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注意满足移民的物质和精神两种需求

张宝欣

1998年，一场历史罕见的洪水，深化了各级政府对三峡库区生态环境保护重要性的认识。随即国务院作出重大决策，加大移民外迁工作力度，还长江两岸以青山绿水。首批7万三峡移民，将到长江中下游及沿海1l省市异地安置。制定具体政策时，三峡建委针对外迁移民全部是农村移民的特点，确定了以土为本以农为主的安置方针，并采取多种措施，努力使外迁移民的生产生活条件不降低。从几年来的实践情况看，已搬迁的7.2万外迁移民，基本达到了人均25平方米坚固耐用的住房，人均1亩左右旱涝保收的耕地，生产生活用水、电、路、气等各项基础设施，均较搬迁前有了较大的改善，绝大多数移民，通过外迁获得了一定量的现金积累。对于这、样优惠的安置条件，移民的反映却是不同的，多数人感到比较满意，也有少数人有意见，特别是搬迁后不少移民仍出现了较大的思想波动。在不同的接收省份，也有着不同的反映。在气候环境差异较大的山东省，移民搬迁后比较稳定，而气候环境相近的安徽、湖南省，却相继出现了不少的不稳定因素。部分移民给当地政府反映意见时，还出现了某些过激的行为。

这是为什么呢?是搬迁安置条件太差，满足不了移民搬迁补偿的物质需要吗?不是的!除了国家在正常搬迁补偿基础上又给了移民一定的特殊照顾之外，11个接收省市也都程度不同地采取了许多补助移民的具体措施，使他们的生产、生活条件从总体上看，较搬迁前有了很大的改善。那是什么原因促使这部分移民搬迁后仍迟迟安不下心来呢?第一年 7000人的外迁试点结束以后，我们就对这个问题进行了研究，经过多次实地考察和反复调研论证，作为三峡外迁移民工作的同行们，形成了这样一个共识：对移民不仅要合理补偿，努力满足他们的物质生活需求，而且要采取多种措施，千方百计满足他们的精神生活需求。只有注意同时满足他们这两个方面的需求，才能真正使移民做到“搬得出，稳得住，逐步能致富”。

基于这样的共识，我认为在水库移民中把握以下几点极为重要：

一、在环境容量允许的情况下，应尽量考虑将移民就地后靠安置，这是满足移民精神需求的最佳选择。一般情况下，在同等物质补偿条件下，移民更倾向于选择就地后靠安置，即使象三峡移民这样，给外迁异地安置以更多的物质补助，移民对外迁仍持畏惧心理，而更乐于就地后靠，其原因并不复杂。首先，就地后靠，移民只有物质生活环境的再造，而没有精神生活环境的再造。这样，他们搬迁前对未来生活更容易理解，搬迁后对新生活更容易适应。特别是移民中的中老年群体，更倾向于这样一种选择。正所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就是这个道理。其次，异地安置，移民的显性物质生活条件虽然有了较大改善，但隐性损失却是难以计算，并将在搬迁后相当长时间内逐步显现。虽然我们在改善移民的物质生活条件方面做了很大努力，但异地安置却使移民原有的生活环境遭到了破坏。对他们而言，既有的社区人际关系和祖辈相传的风俗习惯瞬息发生巨大变化；也是一种不可估量的隐性损失。这个损失既无法计算补偿，又直接造成移民诸多精神需求的长时间难以满足。另外，与就地后靠相比，异地安置使移民在精神上将要冒更大的风险。他们对未来生活将更难理解，更难把握，进而更难适应，常因随波逐流而导致心理严重失衡。所以，如果环境容量允许，就地后靠安置，更适合移民的精神需要。

二、不得不采取的异地安置，应尽量在受益地区选择安置点，并积极创造有利于外迁移民尽快融入当地社会的安置环境，这是满足移民精神需求的有效措施。满足移民的物质精神需求，必须从安置区环境容量的实际出发。如果就地后靠安置，容量确实不足，异地安置就成为不得不采取的选择。但在异地安置时，必须充分考虑到移民的精神需求，甚至要格外重视移民的精神需求，这直接关系到移民搬迁后的稳定问题。遗憾的是，以前我们对移民的物质需求往往考虑较多。较充分，而对精神需求则不同程度的有所忽视。特别是一些基层工作人员，还常常埋怨移民不领情、难伺候。以为只要房盖好了，地分够了，移民就应该满足了，不应该再桃三检四，却没有深入研究移民搬迁后的心理变化，没有采取足够的措施，去满足移民的精神需求。

从三峡移民外迁的实践看，满足异地安置移民精神需求的首要问题，是要在水利工程受益地区选择安置点。这样做的好处是，从移民角度看，能够直接感受到水利工程给安置地带来的综合效益，从而理解自己舍小家为国家值得”心里有成就感。从接收地的原居民角度看，正是由于移民们顾大局舍小家，才使他们或免受洪灾之苦，或饱尝充足供电之惠，因而对移民心存感激之情，从而热忱欢迎移民的到来。在移民还未到达接收地时，就有一个极其友善的、充满理解和欢迎之情的安置环境。

满足异地安置移民精神需求的另一个重要条件是．必须动员接收地广大群众积极参与移民安置工作。接收地各级政府和官员欢迎异地安置的移民白不待言。但外迁移民闩常接触最多的，是安置地的原居民。他们的态度如何，对满足异地安置移民的精神需求至关重要。在三峡移民外迁中，我们发现这样一种现象，那个地方群众动员得越充分，参与移民安置工作越积极，那个地方外迁移民的情绪就越稳定，融人当地社会的速度就越快。例如山东、上海等地，外迁移民—到安置地，村上就有热心群众嘘寒问暖，帮这帮那，而且形成制度。这里外迁移民思想波动相比较就小得多，许多思想问题还没有结成疙瘩就被化解了。

