他们就驻扎在此,主要负责调度公司派来的50多辆大槽车,并管理100余位司机。

尽管司机们像工厂里的工人一样,吃住都在厂里,运水费也是运输公司直接跟工厂结算,但由于订立的是一个比较灵活的合同,如连续几天下雨,企业就会要求减少车辆,司机就闲着没事,徐师傅要么安排他到别的工厂,要么就让他回家探亲。

此外,车辆的各种故障,以及交通事故的处理,不分昼夜都得去协调解决,徐师傅一点也不觉得比在宁波上班轻松。

据在街道上开电动三轮车的林位根说,其实这些运输公司的人“俏得很”,因为缺水的企业太多,希望多调拨车辆的企业老板们还常常找他们“开后门”,给他们买点烟酒也是很常见的事。

爵溪街道现有工业企业498家,其中针织企业为432家,2003年全街道工业总产值为65.5亿元,其中针织产值占到90%以上。由于针织企业集聚程度越来越高,缺水的问题也更加突出,目前全街道日夜拉水的大槽车超过100辆,甚至还有安徽、山东、湖北等地拉石油、天然气、化学原料的大卡车。

离爵溪街道一公里处,是1996年建成的燕山水库,这座总投资为1800万元的水库坝高14米,库容量为416万立方米,但如今仅有不足2米深的水,可以看见水库底部的碎石头。

爵溪自来水厂如今也变得冷冷清清,门卫室的老师傅说,3年前水厂日供水3万吨,生产用水就远远不能满足,如今每天供水才400吨-500吨,居民家中只能早晚各送水一个多小时,自来水厂已经顾不上街道上的企业了。

位于爵溪新瀛路的宁波海达针织印染有限公司,也是街道上的“用水大户”,其总经理办公室一位工作人员说,他们只得将生产战线延长到几十公里以外,一直到象山县城以南的山区。

实际上,从爵溪镇到象山县的13公里路途中,也可以看见一些用竹竿搭起的两三米高的小阁楼,上面架起几根水管,只要大槽车一到,开动水泵的电源按钮,溪水就抽到车里了。

在离象山县城约3公里的章家弄村,因拥有一条2米多宽、10厘米左右深的小河沟,也在公路边搭起了小阁楼。蹲在车顶上灌水的是村民张亚娣,因有三个水泵同时抽水,一辆大槽车只用13分钟便可以灌满,然后张亚娣给司机开了一式两份的单据,上面简单地写着,“和利公司,坑水,30吨”,月底村里便以此同和利公司结清“水费”,一车的价格是30元,而这一抽水点每天大概能装100车,这一笔“意外”的收入归村集体,尚未分配到村民手中。

张亚娣是村里轮流安排来“管水”的,她并不从村里领取工资,而是按照一车3元钱的报酬由企业支付,用张亚娣的话讲,“也是多劳多得”。

正常年份,4月初的时候就应该种下早稻,但这一带的农田仍然干涸,除偶尔有农民在用水牛犁旱田以外,四处依然是静悄悄的。问及村里卖水一个月能收入多少时,质朴的张亚娣赶紧打住,她说,如果对外人讲多了,她会被村里人骂死的。

水乡为何喊渴

傍晚7点过,在刘自强的出租屋里,一家大小忙得团团转,因为刚来自来水,老婆赶紧清洗中午用过的锅碗瓢盆,两个小女儿在匆匆忙忙地洗澡,刘自强则用水缸、水桶及脚盆装水。

来自于四川南充市的刘自强在宁波市鄞洲区东钱湖畔的一家针织厂打工,上班时间为早6点至晚7点,但由于每天早上6点半至7点半、晚上6点半至8点半两次供水,他说,他有时接连几天都不能洗脸洗澡。

不仅如此,用自来水做饭、烧开水,不仅有一股腥味,还有一些沉淀物,刘自强说,除了工业经济发达之外,这里的生活质量真不如他的老家。

濒临东海之滨的宁波市,甬江、奉化江和余姚江三江贯穿市区,为名副其实的水乡,但事实上,宁波全市人均水资源占有量仅为1315立方米,是全国平均水平的62%,远低于国际公认的人均1750立方米的用水紧张线。

