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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峡文物大清点

2004-01-11向求纬

中国三峡建设 2004年1期
关键词:古民居三峡遗址

向求纬

在举世瞩目的三峡工程建设中,文物的抢救与保护是一个众人关注的话题,同时它也是一道十分严峻的课题。从长远来讲,一个国家、一个地区的文物保护,需要从政府到专业部门到人民群众引起高度重视,既从长计议又要抓紧时机。而对于我国三峡工程建设这样一个特定的历史时段,文物的保护与抢救则需要采用特殊的措施和手段,需要有周密的规划、超前的眼光、通盘的运筹和果断的魄力。要知道,我们面对的是泱泱文明古国的灿烂历史文化,长江三峡文物宝库房的无价之宝,容不得我们有丝毫的迟疑、懈怠和闪失。

光阴荏苒。从三峡工程上马即大规模抢救保护文物工作开始实施,到2003年6月三峡工程二期蓄水,10年时间匆匆而过。三峡文物抢救保护情况怎样?有些什么重大发现与收获?留下什么遗憾与启示?文物工作者和人民群众付出了怎样辛勤的劳动?

随着江水一天天上涨,看来有必要进行一次三峡文物大清点。

自豪与庆幸:挽回了无比珍贵的文化遗产

在700公里的三峡库区,据1993年国家文物局调查,文物古迹为1 200余处境。其中l 087处亟待抢救保护。重庆库区有752处(地下文物506处,地面文物246处),湖北库区有335处(地下文物217处,地面文物118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白鹤梁题刻、张恒侯庙、石宝寨以其特有的历史、艺术和科学价值被列为专项保护项目。淹没区现存最早的地面建筑是忠县的丁房阙和无名阙,这在全国不足30处的汉阙中就占了两处。

历史烟云浩缈莫测,三峡文物博大精深。在这短短的10来年时间里,人们克服了意想不到的重重困难,文物抢救保护工作取得了令人欣慰的巨大成果,挽回了一大批无比珍贵的文化遗产。

(1)地下宝藏重见天日

止我们先溯江而上,清理一下多年埋藏在地底下的无比鲜活的古文化遗址遗迹和器物。

这儿是湖北库区巴东县的“旧县坪遗址”。据参加抢救发掘的武汉大学与武汉市文物考古研究所专家介绍,旧县坪遗址总面积达20万平方米以上,是目前三峡库区已发掘城址中保存最完整、规模最大,现存遗迹最丰富的一处。经考察,旧县坪遗址已初步确定为隋唐——宋代的城址。从2001年以来对该遗址进行勘查发掘,已发掘出隋开皇十八年(公元598年)设巴东县的县衙、粮食仓储、民居群等,以及大量商、周、战国、秦汉、六朝、隋唐、宋、元、明、清各个时期堆积物中的陶、鼎、盂、罐、釜、钵、钱币等珍贵遗物,就史学界、历史地理学界关于巴东遗址长期悬而未决的一些问题找到了有力的佐证。

旧县坪遗址的调查发现始于1984年。1994年为配合三峡文物抢救进行了复查,2001年正式开始抢救发掘。让专家和考古工作者们始料未及的是,面上发掘的挖方计划后来远不及实际发掘的工作量,开挖面积越大越深遗迹就越丰厚,犹如打开了地下绵延的古城池。似旧县坪遗址这样开挖未尽、潜力无穷的古文化遗存还有多少呢?仅从湖北库区已发掘的地下成果来看,巴东楠木园遗址、秭归柳林碛遗址、庙坪遗址等,地下文物不仅数量可观,而且年代序列基本完整,上自旧石器时代下迄明清时期,文化发展序列清晰,有序,可称为集纳了一部完整中国通史的资料。

瞿塘峡东口的大溪镇,便是闻名于世的大溪文化的发源地。上世纪20年代,一支由美国人带领的中亚探险队来到这个偏僻山乡,采集到一些石器和陶片,大溪遗址从此显露端倪。1959年至1975年我国考古工作者在大溪进行了三次发掘,发现了一种新的新石器文化即“大溪文化”,从此这里受到中国考古界的高度关注。

