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
2003-05-30
中国“外交教父”的回忆
政治家撰写回忆录,绝不仅仅是他个人的私事。中国任期最长的一任外长在卸任5个月后的回忆,成为我们了解现阶段中国外交政策来龙去脉的好素材
记不清何时开始有人以“外交教父”一词称呼钱其琛,印象中,前些年海外出版过一本关于钱其琛的中文评传,便以《中国的外交教父》作书名,称他是“极强悍的对手”,“以时鹰时鸽的两手策略”在外交舞台上运筹帷幄。我不知道“教父”一词是否由此肇始,至少它点出了钱其琛在中国外交舞台上的独特作用,以及对当今中国外交政策的强大影响力。
从1988年开始,钱其琛一直担任外交部长和主管外交工作的副总理,时间长达15年,今年3月才告退休,任期之长,超过其任何一位前任。钱上任后第二年,便面对“天安门事件”引发的国际制裁和东欧的崩溃,对任何一个外交家来说,这都是最困难的时期。
“冷静观察,稳住阵脚,沉着应付。千万不要当头,还是要有所作为。我们谁也不怕,但谁也不得罪。”这是邓小平在那一时期对中国外交政策的表述(摘自《第三代领导外交录》中国言实出版社,1997年1月),虽不讲究辞令,但今天读来,尤显意味深长。随着苏联1991年宣告解体,过去塑造中美关系和中苏(俄)关系的基础已不复存在,中国的外交政策不得不进入一个重要的调整阶段,此时的主事者,正是钱其琛。
在这本退休后用五个月时间写成的回忆录中,钱其琛对这一时期工作花费颇多笔墨,因而成为我们了解现阶段中国外交政策来龙去脉的好素材。中国的外交家惯用“外交战线”和“外交斗争”来形容自己的工作,这正是钱在这一时期工作的写照。
在题为《外交十记》的回忆录里,钱其琛回顾了自己走入大众视野之前的人生经历。他于1954年8月赴苏联团校学习,那年他26岁,“初为人父,女儿出生只有20多天”;一年后调驻苏联使馆,从此开始长达半个世纪的外交生涯。钱在书中还特别以“情结”为题,专章忆及他早年的非洲经历,语调十分轻松,包括花絮若干。比如他1974年兼任驻几内亚比绍大使时,赴该国出席建国一周年庆典,尽管被亲中的几比政府尊为贵宾,但钱大使仍然只能下榻于四壁透风透亮的茅草屋内,“茅屋后面,挖了一个土坑,上面留了一个小口,看了就知道是厕所。”
至于西方国家1989对中国的制裁,以前甚少官方披露,本书对此没有回避。1989年6月3日,钱其琛正在厄瓜多尔首都基多出访,当天下午,电视开始反复播放“所谓‘天安门事件的画面和报道,每隔10分钟就滚动播出一次。而那时,我们却收不到来自国内的任何消息……这时,与国内联系已十分困难……一天后,才收到国内发来的有关文告。”而6月7日钱到达哈瓦那时,是卡斯特罗为钱“详细介绍了他所了解的‘天安门事件的真相以及各方面的反应”。
这本书出版的时候,钱其琛重又现身国际舞台,到得克萨斯参加一个由美国前总统老布什主持的回顾与展望中美关系的研讨会,与会者逾2000人,五届美国政府的外交重臣,包括共和党政府的三任国务卿——基辛格、贝克和鲍威尔均有出席。今天,钱其琛仍然发挥着远超出“余热”的作用。
全书在大事上没有遗漏和回避,虽然缺少更多内幕的披露,也未像西方政治家在回忆录中对他人品头论足,但回忆录本身已是一个重要事件。
此前,新中国历任外长从未有出版回忆录的先例,哪怕是备忘录性质的回忆录——章含之曾透露说,乔冠华有意在去职后著书忆旧,但因病早逝,终不能如愿。
政治家撰写回忆录,绝不仅仅是他个人的私事,而应被视为对公众和历史尽的一项义务。丘吉尔曾这样形容自己的《二战回忆录》:“我并不把它称为历史,因为编写历史是属于后代人的事,但我有信心地宣称,它是对历史的一个贡献,将对后世有所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