宁波市供节水办公室主任张豪认为,宁波的问题一是季节性缺水,雨季大量水资源白白浪费,旱季节却祈雨无门;二是水质性缺水,快速发展的工业经济造成了严重的水污染。

据统计,目前宁波市注册的企业超过75000家,其中中小企业占70%以上,2003年全市总用水量为18.08亿立方米,比上年减少0.17亿立方米,其中生产用水14.27亿立方米,占总用水量的78.9%。据宁波市供节水办透露,目前宁波市每月用水20万吨以上的印漂染企业共有6家,这些企业每天的用水量为4万至5万吨,相当于全市每天有6%的供水量被这些用水大户喝掉了。

梅雨和台风可谓宁波的两台“洒水车”,但根据宁波市气象预测,今年梅雨期(4月15日-7月15日)的降雨量要比正常年约减少两成,水库蓄水不足已成定局,目前全市25座大中型水库蓄水3.11亿立方米,只占应蓄水量的37%,继去年大旱之后,有可能出现“连旱”。

2003年7月19日,宁波市气象局在横山水库上游试射第一枚人工增雨弹,10个月来,总共出动人工增雨队伍70多次,足迹遍布宁波各县市,迄今已向天空发射了320多枚增雨弹。

宁波市气象局副局长刘爱民说,在当前各方内寻外引水资源的同时,向空中多要些水也有助于缓解用水矛盾,今后宁波市的人工增雨将常年化、日常化。

2004年4月中旬,宁波市区的生活用水开始全面取用河网水,目前,取用的姚江水估计占宁波市民饮用水总量的90%左右,而饮用河网水的市民已占总数的95%以上。

随着天气逐渐变热,河网水质也因气温回升而发生变化,水中的泥腥味也逐渐变重,加上未经长时间的沉淀,自来水中的沉淀物开始增多,宁波市自来水公司的投诉电话也成了热线。

据有关部门预测,如今宁波、舟山地区年缺水总量约为6亿立方米,即使到2020年周边地区引水工程和10座水库建成,但因经济一直飞速发展,这一缺口仍将维持在6亿立方米左右,情况相当严峻。

远水难解近渴

事实上,宁波市的缺水形势可以说是整个浙江省的一个缩影。到5月初,浙江全省22座大型水库蓄水量仅为正常蓄水量的37.4%,杭州、金华、台州、义乌、绍兴、温岭等经济发达地区甚至开始动用死库容,而在舟山、洞头、玉环等海岛地区,群众生活用水一直依靠轮船从岛外运水。

在浙北杭嘉湖地区,河网纵横,尤其有钱塘江、太湖和长江水可用,看似水源丰富,但近些年来,经济的迅猛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水资源得承受能力,加上水资源保护不当,大量水体污染,可利用的水资源急剧减少,“江南水乡闹水荒”的现象在这一地区尤为突出。

浙江直接的反应就是“节流”。

2004年4月25日,浙江省人大常委会通过了全省第一个节水法规《宁波市城市供水和节约用水管理条例》,根据该条例,用水单位超过计划用水量30%以下的(含30%),其超量部分按现行水价的2倍计费(2003年底,宁波市居民用水价格由1.2元/吨调为1.65元/吨);超过计划用水量30%以上60%以下(含60%)的,其超量部分按照现行水价的3倍计费;超过计划用水量60%以上的,其超量部分按现行水价的4倍计费。

在宁波市节水办的用水计划指标中,1050家月用水量在1000吨以上的企事业单位名列其中。2004年第一季度市区企事业单位计划用水指标总量为1500万吨,约占市区总用水量的35%,但第二季度以来,企事业单位用水指标的调减幅度在5%-10%之间,即每月总量减少30万吨左右。

自去年用水告急以来,宁波市区单位用水指标总量在不断下降,目前已降至历年来的最低点。以市内某三星级宾馆为例,去年一季度的用水指标为3万多吨,至今年一季度下降到2.5万多吨,今年第二季度的用水指标又减少了500吨左右。

但“节流”远远不能解决问题,接下来几年内,浙江省不得不投入巨额资金用以“开源” 。

据浙江省水利厅水利计划规划处副处长陈伟明介绍,浙东引水方案是以富春江引水供萧山、绍兴,曹娥江引水供宁波,大陆引水供舟山,总投资约近70亿元;浙北将从新安江引水,其中嘉兴市规划一期引水总投资在40亿元,包括杭州和湖州在内的中期投资为70亿元;浙南引水即楠溪江引水,总投资约20亿元。

浙江水利学会一位专家以“远水难解近渴”来表达他的忧虑,在他看来,一方面引水工程至少要3年-5年才能完工,另一方面,用水需求的增长并不比水利工程建设的速度慢,如果浙江地区的江河湖泊都干涸或者污染,又到哪里引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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