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绝症

韩立坚

我是一名县级机关干部，于１９９３年４月，因贲门癌在南京军区总院做全胃切除手术。一年的化疗以后，我又重新恢复了工作，并连续多年被评为先进。但从２００１年春季开始，陆续出现腹泻、呕吐、厌食、轻度黄疸等症状，以致身体越来越消瘦，严重贫血。几个月后，记忆力开始下降，头脑总是昏沉沉的。四肢逐步呈对称性麻木，从腹部向下，像绳子捆起来似的（束带感），走路越来越困难，后来即使拄手杖，有人搀扶，也只能移动几十米。我感觉死亡也越来越近了。难道是癌症复发了？

在妻儿的陪护下，我来到省城一家著名医院求医。我不敢有丝毫马虎，积极地听从专家们的安排，先后在骨科、血液科、神经内科就诊，进行了ＣＴ扫描、核磁共振、颈锥拍片、各种血样化验等一系列检查。经历半个月左右，费用花去８０００多元，专家们的最后结论是排除癌症转移，但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毛病。那位负责协调安排检查的专家回答我“是什么原因导致四肢麻木的”疑问时，只是含糊其辞地说：“这个原因可多啦！糖尿病、脑血管、风湿病……都会导致肢体麻木。”这种说法也许没有错，但对于我这样一个病入膏肓迫切要知道准确答案的人来说却太过模糊了，或者说是毫无意义。

我只好回家。在当地医院，从西医看到中医，从国产药用到进口药，从补充能量到输血，经过一个疗程又一个疗程，都是摸索性治疗，没有谁说出我究竟得了什么病，而我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有些医生已经建议我的家属准备后事了。

挨到２００２年６月份，经人介绍，我到南京医科大学第二附属医院诊治。接待我的神经内科主任吴祖舜年近七旬了。他让我躺在床上，用小锤子敲敲，又用针轻微地触触，看了原来检查的资料，又问问有关情况，就非常肯定地对我说：“你这是因全胃切除，营养吸收功能差，时间长了，体内维生素Ｂ１２严重缺乏，导致巨幼细胞贫血（无效造血），而贫血又致脊髓后侧束神经亚急性联合变性。你四肢麻木以及若干病症都是这一疾病引起的。”

我办了住院手续，当晚即进入治疗程序。医生用药主要是维生素Ｂ１２针剂肌肉注射和口服叶酸片剂，结合静脉滴注营养神经药物和能量（因我过于消瘦）。我家属因我一年来求医一再碰壁，对医疗已丧失信心，所以很难相信吴主任一下子就能诊断准确。查了一年多查不出来的病，难道竟如此简单明了？以后，我到新华书店买了《内科学》、《神经内科学》、《内科辨症专方治疗学》等几本医学教材，打开一看，原来在《巨幼细胞贫血》、《脊髓疾病》等章节中，对我患的病的病症、病因、病理写得一清二楚，没有一点差异，这就是说，我患的这种病，不但不是什么绝症，而且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我一方面庆幸自己来到二附院就医，遇到吴祖舜这样确有真才实学的医师，一方面也悔恨自己以前没看过这些医书，以致走了一年多弯路，差一点走进鬼门关！

住院二十多天，食欲基本正常，头脑也清醒了，平衡能力也好一点。征得医生同意，我出院回家，日常口服叶酸片和Ｂ族维生素片，定期注射维生素Ｂ１２。两个月后，我丢掉了拐杖，能够独立行走了。但再恢复比较困难，主要是腰部以下束带感仍很重，走路像负重一样。医学书上说这主要是由于对症治病的时间被延误了———如果在发病后的３个月内治疗，就不会有任何后遗症了。

这次死里逃生，使我想了很多。我热切企望：

———改善医疗评估机制。评估一所医院乃至一个科室，不能只是根据它是什么级别、有多大规模、有多么先进设备、有多少高职称专家、发表多少论文来定优劣，评估一位临床科技人员，也不能惟学历、惟职称、惟论文，而应坚持以人为本，严格考查诊断的准确率、治疗的有效率和治愈率，就诊者的满意度，并坚持动态考评，坚持透明度，做到奖优罚劣，准确导医。

———打破专科僵化分割的临床体制，使专科临床范围从专职治病向指导预后延伸。如全胃切除，不但要把手术做好，而且应把术后返流、营养缺乏症等可能出现的情况和必要的防治对策告诉患者，使患者能够有所准备，正确对待，少走或不走弯路。

———康复护理改被动治疗为主动防护。不但搞好患者的康复治疗，而且加强康复知识普及宣传，帮助患者正确对待预后，从被动接受康复转为主动驾驭康复。

———严格临床基本功训练。目前医学临床许多高职称人员，把主攻方向放在论文研究上，侧重高、新、尖医疗技术创新，侧重外语学习，但对基本的东西却往往缺乏钻研，有所忽视。在诊断过程中，专家们单纯依赖“仪器旅行检查”，为什么不作一点负责任的辨病分析？解决这种状况的对策，除了加强基本功的再训练、严考查（包括基本知识的温习与测试）外，还应面向患者办医，接受患者投诉，对于在临床基本问题上一再失误者应严格追查责任，以免让庸医误人、庸医杀人的悲剧心安理得地存在下去。

编后语：韩先生是个善良的有心人，他的就诊经历很有启发意义。一个并不难诊断的疾病，只因医生的医术苍白，或敬业精神不足，使多少患者饱受疾病的折磨！令人欣慰的是，他又遇见了一位医术精湛的好医生吴祖舜，而吴医生的出现，当为那些无所作为医生的楷模。另外，韩先生自学医学知识的做法也值得称道，起码能为自己指点迷津，对自己的健康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