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果喜拒谈个人财富
2003-04-29
现在我的企业没有上市但影响很大。资金方面，该上的项目我自己都能消化，而且我的资产很多，遇到资金真的有问题的情况，银行也会为我提供帮助。我感到没有上市的必要。
创业的时候我也经历过大灾难，溺水、触电、车祸、火灾，这些大难我都碰到过，但现在我还是安然无恙，生龙活虎。
幸存的第一代富豪
《英才》：不少人认为你是中国民营企业的“长青树”。
张果喜：这与我的企业后劲比较足有关系。最近新上了几个项目，很不错。电机这一项，合同涉及金额八九亿。即便如此这和我的目标还是有一定距离的，我的目标是做到500亿。当然完成这个目标需要一个过程，我们会一步一步来。
《英才》：跟30年前比你有什么不同？
张果喜：做生意也是一个学习的过程。我提倡“先做后学”，在实践中摸索。我们那个年代受的教育很少，只能从学徒中学到一点点东西。
《英才》：作为新中国第一代富豪，也经历不少风浪吧？
张果喜：我是邓小平理论的受益者，改革开放的受益者。我创业比较早。“文革”后期，把我定为新生的资产阶级分子。十一届三中全会解除了我的枷锁。不然，我轻则坐牢，严重一些就很难想像了。此后的20多年，各级政府对我都很支持，很关心。我个人获得了很多荣誉。我是江西省连续19年的优秀企业家，是第七、第八届全国人大代表，第九、第十届政协委员，两次全国劳动模范，一次“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是第一届全国“十大杰出青年”获得者。
《英才》：得到这些荣誉，你付出了什么？
张果喜：你为社会做了怎样的贡献，社会自然给你怎样的回报。我们的基点很朴实。赚到第一个100万的时候，我拿出20万造福社会，为余江县建科技大楼。从那以后，我们不断为当地市政建设、教育事业、福利设施投入。
《英才》：企业在发展过程中，如果遇到一些困难，领导会帮你们解决问题吗？
张果喜：我认为企业的困难是企业家自己的事情。资金问题、企业内部的管理等方面，如果企业家自己搞不好，就不是称职的企业家。这方面我很少找政府。怎样使产品走向社会，怎样使企业走向社会，让社会了解你，是一个企业家的职责。我的企业起点比较高。1973年办厂，第一批产品就是出口产品。产品出口使我了解了国际市场，也了解到规范化管理的必要性。
有一点必须强调，市场是我们自己开发的，工人是我们自己培养的，材料是我们自己采购的。在这些方面，我们没有向政府要多大的帮助。
《英才》：经营快30年了，依然不垮的原因是什么？
张果喜：有些人经营企业，发展到一定阶段，自身的经营智慧就不能满足需要了。还有一些人，随着企业的发展，自己的身份改变了，就驾驭不了自己了，忘掉了自己的本分。
《英才》：你对自我的经营智慧相当自信吗？
张果喜：这一点都不自信，我张果喜走不到今天。
一股独大的公司
《英才》：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比如你自信，就有可能不自觉的排斥别人对你的影响。果喜集团的管理结构还是比较陈旧的，有没有人提醒你引进一些现代企业机制？
张果喜：我们企业的管理制度是建立在我们企业自身发展上行之有效的制度。这种制度不能照搬照抄。有什么样的企业就有什么样的管理制度。但无论你是什么行业，生产的产品如何千差万别，管理理念是相通的。企业家要做的是结合行业和企业自身的特点用制度去管理企业，而不是用人来管理。我们可以有家族式企业，但不能用家族的管理方法。我们的员工来自五湖四海。他们觉得在这里工作很舒心。我们作为管理者要想方设法为员工营造一种舒适的工作氛围，最终调动他们的工作积极性。这不是照搬国有企业。也不是说国有企业好，民营企业就不好。关键要看制度好不好。