重庆市文物考古所于2000年开始对大溪遗址进行大规模勘探发掘,在已发现的大溪文化晚期遗存之下,还发现了过去没有发现的大溪文化早期遗存。在大溪发掘出的小口直领圆肩壶、喇叭口高领广圆肩壶、卷沿深腹罐等,以泥质黑陶、灰陶为大宗,另有部分夹砂红褐陶,主要纹饰有线纹和细绳纹,这是典型的重庆地区新石器文化即忠县“哨棚嘴文化”陶器器类的文化因素,表明大溪遗址的文化陶器具有哨棚嘴文化早期特征,又与大溪文化晚期晚段陶器共存,为确定哨棚嘴文化的相对年代提供了弥足珍贵的共存关系,同时也为大溪文化之后的峡江地区不同新石器文化的扩张与彼此交流提供了新的信息。

此外,在大溪遗址发掘出的丰富的商周遗存,无疑为楚文化遗物,表明在春秋偏晚阶段以后,楚文化已经完全深入到了瞿塘峡地区,巴文化在这一地区基本被楚文化所取代。在大溪遗址发掘出的200多个墓葬中,已能清楚地显现出大溪先民从直肢葬到屈肢葬、跪肢葬、蹲屈葬再到直肢葬的过程,推测出他们狩猎、打鱼的谋生方式,基本理清了大溪文化的社会结构、族群关系、婚姻状况等关系,这对研究长江三峡的历代政治、经济和文化都有着重要意义。

长期以来,人们一提到三峡地区的新石器时代考古学文化,便会想到大溪文化。那么,在三峡地区从瞿塘峡东口一直到重庆,都是古代巴人活动的中心地区,这块地区的原始文化面貌是什么?这一直是考古学界的一个谜。吉林考古工作者通过对奉节老关庙、新浦、老油坊等遗址的发掘,发现了大面积汉以前两期文化遗存,通过古墙壁陶片推测,可断定这是与史前人类居住有关的建筑,陶器的制法和形状也是前所未见,距今已6000年,这是瞿塘峡东口发掘的最早的时期,打破了大溪文化不过瞿塘的定论。更有意义的是,这不是一个孤立的点,巫山魏家梁子发掘也可见老关庙痕迹,足以证明这套遗存有自己独立的发展轨迹。在老关庙遗址首次出土的流行按压波形纹花边口沿陶片制法相当原始,被专家们认为是巴文化的原始类型。这些距今约4500年的新石器时代晚期遗存,是一种独特的考古文化类型,填补了渝东地区史前考古文化的时间缺环,为提示长江中游地区少数民族先民的复杂内涵寻到了新的突破点。

我们的视线继续溯江而上,探寻三峡地底下的一部无字史书。对于考古工作者来说,每一个遗址都是一个历史档案库,每一块陶片都具有重大的价值。通过对云阳旧县坪、明月坝,万州中坝子、大地嘴遗址、苏和坪遗址、麻柳沱遗址、下中村遗址、大坪遗址、槽房沟墓群、老棺丘墓群、蕉巴石墓群,开县余家坝,忠县哨棚嘴文化遗址、中坝遗址,丰都高家镇、烟墩堡、玉溪遗址等地的勘测发掘,表明三峡地区很早就有古人类活动,先祖早就在峡江地区打通了一条文化走廊,三峡地区是中原文化与楚文化交融的重要通道。而对于巴人古老部落的具体情况,长期以来只存在于诗人画家的想象及科幻小说家的笔底,人们无从知晓。通过大面积发掘,新发现巴人遗址和墓地百余处,将过去通过战国晚期墓葬所知的巴文化推进到春秋时代,形成了从商周到战国的连续的巴文化完整系列,并获取了可能与巴人有关的多方面的历史信息,包括部落遗址的功能布局、建筑、冶金等,打开了研究巴人社会的神秘之门,破解了有关巴人的神秘之谜。这些考古成果还成为研究三峡地区和长江流域的文明起源,以及巴文化、楚文化、巴楚文化和巴蜀文化等极其重要的原始材料。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2003年3月在库区腹地万州区武陵镇小浪口一处普通的溪边山坡上发掘出土的惊世国宝——汉阙,可谓是三峡考古中爆出的一个惊天冷门。用万州区博物馆副馆长陈勃的话说,这真是力拔头筹,石破天惊!

