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树

程小雨

有一棵树，它长在一个边远的小山村里。它并不是默默地独自生长，每天都会有很多人从它身旁经过。比如，今天……

天上的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一个往山里送饭归来的妇女远远地走来，她不断地往树身上看去。树知道，妇女一定会靠在它的树干上歇一会儿的。

“呼——”妇女靠着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鬼天气，热死人了。”妇女被树的阴影罩住，树很高兴自己能为别人送去一点点的舒心。树摇了摇枝叶，一阵微风吹起，真是快乐。

太阳斜斜地往西边落了下去。一群嬉笑打闹的孩子朝树跑来。噢，每天傍晚时分，孩子们都会到这儿来玩。他们捉去树上的知了，爬到树上摘那些绿绿的果子。树很奇怪为什么它的果子会那么酸，让孩子们一咬便露出古怪的表情，不过那些表情真是可爱。树情不自禁地笑起来，枝叶在轻轻地颤动。

“啊！”一根细弱的枝干断了，一个孩子从上面摔了下去！树感到身体剧烈的疼痛，但它更担心那个孩子。孩子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龇着牙撩起裤腿一看，膝盖被擦去很大一块皮。树的心里充满了无尽的内疚。它要把根往更深的地底扎去，吮吸更多的营养，让每一根枝干都长得粗壮结实。

“怎么样了，疼吗？”伙伴们都问。

“没事！人活着就行！”孩子大大咧咧地说。夜空中响起了哈哈呵呵的笑声。能把痛苦轻松忘怀，真是快乐。

夕阳落尽，孩子们已经散了。月亮娇羞地遮了小半边脸，偷偷地从东边升了起来，一对恋人披着月光来到树下。

女孩看到残断的树枝轻轻落泪：“老树也会有折断的时候。恐怕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长了。”

男孩心疼地把女孩搂在怀里：“从你我懂事开始，这棵老树不就已经站在这里了吗？它的树枝何止折断过这一次，但它今天不也还站在这里吗？明天，后天，后天的后天，永永远远，它都会坚强地站在这里。我也会永永远远守候在你的身旁。”

女孩泪光莹莹，男孩目光坚定。

“可是……医生说……”

“我不许你说丧气话。”男孩长满茧子的手指按在了女孩唇上，“医生说，除非奇迹出现。可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吗？我就是要来和你一起创造奇迹的。”

男孩为女孩擦去泪水，他们紧紧相拥。女孩的泪，擦了又流，但这次是甜的。

树沙沙地摇摆着枝叶，鸣虫、夜鸟，它们一起轻唱。这是黎明到来之前的合奏曲。

当太阳懒懒地从山后钻出来，鸟儿为宝宝寻来早餐，树已抖落一身的露珠，牵牛花将蓝的紫的花瓣轻轻展开后，树看到三五个人朝它走了过来，他们肩上扛着铁斧铁锯，它们锋利的刃在温暧的阳光下却闪着阴冷的光。

树紧张了起来，它害怕那阴冷的光，它见过其它伙伴是如何在它们“口中”失去了生命。

一只粗大的手在树干上拍了拍：“你看怎么样？”

“不错，挺直的，就它了吧。”

“好，开工！”

树的厄远来临了，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他们砍去了树所有的枝干，它痛得撕心裂肺；他们把树从根锯断，树失去了知觉……

树被那些人剥去了皮，锯成了板，做成了家具。

乡邻都来看。

“哟，不错嘛。花了多少钱？”妇女磕着瓜子问。

“没多少，就付了工钱，这木料是我家后山那棵老树。”主人家喜滋滋地说。

妇女不经意地往后山方向望望，却被眼前灰白的墙挡住了目光。她转头看窗外。

“哟，天儿可真热。”

孩子趴下摸摸漆得光滑油亮的……树，又摸摸自己的膝盖。他撒腿往家跑去。

“哥！张伯家后山那棵树被他砍了，打了个柜子！”

男孩惊愕地呆站着，手里的猪食瓢咣当落地。几天前他才对女孩说过——“明天，后天，后天的后天，永永远远，它都会坚强地站在这里。”

“快去告诉你玲子姐，就说我们心中的树是永远永远不会死的！不！我去！我自己去！”

后来，男孩和女孩在老树旁边，又种了一棵树，树很小，绿色的叶子很娇嫩，却透着生命的活力。

妇女来了：“长吧长吧，等你长大了，我也就老了。”

孩子们来了：“别摇别摇，我哥说它没长结实呢。”

男孩和女孩来了，男孩对女孩说：“医生预计你最多活不过昨天，可今天，你仍然在我怀里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