《英才》：我们昨天向你的办公室索要文字性的规章制度和最近的宣传资料，他们说暂时还没有。
张果喜：怎么可能没有，可能是没有弄好。
《英才》：你一股独大，而且员工的工资并不高，员工会因此和你有分歧吗？
张果喜：这种情况从来没有过。
《英才》：是不是余江这个小地方的人容易知足，好管理？现在很多企业做到一定程度后，员工会因为利益的问题和老总闹翻，甚至会对簿公堂。企业中却没有这种现象。你是通过什么方式或者运用什么理念让员工对你那么忠诚？
张果喜：这就是企业文化、企业精神。我们的企业有八个字“开拓、艰苦、求实、献身”。
《英才》：尽管我们到这里不久，但听到的、感受到的你的一言一行在被神化。
张果喜：谈不上神化。我的员工很相信我。他们相信，老板不会让他们吃亏。我们的口号是“交足国家的，留足企业的，在这个基础上富裕职工”。30年来，我们在逐步地提高职工的待遇。我们的工资标准是“高于左邻右舍”。所以他们的生活水准是在一个很扎实的基础上提高的。而且不单是工人，职工的子女、亲属，这么多年企业一直都在照顾。
《英才》：职工的住房都是企业分的吗？
张果喜：职工如果自己有房子住就住自己的，如果没有企业就会为他们租。
《英才》：做一些大的决策时，你会征求省市领导的意见吗？
张果喜：这种情况比较少。
《英才》：现在你的企业基本上是你一个人控股。
张果喜：并不完全是我一个人控股。
《英才》：属于什么结构？
张果喜：我们有合资企业。比如酒店。
《英才》：你的公司似乎外来人才不多。
张果喜：不对。我们这里有几十个外国人。原则是上什么企业就引进什么人才。我的经历可以总结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用苦力赚钱；第二阶段，用钱赚钱；第三阶段，用钱聘请高级人才为我赚钱。所以现在我这里大部分都是招聘得到的人才。我的电器厂全部采取聘用制。福建的企业、深圳的企业、上海的企业也都是如此。
《英才》：你招聘来的学历高的人的职位是什么？
张果喜：工程师啊。
《英才》：怎么没有几个进入高级管理层的，全都是技术人员？
张果喜：不同企业有不同情况。
《英才》：你的电机项目的总工程师，一个月薪水多少？
张果喜：差不多七八千块钱。
《英才》：在余江应该算是相当高了。
张果喜：这里的生活费每月只需要200来块钱。
没有上市的必要
《英才》：这么多年你在资金方面遇到过困难吗？
张果喜：没有。
《英才》：为什么？
张果喜：会赚钱还要会理财。要想掌控一个企业到运筹帷幄的地步，就要合理地使用资金。我的管理方法是“五统一、四定、三奖、两赔”。我的企业30年从来没有出现过大的财务问题。贪污、携款逃跑等等这些现象都没有出现过。我的每个企业单独核算，但是总部会跟踪他们的财务管理。也就是说，每个企业需要多少资金由总部调动，剩余的钱还要调回来。原来，我是一个案子操作到底的，现在我主要做三件事，第一项目的选择，第二高级人才的聘用，第三大批资金的调配。我用银行的管理方法来运作企业内部的资金调动。加之，我们本身选择的项目比较好。
《英才》：这么多年你一直是一个很自信的人吗？
张果喜：想要办大事情的人要具备三个条件：第一，品质道德。道教有句话“有才无德不可用，有德无才方可使”。有些人很有本事，可是你用了他，不但不能助你一臂之力，反而拖你的后腿。有些人尽管能力有限，但品质道德好，办不了大事可以办小事。第二，勤奋。天上掉钱下来也要弯腰去捡。第三，要有自信。具备了这三条的人一定可以办大事。
《英才》：有没有考虑上市的问题？
张果喜：目前没有。
《英才》：为什么？
