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遇海蜇王

戴　月

最近，一名美国青年驾驶微型潜艇航行，充满惊险与奇遇，还促使专家在海洋生物学获得新发现，特别在医用麻醉学上，作出了令医学家激动不已的突破性贡献。

潜艇与海怪，谁也解不开

2003年5月6日20时，居住在美国夏威夷州火奴鲁鲁市的艾卡·兰姆逊驾驶单人潜艇，从郊外海边出发，沿着海底，向西南方向开去。呵，一个人驾驶潜艇在深海中遨游的感受真是美妙无比。在一篇散文中，他这样描绘——

“你丝毫没有潜水时的压迫感、不适感。你可以穿上宽松舒适的衣服，喝着可口的咖啡或者葡萄酒，听着动听的音乐，通过潜艇两侧小小的圆窗，静静欣赏深海奇观，如同在家里看电视一样自如。你可以观赏到海上，或者浅浅的海底完全不同的景致和难得一见的生物。

“有时，深海的暗流会轻轻地摇动潜艇，如同母亲推动摇篮。你闭上眼，关闭音乐，会觉得世界极其宁静，无比美妙。

“如果你突然打开窗外的强光灯，那么许多不知名的鱼龟虾蟹，会惊得猛窜乱游。过了一会儿，它们见潜艇‘并无恶意，就会小心翼翼地游近。其中大胆的还会好奇地向窗内张望，甚至不断地撞击厚厚的玻璃。这对于精神压力大的你来说，确实是一种无法替代的放松。

“你还可以利用性能良好的机械手，抓捕奇形怪状的海洋生物，然后将它们放入潜艇的储存盒内。

“回家后，你如果将它们陈列在大客厅内，客人们，一定会啧啧称奇，你的心头会油然升起一股由衷的喜悦与满足感。”

这回，兰姆逊主要目的是再采集一些令他兴奋的玩意。约2小时后，他发现海底一块礁石上，有一颗色彩斑斓的海星，他操纵按钮，伸展机械手捕捉。想不到，这个灵巧而有力的“手”却不能将它拉起来。

他决定“放电”试试。他一按电钮，机械手瞬间向海星射电。海星的五个“角”抽搐了一下，可还是紧紧抓住了礁石。怎么办，如果再加大电流量，这宝贝可能会死。死的总不如活的稀奇。

进退两难的他索性收起机械手，静静观察。正在这时，一条条模样古怪的触手飘然游近。它们是这样巨大，简直与大象的腿一样粗！由于窗口的视野有限，他无法看清触手的全貌，更看不清这怪物的全身。

巨大的触手在这颗“五角星”上轻拂几下，海星全身立即起了鸡皮疙瘩，随即蜷成一团。触手旋即将它裹住。

不好，这家伙要将这宝贝捞走了！兰姆逊立刻操纵机械手放出最强的电流。果然，触手立即松开，海星落到礁石上。

海星还没来得及展开星角，就被兰姆逊抓住，立即送入储藏仓内。好了，宝贝终于到手了。

然而，巨物被电击激怒了。数条触手一下子将潜艇缠住，仅有的两个窗口也被包住，兰姆逊完全看不清外面。情急之下，他打开潜艇前后左右上下所有的灯，并将光线调到最亮的一档。他想用这高强光将怪物吓走。但是，巨怪反而缠得更紧了。兰姆逊驾驶潜艇左转右翻，力图摆脱。艇桌上的东西纷纷掉落，一把水手刀滚入地上的一个凹槽，刀口向上嵌住了。

他没有想到，潜艇将长长的触手搞成一团乱麻。怪物即使想松开，也没辙了。

于是，海洋呈现了非常奇特的一幕，一个巨大的白色怪物与一艘小小的潜艇牢牢缠在一起，谁也摆脱不了谁。

兰姆逊意识到，这巨怪可能很有科学价值。他想打卫星电话，寻找援助。他找到了电话，却打不通。他醒悟了，在深海中，被这样大的生物体包裹着，卫星自然接不到信号。

他找到备用的电台。怎么发呢？发“SOS”？报不出潜艇方位，等于零;要报方位，没法与卫星连接，也不行。

怎么办！他决定将它拖回火奴鲁鲁海岸。他开足马力。由于发动机功率很大，潜艇果然拖着这巨物一起行驶了。

为了让巨怪尽快丧失抵抗力，潜艇不时左转右拐，上窜下滑。

没多久，怪物果然筋疲力竭。巨大的触手越来越软，越拖越细。它那“巨伞”形的主体离潜艇越来越远。兰姆逊又能看清窗外景物了。

看来，计划可以成功。兰姆逊欣喜不已，甚至设想着人们看到他拖回这奇物时的惊喜。

只能用脚趾发报

然而，正在这时，螺旋浆的声音越来越不正常，速度越来越慢。兰姆逊虽然不知道，这是螺旋桨的叶片缠住了巨怪的一条触手造成的;可他知道，这样下去，马达会坏。他只能关闭马达。

