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父亲与“黑网吧”的较量与控诉

李　笛

钱夙伟，浙江省湖州市金融系统的一名职工，同时也是一位评论写手。钱夙伟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他写评论的爱好，有一天会为儿子的命运而呐喊。

钱夙伟的儿子钱刚(化名)今年刚满18周岁，是一位正面临高考的高三学生。像很多的未成年人一样，钱刚也迷上了网络游戏，几乎每天都能够在湖州市区的网吧里找到他的身影，而且废寝忘食，彻夜不归。

父亲的控诉五年唤不回沉迷网吧的儿子

“我与网吧抢了5年的儿子，最终我失败了!我为什么斗不过网吧?我一直在反思!这5年来，我真的苦啊，我没有过上几天安稳的日子，几乎每天深夜我都要在城里的网吧寻找儿子，春夏秋冬，风雨无阻!”在与钱夙伟近4个小时的长谈中，这句话是钱夙伟重复最多的。每次重复时，钱夙伟抽搐着脸，摇着头，身体深深地陷在沙发里。他是那么的孤立无助。

钱刚真正开始接触网吧应该在初二的时候，那时他才14周岁。自从开始到网吧上网，钱刚原本的好习惯就被打破了。每天放学后开始不按时回家，后来，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询问儿子，儿子的回答是学校补课。

随着时间的推移，钱刚的“补课”时间越来越长，每周周末的两天时间都被利用了。这种从来没有过的现象终于令钱夙伟疑惑，于是，他在一天周末来到学校求证，学校空无一人。钱夙伟跟踪儿子，发现儿子“补课”的时间去了网吧。当时，他心都快碎了，“怎么也没有想到儿子会欺骗我，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从那时开始，钱夙伟就开始阻止儿子去网吧，但是效果甚微。随着时间的流逝，钱刚迷恋网吧的表现愈演愈烈。有时晚上放学后彻夜不归，直到第二天早上6点，才背着书包从网吧去学校上课。“这样的状态他怎么能够读好书?一到学校就睡觉，学习成绩明显下降!”钱夙伟愤愤的说。

为了阻止儿子上网，钱夙伟在发现初期就控制钱刚的零花钱和饭钱。但是几天后，他发现这一办法也不行，儿子哪怕饿着肚子不吃饭也照样去网吧。

万般无奈之下，钱夙伟开始找到了当地的相关执法部门。钱夙伟找到当地的文化部门，得知网吧当时的主管部门是电信公司；于是他又来到电信公司，电信表示也无能为力，因为电信公司虽然是当时的互联网主管部门，但并不是国家的执法部门，没有行政执法权。于是，钱夙伟又辗转来到公安部门，公安部门也有自己的苦衷，公安主要管理互联网上的色情等信息，对未成年人去网吧并没有执法依据。

由于那时还是互联网的发展初期，国家对网吧的管理并没有非常健全规范的制度。钱夙伟最初与执法部门打交道，遭遇的就是这样的尴尬局面。

艰难的投诉迟迟没有兑现的承诺

2002年11月15日，国务院发布了《互联网上网服务营业场所管理条例》。新条例明确规定了网吧不得接纳未成年人，同时也限制了网吧的经营时间，从上午8点至晚上12点。国务院新条例明确的另一点是由文化部门作为网吧的主管部门。

有了明确的执法部门，又有了明确的执法依据，钱夙伟以后对网吧的投诉应该不会遭遇以前的尴尬了吧?但是，令钱夙伟失望的是，以后的投诉经历并不是一帆风顺。

钱夙伟告诉记者，每天晚上去网吧找儿子的过程中，发现有网吧接纳了未成年人，他就拨打文化稽查部门公开的投诉电话，但电话机是录音电话，无人接听。

“录音电话对投诉效果并没有起到作用。”在钱夙伟的眼里，文化稽查部门的录音电话一到晚上就形同虚设。如果现场有人接听电话，可以根据投诉人提供的线索立即到现场调查取证。