众所周知,全国汉阙仅存30座,每一座都是稀世国宝,前文所提的忠县丁房阙、无名阙便是其中之二。汉阙是汉代特有的一种纪念性建筑,用来立于宫殿、祠庙和陵墓前,存世稀少,是我国古代建筑的“活化石”,专家称之为石质“汉书”,对研究当时的历史文化、建筑、雕塑、美术工艺等具有极其重要的价值。汉阙一般由阙基、阙身、枋子层、介石、斗拱层、阙顶6部分组成,而武陵出土的这座汉阙也有6个部件,据推断这座汉阙还应该是“青龙”、“白虎”双阙组成,是十分罕见的国宝级汉代建筑“活化石”,距今年代不少于1800年。

陈勃向记者描述了这座全国第二例考古发现的汉阙的情景。阙盖为1.4X1.65米,阙瓦有7X5道,瓦当10厘米,重檐式结构,阙身为2.4米(有残),高浮雕,刻有青龙衔璧图案,瓦垄瓦档棱角分明,线条匀净,檐角似在迎风飞动;另有一段长近两米的阙身上刻有方孔钱纹,线条匀称简洁,古朴庄重,旁边一条长翅青龙鼓眼张嘴,呼之欲出。东阙已被秘密押运到重庆博物馆临时珍藏,不久将最终陈列在中国三峡博物馆。

(2)地上奇观更增魅力

清点地面文物,让我们回过头来顺流而下。

位于涪陵江北处有一道全长1 600米、宽约15米的天然石梁,这就是国家级重点保护文物白鹤梁。白鹤梁被称为“世界第一古代水文站”,石梁形成三段,长约200米的中段石梁上刻有自唐代1200年以来的文字题刻170余段,记录了长江历史上72个年份的枯水水位和枯水发生周期,题刻多出自历代文人墨客之手,只有冬春之际枯水时段才露出水面。目前,白鹤梁上已发现题刻174段,其中文字170段共计3万余字;图刻4段(石鱼14尾,观音像1尊,白鹤图l幅)。其中令世人称奇的是14尾阴刻石鱼是别处从未见到过的,白鹤梁上出现的第一条小鱼据说是公元723年刻下的,旁边刻有“涪江石鱼,镌于波底,现则岁丰”字样。被称为唐鱼的这条小鱼要比1865年我国在长江上所设立的第一根水尺——武汉汉江海关水尺早问世1100多年。根据这些石鱼水标和题刻,可推算出72个断续的枯水年份和水位高程。白鹤梁题刻不仅是研究长江中上游地区水文、水利、农业、气象、航运等方面的重要科学依据,还是研究我国书法艺术由唐宋到近代各书体演变过程的重要实物资料。将题刻资料加以整理,可得出1000余年长江上游水位变迁表,成为后人进一步把握长江水位变化规律的宝贵历史资料,其历史价值和文化艺术价值无法估量。

基于此,为把题刻保护、研究与旅游有机结合起来,高效利用白鹤梁价值,经专家多方、多次论证,已确定采用“无压容器”方案,在江水中修建一座巨大的钢筋混凝土容器,将白鹤梁全部罩住,原样保存白鹤梁题刻,建成中国第一座水下水文博物馆和潜游景观。目前工程正加紧建设,整个工程预计在3年内完成。被列为世界八大奇异建筑之一的忠州石宝寨,江水上升后将成为一个美丽的孤岛。石宝寨始建于明万历年间,孤峰拔地,依山靠壁,琼阁层楼,展翼欲飞,被中外游客誉为“江上明珠”。三峡工程175米水位线就在石宝寨大门口上。为保护这一奇特建筑,国家和当地政府经多方研究,反复论证,已采用筑堤围堰防护方案。政府已斥资1.2亿元对石宝寨进行大围体建设,到时一艘航空母舰型的世界最大“盆景”将展现在世人面前。同在忠县,作为三峡地区最早建筑物的“国宝”丁房阙和无名阙,也经历了复杂的修复、搬迁过程。这两座汉阙处于三峡库区淹没线之下,西安文物保护修复专家和施工单位在忠县的大力配合下,将原位于忠州镇巴王庙前的丁房阙和位于干井河边的无铭阙完好迁至白公祠,修复其原貌,保护了这一稀世国宝。汉阙的复原搬迁不是对于建筑本身,而是表现了一种历史文化空洞的延续性,凝聚着古代巴文化的丰富内涵。