满足异地安置移民精神需求还要注意的一个问题是，选择安置点时，尽可能使其与迁出地的自然人文环境具有相似性。这样移民搬迁后，在地理环境、气候条件、耕作方式、语言及生活习惯等方面就更容易适应一些。三峡移民外迁实践中，迁到四川、湖北一带的移民，就比迁到福建、广东一带的适应新环境要快。

三、要承认移民搬迁后客观上有个心理调适期、多给予理解，少一些抱怨。移民搬迁，特别是异地搬迁安置，不仅是个物质生活环境的再造过程，更是个精神生活环境的再造过程。而且物质生活环境的再造容易实现，而精神生活环境的再造，却要经过一个漫长的甚至是痛苦的过程。对此。从事移民工作的同志，要有科学、清醒的认识。因为，从心理学角度看，移民迁入陌生地，不仅要对这里的物质生活环境进行认同，更要对这里的精神生活环境进行认同。认同物质生活环境所以较快，是因为看到房子比过去新，比过去大，比过去坚固，看到土地比过去肥沃、平坦，看到各种生产生活设施比过去方便，就容易习惯。而认同精神生活环境则不同。既有对原居住社区人际关系的怀念，对多年形成的亲朋好友关系长久眷恋，难以割舍，又有对新社区内陌生人际关系的恐惧、防范，还要强迫自己逐渐去适应，因而适应过程长，思想反复大。同时，安置地原有居民也有个对移民的认同过程。尽管他们总体上是欢迎移民迁入自己的社区的，但在一些具体问题上，如浯言、生活习惯等方面，仍有一个相互磨合、相互适应、逐渐认同的过程。这个过程中或多或少还会发生一些小的磨擦。这都具有客观必然性。另外，移民的日常生活，由对原社区人际关系的紧密依赖，逐渐转向淡化，而对新社区的人际关系，由陌生、防范到逐步加大依赖，也不是一脉而就的事情，伴随这个适应一磨擦一再适应的过程，就是移民的心理调适期。这个调适期中，移民中出现一些不稳定情绪，甚至是不理智行为，客观上都是可以理解的。我们必须做好耐心的思想政治工作，通过诸多方面的热忱关怀，使他们加快适应新环境，尽量缩短心理调适期，早点融入新社区。当然，即使在心理调适期，也不允、许发生违法行为。一些人借移民身份，做违法之事，仍然要坚持依法查处。这和理解、关心移民并不矛盾。

四、满足移民的精神生活需求，必须采取各种有效措施，多管齐下，综合服务。移民的精神生活需求是多方面的，满足移民的精神生活需求，也必须采取有效措施，多管齐下，综合服务。三峡移民外迁工作，在这方面进行了有益尝试。移民异地安置之后，首先遇到耕作方式变化的困难。到山东的需要种小麦、棉花，到江南各省市的需要种水稻、蔬菜，而库区以种水果和坡地农作物的生产技术就不适应了。为此，各接收地根据当地耕作特点，先后开展了—系列的生产技术培训，不仅使移民掌握厂新的耕作技术，也在这个过程中加速了解了安置地的自然环境，增加了亲近感。语言是移民与安置地居民沟通的主要障碍，特别是对中老年移民。各接收地除了推广普通话，进行方言辅导之外，又以中小学生为突破对象，通过学生之间的结对帮扶，从而带动大人之间的语言交流，也较快地克服厂这个问题。还有口味、习俗等诸多生活习惯，各地都通过吃百家饭，开联欢会，结亲家等多种多样形式，既缩小了移民与原居民的心理文化差异，又加快了相互融合的步伐。

五、集中还是分散安置，对于外迁移民而言，一直是一个有争议的话题。有的主张集中安置，这样有利于移民原有生活文化习惯的保留，较少心理震荡，也便于移民接受，因而移民的组织工作好开展一些。也有的主张分散安置，这样便于接收地居民对移民的对口帮扶，同时移民的自闭心理较易打破，从而能很快融于当地社会，但移民组织工作的难度要大一些。哪一种方法更好呢?三峡移民外迁的实践证明，分散安置比集中安置，给移民带来的实惠更多。客观的说，分散插花安置，短期内移民的心理压力要大一些。他们总耽心远迁陌生地域，人生地不熟，遇到个啥事，没有同乡人互相扶持帮助，会不会受排斥?会不会受欺负?这种耽心不可避免，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只要政府提供了足够多的帮助。只要具备了上述各种安置条件，这种心理压力是会逐步得到消除的。首先，分散安置的移民更容易得到接受地居民的同情和理解，从而自觉起来从生产生活各个方面给他们以更多的关心。而集中安置的移民，原居民间他们沟通的自觉性相对要弱。其次，分散安置的移民间原居民交流的渴望更强烈。原社区人际关系改变以后，他们急需建立新的人际关系，因此自闭心理较集中安置的移民要弱得多，遇事会更多谦让，更多理解，从而倍受原居民好感。而集中安置的移民，抱团、封闭的。心理严重且持久，遇事好冲动，特别是同原居民在生活琐事上发生磨擦时，极易扩大事态，激化矛盾，从而引起原居民的反感。尤其是集居达到一定规模之后，他们自持移民身份，对政府的管理法令也会消极执行，从而形成社会管理的孤岛，以至于使他们长远的利益也受到损害。因此，我们认为分散插花安置，其实是促使移民尽快融人当地社会，从而最大限度满足他们各种物质、精神需求的最好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