值得一提的是，有着与钱夙伟同样说法的还有别的家长。记者在湖州调查期间，接触了数位有过投诉经历的家长，他们纷纷表示，打文化稽查部门的投诉电话，效果并不明显。

在这几年时间里，钱夙伟到底向文化稽查部门打了多少回投诉电话，钱夙伟说“数也数不清”。在钱夙伟打了这么多的电话没有使“问题网吧”根本好转的情况下，他想到了当地的市长热线。

2003年7月初，钱夙伟又开始向湖州市的市长热线投诉。巧合的是，那天坐阵市长热线的正好是湖州市新上任的市长黄萌。电话中，黄萌向钱夙伟表态，将立即加大对网吧的稽查力度。

在向黄萌市长投诉的几天后，湖州市文化稽查支队的支队长包水良找到了钱夙伟。包队长带来了一份书面材料，材料上写着将对网吧采取的儿条管理措施。钱夙伟说，措施集中在：安装网吧管理软件、聘请网吧义务监督员、执法与公安110联动。

但是，根据记者的调查，截止到今年初，这三条措施的前两条都没有落到实处。对此，湖州市文化局稽查支队支队长包水良告诉记者，网吧管理软件迟迟未装是省文化厅的事，我们已经上交了安装的费用。对于网吧的义务监督员为何迟迟未组建，包水良把责任推给了湖州市文体局，“这是整个文体局的事，并不是我文化稽查支队能够决定的”。

于是，今年2月7日，在黄萌市长再次来到市长热线接听电话的机会，钱夙伟再次投诉。

“黑网吧”依然红火关一扇门要多久

对于别的家长来说，反映网吧存在的问题只能找到执法部门，如果执法部门的执法效果并不令人满意的话，很多家长或许会选择沉默。但是钱夙伟不同，他擅长写评论，多年的写作经历也让他与新闻单位建立了很好的关系。于是，他的一些措辞尖锐的文章开始公开见报，这也把当地的文化执法部门卷入了一场从未有过的舆论风暴之中。

今年1月31日寻找儿子时目睹的一切，真正促使了钱夙伟向媒体反映问题的决定。那天凌晨3点半，钱夙伟在寻找儿子的过程中，发现“吴兴一点通、天堂鸟、飞翔、浙北影城、梦幻、豪宇、指语、震动波”等网吧都灯火通明，生意兴隆。

钱夙伟对记者说，网吧超时营业的问题我向文化部门、市长热线反映这么多次，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的网吧在超时营业?

2月8日，浙江某报以《网吧超时营业何时休》为题，刊登钱夙伟的评论文章。文章描述了钱夙伟向文化部门和市长热线投诉的经历，提出“执法管理部门应该给出一个让群众满意的答案”，不久，同样的文帝再次在当地的党报上刊发。

2月23日，浙江某报再次刊登了钱夙伟的第二篇关于网吧的文章，这一次，文章的标题更加刺眼《岂能如此漠视群众批评》。文章又一次提到：“面对众多的投诉、反映和舆论监督，竟然没有得到管理执法部门的反映，而群众一边在投诉，舆论一边在监督，网吧照样在通宵营业!”

媒体尖锐的批评终于唤起了文化部门的回应。3月3口，湖州当地的报纸以《关门，违规网吧》为题报道了该报记者采写的消息，消息称，湖州市文体局在3月1日对网吧的检查中，因“赛德、飞宏、科利”等3家严重违规，被吊销了网络文化经营许可证。这也就是说，这3家网吧面临“关门”的处罚。

但是，此后发生的一切，再次把湖州市文化稽查支队推向了一个更尴尬的局面。3月8日晚，钱夙伟再次到网吧寻找儿子时发现，被文化部门吊销了网络文化经营许可证的赛德、飞宏两家网吧仍然灯火通明，顾客盈门。被吊销经营许可证的网吧为什么还在营业?执法有没有到位?