周围一下子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兰姆逊觉得连心跳都听得见。

他透过窗，突然发现数以万计、形状各异的海洋动物快速游近。原来，深海动物都有“趋光性”。四射的强光使潜艇成为一个强烈的诱惑点，数千米外的生物纷纷游来。游近后，它们对这巨怪起先有些害怕;经过一番试探，发现它已经完全没有威力，就争先恐后，大口撕食。

兰姆逊想，这巨物很快就会被吃光。我不能将它整体带回，带回一些局部也是好的。于是，他操纵机械手，扣下几段触手，放入储存仓。

巨怪果然很快就被吃得一干二净。兰姆逊非常遗憾。他试着再次启动潜水艇，发现螺旋桨旋转已经正常。原来，贪吃的鱼儿连桨叶上的触手也吃光了。

应该回去了。他将潜艇上升到离水面20米处，根据卫星定位仪确定方位后，看了看时钟，已经是晚上11时05分了。他决定驶回火奴鲁鲁。

没航行多少时间，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暂时停驶，看看低温储存仓内的宝贝。他关上储存仓外的海水隔离板，一按电钮，储存仓的第一格弹出舱内。

一个形状优美的“五角星”露了出来。这当然是刚才捕获的海星。他拿起它，细细观赏。一不小心，两手都被这棘皮动物表皮尖利的凸起刺破了。他将它放回仓内。

他按动电钮，将仓全部弹出，里面还露出好几大块刚才抢到的半透明乳白色宝贝。他摸了摸，清凉滑润，感觉好极了。蓦然，他觉得手上一阵强烈刺痛，立即将它扔回了储存仓。

他没在意，只是在伤口涂一些消毒水，包扎一下就了事。可是几分钟后，他觉得手指麻木，接着麻木感渐渐由上肢上移。

这时，他才觉得不妙。他尽力控制双手，打开电台，打算发“SOS”。可这时，手指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

没多久，麻木感已经移到胸口和腹部。兰姆逊意识到很快就会蔓延全身，必须抢在全身麻木前将呼救电报发出，否则必死无疑。

现在唯一可以动的只有脚，只能用脚趾按动发报机的按钮。这对任何一个从未用脚趾发电报的人来说，都非常困难，况且他的身体大部分已经麻木了。

在强烈求生欲的支配下，人往往能创造奇迹。兰姆逊终于赶在小腿与脚趾麻木前，将“SOS”发了出去，而且连发了几遍。

不过他知道，还必须发方位。他盯着方位仪，虽然上面清楚地显示出潜艇的位置，可是这时他的腿脚已完全麻木。

他摇摇晃晃倒下，水手刀的尖刃深深刺入他的肩部，可是他已经不觉得痛了。他全身完全麻木，不能动弹，不能说话，很快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迷迷糊糊中，他觉得神智渐渐恢复了。眼睛已经能睁开了。他看了看时钟，已是翌晨7时。

5月6日晚上11时49分，美国海岸警卫队一艘巡逻艇在太平洋海域常规巡游时，接到了“SOS”，却没有报方位。兰姆逊是幸运的。一周前，该艇装备了最先进的电脑分析仪，在50海里内，即使求救电报不报方位，分析仪也能确定出它的大体方位。于是，该艇立即驶往呼救海域，却没有发现任何船只。他们找了几个小时，终于发现水下漂着一艘小潜艇。

艇长命令电信员与它联系，可是联络不上。巡逻艇靠近它后，潜水员放好深水挂钩，将它钩住。巡逻艇将它拖回位于火奴鲁鲁海岸的基地。警卫队的边防检查官梅拉夫·马达尔命令将潜艇拉上了岸。人们用力敲潜艇的门，大声呼叫，都没有回音。他们以为里面已经没有活人了。