号称“巴蜀一胜境”、“文藻胜地”的云阳张飞庙古建筑群的搬迁,近l0年来经历了反复的过程。人们提出了就地后靠、上迁至新县城长江南岸、随新县城迁至北岸等方案。后经最后确定为原样上迁至新县城对岸的磐石镇。作为中国目前最大的一次文物整体搬迁,张飞庙旧址拆迁、新址复建是一项极其艰巨复杂的工程,除了庙群建筑本身须原汁原味,新址地形、环境也要求保持原貌风格。专家设计在新址浇注一道高18米的钢筋混凝土岩坎作为庙基,外表再用岩石加以装饰,庙内原有的200余株花草树木也按原样移植到相应的位置,使张飞庙的环境风貌毫不走样。2002年l0月8日张飞庙旧址举行闭馆仪式,2003年6月30日,张飞庙新址向游人开放。

奉节瞿塘峡摩岩题刻的成功切割、复制和复建,被赞誉为三峡库区文物搬迁的样板工程,形象工程。瞿塘峡口夔门地段的摩岩题刻,海拔110~115米,纵长210米,内有题刻12块。年代最久远的有宋乾道七年的“中兴圣德颂”碑,距今831年历史;最大的有民国24年孙元良撰文、杨开鹏书写的“夔门天下雄,舰机轻轻过”碑刻,字径3.5X3米,整幅高8.7米,长26.6米,总面积231.42平方米……这些是中国碑刻的宝库.是研究三峡文化的重要实物资料,具有极高的历史价值、科学研究价值和观赏价值。

为抢救保护这批135米水位线下的珍贵文物资料,国家拨出专款进行复建,复迁的位置在原题刻群下游700米处的白盐山岩壁上,海拔高程181~190米处。这是一项十分艰巨同时具有重要意义的文物切割搬迁工程。先对原题刻进行摄影,电脑扫描,制成图纸,然后采用测量定位及实测翻制题刻数据,再进行围岩锚固钻孔切割。保护工程采用在中国首次使用的世界领先技术,于2002年10月18日胜利完成了在瞿塘峡岩壁上悬挂千年的瑰丽国宝的搬迁。

被誉为“袖珍古城”的巫山县大昌镇,是三峡地区唯一保存的一座较为完整的古城,堪称中国古代建筑艺术与造型艺术美相结合的杰作。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于1993年调查制订了《三峡工程巫山县大昌古城整体易地保护规划方案》。从1999年起,委托北京科研单位对大昌古民居整体搬迁进行选址和设计等工作,2000年底确定搬迁到5公里外的大昌新镇迁建区的西包岭地段。古镇48处明末清初的古建筑群,有35处将拆迁后按原貌重建。2002年10月17日,大昌古镇东门一座穿斗式古民居开拆,拉开了世界上最大规模的古民居搬迁复建工程的序幕。按照规划,复建的大昌古民居将保持搬迁古建筑群原有的区位关系、环境风貌、街道空间,复建的古民居仍为居民使用。到2008年,有着1700年历史的大昌古镇将永沉江底。

