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 你看,我也落魄
2003-04-29刘卫周华诚
刘 卫 周华诚
信任
刘 卫
我父亲是个轻易许诺的人,但在我的记忆里他几乎没有一次实现过他的诺言。
记得有一次,大概是在我6岁左右,我和邻居三在刻木枪,父亲过来逗我们。父亲在镇政府工作,是村里见过世面的人。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父亲跟我们说起有一种像收音机的玩艺。能看见人在那里面动呢(现在想来应该是电视机)!父亲说着还用手比划着它的大小。一个小孩子的内心太容易满足了。父亲这么一说一比,我们早被勾了魂去,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知父亲是否当时觉得好玩,很认真地说过几天到县城去买一部给我们过过瘾,那语气很轻松的样子。那时我是多么高兴和得意啊!童年是最关不住秘密的,何况这是一个让人激动的秘密!很快,整个村子都知道父亲很快会给我买一种人会在里面动的东西。那些伙伴既羡慕我,又设法讨好我。尤其是三,他占了地利,开始十几天,三天天来我家,还不时从家里藏一些熟蕃薯花生什么的“孝敬”我。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那些伙伴在玩耍中慢慢忘了那件事,包括三。但我不能忘记!直到现在。
当时的经济条件,父亲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兑现他的诺言的。但父亲不该那么轻易对一个孩子承诺明知不可能实现的事!我们大人太看重自己的感受,有时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轻易对一个孩子许诺,而忽略了孩子的内心,忽略了孩子内心里也有个完整的世界——那里由善良、信任、纯洁组成。就比如我父亲。父亲对我的许诺太多太多,但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几乎不曾兑现过一次。一次次对父亲的信任,又一次次变成了对父亲的失望——父亲的形象就像一块很大的玻璃,一次次在我的面前举起,摔下,举起,摔下——而成了齑粉——变得面目全非!是啊,父亲不会知道,当他对一个孩子许下了诺言,这个孩子就会在认真执着的等待中,于自己的世界里建筑起对大人的威严城堡,那座城堡筑得越高,摔下的巨响就会越大!
那碎落一地的,一定还有一个孩子白玉般剔透的内心!
你看,我也落魄
周华诚
大学刚毕业有一段时间,我在城市某电台做导播。节目是午夜的,从12点到2点。在城市的夜,总有许多人无法入睡。许多人,在清寂的夜海深处,把苦痛的伤口静静地舔;也有许多人,喝酒,跳舞,试图把悲伤忘却;还有人,找一只耳朵,倾诉。
我们的节目应此而生。每晚,总有几个人打进电话,诉说他们的失恋,困惑,这世界对他们的不公,上司的偏心,同僚的奸诈,生意的潦倒……他们的苦难接二连三,无处可申!
主持人是个男性,30多岁的样子。隔着玻璃,我看到他在接听这些电话的时候,常常不太说话,似乎,有时他忘了自己的主持人身份。他只是在静静地听。耳机中,只传来听众一人的消沉极了的声音。有时,主持人就“嗯”、“啊”一声,仿佛只为了表明他在听。
有一次却相反。主持人在接一个电话的时候,终于说起自己的故事。他说,我出身农家,父母没有背景,大学没有考进好学校,谈恋爱的时候,谈了四五个都吹了;而现在,你听我在电台里,透过电波解答听众朋友的烦恼。而其实,我的生活也很落魄呀,我也有许多不如意!半个月前,我就被一个好朋友狠狠地坑了一次……
最后,倒是那听众,原先凄凄惨惨的样子,反过来用自信的声音和一些名人励志的话语,来安慰主持人。我在外间,听得目瞪口呆。这主持人,是正宗的城里人,名牌大学高材生,谈的女朋友漂亮如花,已经在准备婚礼,而好友坑他,听都没听说过!
下了节目后,他却笑。见我疑惑的眼神,终于他说,有时候,对失意和落魄,最好的药不是安慰和鼓励,而仅仅是,陪他一起失意和落魄!在落难的路上,有一样潦倒的人作伴,这路就不孤单了,反而惺惺相惜,困厄与困厄打个平手,或许就生出几许豪情来,也就阳光灿烂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人陷入困境,有时就无法辨明自己的所处了,只知在泥淖中颓唐。给他一个倒影,有了一个可比的参照物之后,让他看到自己,局势反而明了,并不如想像的那般糟糕了。
去救一个绝望的人,绝不是给他讲道理有用的,倒不如,让他看看人家的绝望。看见有人在哭,不用去安慰他,让他哭罢;他如果诉说苦痛,你就把你更大的苦痛告诉他。
最大的力量,不是别人赋予,而是,从自己心中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