马达尔命人撬开舱门，发现倒下的兰姆逊。这时，他已经能够小声说话，可是不能动。经提醒，兰姆逊才觉得有些痛。令他们奇怪的是，这样大的伤口，地上居然没有多少血迹。

马达尔将兰姆逊送往基地医院。在路上，兰姆逊手脚能动了，并且能大声说话。

神圣的使命感涌上心头

到医院后，他已经能快步上楼。医生作了检查，发现他伤口虽然很深，却愈合得非常快、非常好。这让医生十分意外。全身检查表明，兰姆逊一切正常。

马达尔大为疑惑，询句兰姆逊。兰姆逊说了奇异的经历。马达尔断定他在说谎，怀疑他是一名间谍。于是向中央情报局驻当地机构作了报告。

面对中情局官员的质疑，兰姆逊竭力申辩。5月8日，中情局请著名的毒物学家兼海洋生物学家韦伯·索克对兰姆逊进行调查。

索克问兰姆逊：“有什么证据表明你说的都是事实？”

“艇外六台深水摄像机和艇内两台摄像机全都录了像，可以作证。储存仓内的东西更可以作证。”兰姆逊回答。

索克观看了所有的录像带，果然发现兰姆逊说的怪物。兰姆逊非常惊愕，因为他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的海洋动物。由于它太大了，每一个摄像机只能拍到它的局部。

索克对触手的颜色与密度分析后认定，它们属于一种巨型的腔肠动物即“隆奥奇海蜇”。它的触手少而长，很像水母。“伞盖”上有几条美丽的“顶须”。

他依据触手的大小，推算出它的长度至少有30米，“伞盖”面积将近1000平方米。整体体积则高达3000立方米以上。可以认定，这个“深海白海蜇”不仅是我们这颗星球上最大的海蜇，而且是最大的海洋生物之一，也是地球上最大的动物之一。称它为“海蜇王”或者“动物王”，都当之无愧。当得出这一结论后，这位一向冷静的学者也激动不已。

5月9日，他深入分析触手的细胞，得出的结论也让他激动：这巨大的海蜇至少已经生活了200年。也就是说，它比普通的海蜇寿命长数十倍。它是人类已知的寿命最长的海蜇。这肯定是它体积超大的原因。“这一结论对人类认识这种海洋生物具有重要意义！”索克情不自禁地惊叹。

翌日，他对海蜇的体液进行分析，证实它是一种“毒海蜇”。不过，他知道，海蜇的毒性不大。为了证明这一点，他在手指上划了伤口，再沾上这海蜇的体液，果然只是一阵疼痛而已。至于这枚海星，虽然模样诱人，索克认定，它只是一种普通的深海海星——米克拉海星。体液没有毒性。他的伤口实验，也证实了这一点。

然而，录像显示兰姆逊昏迷了约7个小时又渐渐苏醒。难道他在演戏？索克想，他委婉地问兰姆逊。

兰姆逊非常激动：“我不会拿人格与信用，开这种毫无意义的玩笑！”

他努力克制自己，冷静地说：“我建议，按我所说的全过程进行模拟试验，您可能有新的发现。”

索克觉得有理，于是他先让海蜇的触手磨擦一下海星。原先已经舒展的海星，立即蜷缩;随后，又用电棒，按机械手放出的电量，刺激海星;海星马上抽搐。然后，索克再将一点海蜇毒液洒在海星身上，海星立即蜷缩。“这一切与您的描绘完全一致！”索克对兰姆逊说。

接着，他对海星的体液进行分析，发现它具有毒性。也就是说，在电流的刺激下，它体液的化学成分居然“毒性化”了。这又是一个新发现，不过，伤口试验也表明，它的毒性不强，仅造成小小的局部红肿罢了。

他又失望了。5月11日，他对兰姆逊说：“如果一切按您所说，那么这种麻醉性毒药很可能是人类最理想的医用麻醉药之一。因为它能让人高度麻痹，又能让毒性自动消失，而且完全没有副作用。此外，它还能让出血量大大减少。它实在是现代麻醉学家踏破铁鞋无处觅的奇珍异宝。可惜……”

一种神圣的使命感涌上了兰姆逊的心头。他低头想了想，说：“再按机械手放出电量，对触手进行电击，然后将两种毒液混在一起，涂在伤口上。我来作试验。您用仪器对我进行监测。”

索克被感动了，说：“还是让我来试验。”“不！您在旁边观察，见证，这样的实验更有权威性，也对科学更负责！我深度昏迷时，请在我的身上再试一刀！”兰姆逊语气诚恳，态度更坚决。