除了我们叙述的三峡库区“几大件”重点历史文物景观,万州陆安桥、回澜塔,云阳龙脊石、石林,秭归屈原祠等诸多文物景观的抢救、保护也取得了很大进展。据统计,湖北库区已完成地下文物发掘面积27.8万多平方米,占发掘总面积的91%,完成勘探面积111万多平方米,占总勘探面积的97%。135米水位线下需进行考古发掘项目的工作量已完成近99%。地面文物保护项目完成拆迁项目32处,其中完成复建设计的共计26处,62处地面留取资料项目和1个原地保护项目也已完成。重庆库区地下文物发掘总量为130万平方米,已完成59万平方米。出土珍贵文物4000余件,一般文物3万余件。在很多方面填补了中国和重庆地区历史文化研究的空白。规划保护的246件地面文物,已完成搬迁保护19项,原地保护39项,完成留取资料62项。

激动与崇敬:艰辛的三峡掘宝人

试想想:要在时间紧迫、人力物力财力极其有限的情况下,抢救保护清理沉寂干百年的大批文物古迹,需要付出多大的心血,付出多么艰辛的劳动!在这里,让我们把崇敬的目光投向那些专业的、业余的、知名的、不知名的无数三峡掘宝人。

(1)“躬掘”于夔门之上

这儿是瞿塘峡西口,奉节老关庙遗址试掘现场。此时是1994年,三峡文物大普查阶段。30出头的吉林大学考古学系副教授赵宾福站在夔门之上,手里掂量着从现场发掘出的新石器时代的陶器残片,激动不已。1993年初临三峡,这位东北汉子就为三峡厚重的历史文化,浓郁的风土人情所吸引,决 心在这里大干一番。这次试掘的发现更加吸引住了这位年轻的考古专家。

老关庙遗址就坐落在夔门之上,安营扎寨的据点就在信号台。抢救性发掘处在海拔175米、180米的两级台地上,每天有20多位工人在这里挖土。这儿吃住很不方便,中午一担开水一箩馒头要从白帝山送来。当时连接白帝城和瞿塘峡的索桥还未修建,晚上收工要从山顶下到河底,然后爬到白帝山 半腰。生活上的不便还不是主要的,年轻人挺得住。关键是文物经费奇缺,他们的发掘费用还是奉节文管所垫支的呢。这就使瞿塘峡文物试掘活动难以全面施展。

这位1985年毕业的本科生,1988年的研究生,前故宫博物院院长张宗培教授的学生,一张瘦削的脸,一条久不换洗的劳保裤,一双旧皮鞋沾满泥,削了根树棍作拐杖,每天奔走忙碌于夔门之上。离开妻女从东北边陲来到西南峡谷,吃苦受累图的啥呢?起先想想没劲,遗址上三层几经搅动破坏,出土的陶片杂乱无章,赵宾福也莫名其妙地上火。后来有个坑挖到第四层,土呈红黑色,掘出单纯的老关庙陶片,可以肯定年代至少在夏、商之际,这在三峡地区以前从无记录,对文化编年史极有价值,赵宾福便像个小孩子似的高兴起来。

从普查、试掘到抢救性发掘,他已是四到三峡了。最长时呆上几个月,中途不回家,往返开支大。每次都是获得了阶段性成果,完成详尽的发掘报告后再离开。三峡文物抢救发掘不仅使他获益匪浅,而且给学校和系上也带来了生机。吉林大学考古学系率先“承包”三峡文物发掘,令别的系刮目相看。学校校长也来奉节考察过,将来还要特招奉节中学的学生人吉大。

赵宾福说,参加三峡文物发掘使他又胜读10年书。何况,这样“躬掘”于举世闻名的三峡夔门顶上,每天看着过往轮船像玩具一样在远远的脚底下移来移去,这种“规格”这种“待遇”还有多少考古工作者能够享受得到?