3月25日，记者来到湖州。出人意料的是，当晚，记者与钱夙伟一起在湖州的网吧暗访时，发现已被吊销经营许可证的“赛德”网吧仍然在营业。这天，距离湖州市文化稽查支队对该网吧作出“吊照”处罚已近一个月了。

就此，湖州市文化稽查支队的包水良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文化部门在吊销该网吧的网络经营许可证以后，文化部门已经向当地的工商部门发出了对该网吧的处罚通知，现在，该网吧已经属于“黑网吧”了，对黑网吧的查处是工商管理部门的工作。采访时，包水良还反问记者：“为什么钱夙伟这种事情总要向我们文化部门投诉，他怎么不向工商部门投诉?”

但是，包水良的这种说法遭到一位同行的质疑。同样是湖州地区的一位文化执法干部在接受采访时认为，文化稽查部门作为网吧的主管部门，对于“赛德”网吧的情况，完全有义务也有责任与工商部门及时沟通，不能把这种工作再次推给投诉人，“这样不仅维护了政府的形象，也是一个责任政府应该做的。”

“赛德”关门难造成的后遗症就是谣言漫天飞，记者在采访时，一些家长纷纷猜测，“赛德网吧为什么在吊销了网络文化经营许可证以后还可以照样经营?

“效能革命”治网吧先治执法不力

记者在湖州采访时发现，被钱夙伟文章点名批评的“豪宇、浙北影城”等网吧均分布在湖州文化稽查支队的附近，相隔的距离不到50米。附近的一位商家还告诉记者，湖州文化稽查支队周围还有大量的网吧。

钱夙伟说，稽查人员随时可以抽空去那些网吧走几趟，哪怕不是执法，但这对于网吧的业主就是一种威慑力，这主要在于文化稽查人员有无责任心的问题。

同样受到钱夙伟质疑的还有稽查人员的工作方法。钱夙伟认为，检查一家网吧是否超时营业十分简单，只要在晚上12点之后去检查，该发现的都能发现。

对此，包水良给记者的解释是，有个别网吧在晚上12点以后都是关门偷偷营业，文化稽查部门没有敲门检查的权力。值得思索的是，对于网吧执法，政府一直提倡联合执法，文化稽查部门在遭遇这种难题的时候，为什么不主动寻求公安部门，启动联合执法程序?

3月19日，迟迟没有组建的网吧义务监督员队伍终于在湖州浮出水面，钱夙伟成了其中的一员。其实，近5年来，钱夙伟一直在扮演着义务监督员的角色。但是义务监督员监督发现了问题时，最终还得执法部门去落实。如果执法出现了问题，义务监督员就形同虚设。

针对网吧，我们应该怎样开始执法效能？怎样让执法有力?记者在湖州市文化稽查支队了解到，在今年1至2月份，文化稽查部门已经对10多家网吧进行了处罚，其中有3家被吊照，其余的均被处以5000—15000元不等的罚款。

但在钱夙伟眼里，问题的关键就出在这些成绩上面：“他们向上级汇报查处了多少网吧，却没有看到网吧现实存在着多少的问题。这种汇报是不全面的!”

湖州一位退休老干部也对“网吧事件”颇为关注。在湖州采访期间，他专门约见了记者。他指出，现在浙江省都在开展机关效能革命，只有严明纪律，才能收获执法效能。要严禁有令不行，严禁办事拖拉。对违反者，不护短、不迁就，一律严肃处理。还应该完善文化部门的网吧投诉举报制度，坚决做到投诉必查、不查必究、查后反馈。只有这样，才能让网吧存在的问题根本好转。

今年2月19日，在北京召开的《全国网吧等互联网上网服务营业场所专项整治工作电视电话会议》上，国务委员陈至立对执法部门提出的要求更高。她要求，各地区、各部门本着对党负责、对人民负责、对子孙后代负责的精神，从立党为公、执政为民的高度充分认识网吧专项整治工作的必要性和紧迫性。要严格执法，广泛发动群众，鼓励社会监督，下大决心，花大力气，深人开展专项整治，尽快实现网吧经营秩序的根本好转，为青少年的健康成长创造良好的社会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