索克的眼睛湿润了。他们来到了基地医院手术室。兰姆逊上了手术台。索克作好准备，请来助手后，将多种先进的测量仪与兰姆逊身体相连，然后按上述程序，进行实验。

奇遇历险，意义重大

然而，混合毒进入伤口后，没有任何反应，既没有疼痛，也没有红肿。“难道，它们的毒性被中和了？这又是没想到的。”索克不安地问。“不，反应肯定会出现。”兰姆逊说。

突然，他叫道：“伤口一阵钻心疼痛！”2分钟后，他又说：“伤口已经麻木，完全不痛了……麻木感向上肢蔓延。”仪器显示，兰姆逊上肢神经的导电性骤降。这表明神经已经高度麻木。

约10分钟后，他说：“麻木感不断地向全身延伸。舌头快不听使唤了。昏死后，一定用刀深刺……”

索克禁不住热泪盈眶。

兰姆逊很快就一动不动，完全没有知觉。仪器显示，他的心跳和呼吸越来越慢，慢到远低于昏睡状态，这时，他全身神经的生物电阻大得惊人，已经达到人体最大手术所需的麻醉程度。

索克神情庄严而激动。他取来一把尖利的医用手术刀，在兰姆逊的臀部无关紧要的部位刺入。皮肤伤口的出血量异常少。他一点一点深刺，深达约7厘米，发现肌内的出血量也少得出奇。最后，他将刀一点点拉出，刀口的血迹少之又少。刀完全拉出后，伤口没有渗血。这种麻醉剂的止血作用得到了充分展现。

接下来的任务是耐心等待兰姆逊康复。1小时，2小时……整整7个小时过去了。兰姆逊的手动了一下，眼睛慢慢睁开了。2小时后，兰姆逊健康如前，如同没有昏迷过一样。麻醉的时间在外科手术学上也比较理想。

索克与兰姆逊紧紧拥抱。助手也激动不已。中情局的官员得知后，向索克表示祝贺，向兰姆逊表示感谢与歉意，并当场释放了他。

5月12日，索克研究还发现，电击后，米克拉海星体液的毒性只能持续约3小时。过后，毒性会自动消失。这样，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索克将这种新型麻醉剂命名为“海蛰王”。

接着，索克将所有的资料，包括兰姆逊的陈述及录像，实验过程的录像、报告及“海蛰王”混合毒液，送交美国医学实验委员会，要求接受志愿者试验。报告与资料在委员会引起了极大震动。化验表明，“海毒王”的分子式非常复杂而奇特。本来要进行这项实验，还需经过不少程序，但是委员们经过激烈争论后，破格同意索克的请求。

一例心脏急需开刀的病人患先天性血小板缺乏症，虽然火奴鲁鲁市纳德医院的医生想尽办法，反复治疗，可是血小板含量还是远低于正常值，而手术又不能再等了。在这种情况下，医生征求了病人与家属的意见。病人听取介绍，家属查阅了全部资料后，均同意使用索克提供的“海蜇王”。

2003年6月23日进行手术，手术中，病人出血之少令医生们十分惊喜。手术后，病人康复之快更出人意料。这让委员会的专家们非常振奋。然而，由于索克提炼出的“海蛰王”数量极少，所以自愿者试验只能停止。这让愿意接受试验的其他患者非常遗憾。

在接受采访时，索克对记者说：“毒液与麻醉液是相通的。许多麻醉剂其实就是神经毒剂。如同将两种性能平和的化学物质合在一起，可能产生性能极强的新物质一样，将两种普通毒液混合，有时也会产生毒性极怪的新毒。所以‘毒物混合学一直是现代毒物学与现代麻醉学研究的重要领域。当今世界上有无数科学家研制‘混合毒，以期待奇迹产生，可是收效不大，原因是人类目前对混合毒的认识还不深，只有进行数万次实验，才能偶然找到一种新毒，而它们的性能往往离科学家的预期相差甚远。这也可以让我们得知‘海蛰王之珍贵。可以说，它是迄今为止人类发现的最奇妙的麻醉性毒物之一。

“‘海蛰王唯一的缺点是太难得，因为这样巨大这样长寿的海蜇，实在太难找了。不过，我相信现代分子生物学一定能准确地揭示‘海蛰王的分子结构，从而用人工方法合成它。专门研究生物制药的罗卡尔曼医学基金会已经决定进行这项科研，当然经费还远不够。值得强调的是，没有‘母样，这一切都无从谈起。因此，兰姆逊这回奇遇与历险意义重大。”

“当然，我们无法知道，为什么隆奥奇海蜇中会产生这样大的个体。浩瀚无比的大海中存在着无数匪夷所思的奇谜怪物，等待人类探索。”

最后，一个细节看来也值得补充，2003年7月1日，兰姆逊将自己心爱的潜艇以130万美元出售，并将它全部捐献给罗卡尔曼医学基金会，用以这项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