(2)“张大将军”迁徙记

三国名将猛张飞的故事家喻户晓。人们摸透了这位鲁莽武夫的脾气,在搬动他的大驾的时候小心翼翼,想尽办法,可谓是使尽了十八般武艺。这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了文物工作者和人民群众的苦心与智慧。

张飞庙的拆迁复建要求原物原样,原形原貌,从建筑到环境、从“形”到“神”都要求原汁原味。

首先是拆。拆房的顺序是屋面、墙体、装修、大木、台基、基础。来自湖北和北京的工程技术人员和工人带着特制的木锤小心地拆卸。拆下来的大小物件都分类进行编号,包装,不能错位。拆卸的木件还要进行防腐、防虫和防火处理。

张飞庙搬迁的小心精细度是许多人始料未及的。在文物专家眼里,这是一件庞大而复杂的手工活,每一个部件都要像对待瓷器一样小心轻放,原物保留,不能损坏一丝一毫。建国以来似这样规模的“手工活”,据说只有搬迁山西永乐宫一次。作为云阳县文管所所长,陈源林是对这项手工活最牵挂、最关心的人之一。近年来他经常在脑子里过滤庙里的那些碑刻和木刻,一遍一遍地设想着怎样把这些东西连同岩下的涛声、庙旁玉潭的瀑水声一块儿迁移到新址去。香港凤凰卫视一位主持人曾对他提过一个问题:能不能把张飞庙的结构、材料、细节连同它的魅力一道搬过去?陈源林拿出“新址的选择与确定”、“文物建筑的搬迁设计”、“新址的绿化和配套设施”等有关材料说,完全能做到,新址张飞庙将和原来的一样美好。

张飞庙拆下的所有东西运到新址后,要严丝合缝地安装起来。一些现代装置的笨重的泥塑没有移过来,代之以按原物体量、形、高度、大小重制的塑像,已剥蚀的油漆按原色调重新彩绘,没有剥蚀的涂上保护层。原庙内外的200多株大树,也都起土断根,于2003年春季长根发芽时搬到新址,按原来方位布局栽植。新址的人造峭壁、龙潭和瀑布都照原样“克隆”,这样到库区水位达到175米,新张飞庙和江面的落差、周围环境都酷似原来的张飞庙。

为了这位世界上最大、最威风的“移民”的成功搬迁,你能否想象人们付出了多么巨大的心血和劳动?

(3)父子求证白帝城

作为考古工作者,重庆市文物考古所考古队队长袁东山是一位有着20多年工作实践,具有严谨科学态度的专家;而他的父亲则是一位老文博工作者,曾在中国历史博物馆工作多年。作为奉节人,袁东山和他的父亲对家乡有着深厚的感情,对奉节城白帝城及奉节历史沿革有过专门的研究。在这次三峡考古活动中,父子俩对历史文化特殊的情愫、对科学实事求是的态度,或许是三峡掘宝人性格历程的一个佐证。

2003年4月,奉节永安镇掘出一处拱形墓的方坑,传说挖出了刘备墓。据说上世纪60年代此地曾挖出一碑,上书“XX宫故址”5字,人们便据此认为那就是永安宫,刘备墓或甘夫人墓即葬于此。然而袁东山根据发掘情况及有关资料分析判断,那只是一座普通的汉墓,而且曾被盗过两次,陪葬品大多被盗走,剩下的也已损坏。他们考古队进入奉节旧县城遗址进行考古发掘,主要目的是弄清这座县城的历史沿革。发掘情况表明,现在的奉节城不可能建于汉代,它最早的建成时期应是北宋,后又重建留下至宋代以来各代的文化沉积。刘备墓、永安宫也不可能在永安镇。

而奉节城最早应建于汉代,则是袁东山父亲多年研究得出的结论。这次听说儿子有了不同的判断,老人亲自来到发掘现场,从这个探方走到那个探方,从这块陶片到那块陶片,仔细地观察,研究,分析。袁东山认为,奉节旧城实际上就是白帝城。三国前,白帝城因其重要地理位置而突现前沿,宋以后白帝城的作用被逐渐淡化,文学意义逐渐彰显,奉节城显现出极高的政治地位,最终取代了白帝城。

无论将来历史结论如何,我们的文物考古工作者和三峡乡民对历史认真负责的科学态度和求实精神,都应该大大地记上一笔。

(4)古民居的痴情追寻者

如果说万州区博物馆副馆长陈勃是“文物通”,一点也不过分。这些年来,他和伙伴们接待了大批中外来访者,陪同勘查发掘古文化遗址,对三峡文物作了深入的研究。就说遍布于城镇的古民居宅院,陈勃更是情有独钟。他认为古民居是三峡文物中一道魅力独具的风景线,很有研究、发掘的必要,保护抢救更是当务之急。他曾倡议在云阳建立三峡文化城,在万州新城复建民居一条街,保住古万州独特的古民居原始风貌。在万州高笋塘商贸圈打造中,他为原川贸大楼设计了几套装璜整修方案,突出民俗风情,赋予餐饮娱乐行业深厚的文化内涵和民族特色,得到政府部门和社会各界的首肯。他还提出修建世界上最大的移民纪念碑园的宏大设想,已被城建部门纳入规划。

奉节文化人赵贵林私人筹资建立“诗城博物馆”的举动为人称道。赵贵林萌发此念头缘于大东门一座民居的变迁与保护划定出局。大东门民居是清末民初的店肆群落,在长江沿线城市的古民居建筑风格中还不多见。他的想法得到上级部门的支持,国家移民局决定以“大东门民居风貌保护”科研方式予以扶持,下拨经费20万元。奉节批准了这一机构,并划地近3亩用于建设诗城博物馆。赵贵林找亲友凑了数十万元,于2002年8月动工拆除大东门古民居,建设集奉节历史沿革、城镇变迁、文化发展等为一体的博物馆。三峡古民居搬迁中第一家“民办公助”的文化企业便这样应运而生。

五桥移民开发区还有位有心人汪昌龙,他近几年来挎着相机跑遍三峡一些城镇,将淹没线下古民居宅院的窗户拍摄下来,集中地以资料形式抢救保存了这些古民居的“眼睛”,成为三峡库区文物保护活动中一笔独一无二的宝贵财富。《人民日报》、《中国三峡建设》、《今日重庆》等报刊选发了拼在一起构成奇异图案的99扇窗户的照片,使世人的眼睛为之一亮。

此外,还有数不清的文化工作者,普通老百姓,以自己的方式关注古民居、三峡文物的抢救与保护,积存了大量宝贵的实物和资料。

遗憾与反思:江水抹不平漫漫前路

通过晶莹的汗水和勤劳的双手,一大批无比珍贵的三峡文物已经被我们挽回和掌握。抢救宝贵的文化遗产,不仅是三峡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衡量三峡工程是否是文明工程的重要标志。在某种意义上说,一个国家、一个地区的文物保护抢救如果因为某一个突发或临时事件而抓紧“突击”,还是一种“短期行为”的话,那么长期性的、有计划有步骤的、随时随地抓紧进行的文物保护抢救工作才是根本大计。

三峡库区135米水位线已经盈盈地涨上来,淹没线下已知的、未知的众多宝贵文物已经“长眠”于水下、地下了。然而随着三峡工程建设的深入发展,新的淹没线下仍有大量极其宝贵的文物古迹需要发掘和保护。据统计,截止2002年10月,重庆库区规划保护的246项地面文物中,属于二期任务的 有119项。这就是说,三、四期任务仍有100余项需要继续实施。这还是已查明的地面文物。还有地下文物呢?有多少已探明却来不及抢救?有多少根本还是个未知数?真是“不知者不为‘疼”啊,我们有什么理由浅尝辄止,沾沾自喜,松懈疏忽呢?

更应该引起严重关注与思考的是,三峡文物保护活动中表现出来的一些人淡薄的文物意识与法制观念。毁坏文物的现象比比皆是。有一些地方,一些善良的人对文物保护持漠不关心的态度,认为那是文物部门的事;有的借口以经济建设为重点,对文物保护工作放任自流;有的以经费缺乏为理由,拖延或贻误对文物的搬迁;有的在有意无意地干着放弃宝藏、毁坏文物的蠢事。更有甚者,哄抢文物、盗卖文物的违法现象在某些地方十分猖獗,虽屡经打击却愈演愈烈,这难道不应该引起我们警醒吗?

三峡文物保护工作仍然任重而道远。五千年中华民族悠久历史文化在向人们发出深情的呼唤。让我们继续为之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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