张果喜：上市意味着两个方面：第一，企业扩大影响；第二，融资。现在我的企业没有上市但影响很大。资金方面，该上的项目我自己都能消化，而且我的资产很多，遇到资金真的有问题的情况，银行也会为我提供帮助。我感到没有上市的必要。
《英才》：是不是担心进入资本市场需要规范的股份制和比较透明的企业运作流程？
张果喜：到目前为止没有这样考虑。
《英才》：以后会上市吗？
张果喜：很难讲。
《英才》：你的名字也排列在《福布斯》中国富豪的排行榜中，显示的数据是真实的吗？
张果喜：那是假的。当时看到那份材料我就在想，他们怎么知道我有多少钱？你们的报道中也不要过多地谈财富的问题。在中国过度宣传财富不一定是好事。美国是一个工业大国，社会保障体系比较健全。在那里，宣传财富就是在宣传智慧。中国还没有发展到敢于想钱的阶段。
想要的是一片汪洋
《英才》：从现在看你已经基本走出单一的佛龛模式，开始多元化经营了。
张果喜：开始第二次多元化经营。
《英才》：有经济学家表示，目前的中国民营企业最好不要多元化，首先应该把专业化做好。
张果喜：我不同意。一个民营企业如果选择的每个项目比较大，就不适合搞多元化经营。如果创业时不是每个项目都做得很大则另当别论。比如木雕。我现在已经做到世界最大，是这个行业的龙头，再想做大也不太可能。但是我的精力这么充沛，只用了五分之三，难道要让那五分之二浪费吗？假设当初我上的项目是一个发展空间很大的项目，当然就不需要多元化经营。如果说以前的项目发展空间是一个水塘，那么现在我们上的电机项目发展空间就是一片汪洋大海。搞多元化的企业多数是主业前景有限或者自己的力量用不完。多元化的目的是寻找新的市场。我的二次创业是要寻找自己的最佳定位。
《英才》：除了电机，你还准备上一个酒业公司。
张果喜：对。这是个秘制酒。
《英才》：酒这一项准备投多少？
张果喜：投入不大，五六千万吧。
《英才》：电机投入了多少钱？
张果喜：一个多亿。电机已经和青岛纺织厂签了合同。这是纺织总局鉴于我们的电机目前领先世界水平，建议推广使用我们的电机。现在铁道部通过鉴定，准备推广使用我们的电机。这两个部门的鉴定证书我们都有。
《英才》：电机现在开始生产了吗？
张果喜：小批量生产。
《英才》：二次创业里还包括什么产业？
张果喜：化工。我在深圳有一个厂，生产轿车的内装饰材料。
《英才》：那个厂投资了多少？
张果喜：那个厂是目前世界同类厂中最大的，建设时投资1000多万。
《英才》：产值是多少？
张果喜：1000多万美金。这是一个典型的小商品创造大产值的例子。
《英才》：上海的企业主要做什么？
张果喜：上海有几个小厂。
《英才》：果喜集团今后主要重心是什么？
张果喜：我的企业囊括的大行业主要有木雕、工艺品、旅游、酒店、化工、轿车内装饰产品、电机、制酒。下一步我们准备进行内部调整。要形成五大行业的格局：木雕、酒店、化工、电机、保健酒。对原来的小行业进行适当调整，该砍的砍，该并的并，该卖的卖。五大行业中的重点就是电机。
评价一个企业家在最后
《英才》：现在的风险在哪里？
张果喜：做任何行业都有风险，关键要看自己如何把握。选择项目，要靠把握商机。在上一个项目的过程中一定会出现很多风险，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比如化工。1994年时我把化工放在余江。这个项目是国内最早引进的国内新兴包装材料。我的本意是为家乡做点贡献。但是余江一个农业县，不适合做这个项目。结果一年就亏损400多万。如果是一般的国有企业，这个项目就毁了。可是现在我把这个项目放在深圳、上海、福建，使它变成了盈利的项目。这个例子可以说明我们在实施一个项目时，并不都是一帆风顺，也会碰到很多问题。
《英才》：你这么善于调整，为什么没想到做房地产？有句话说，要发财，就做房地产。
张果喜：我一直都搞制造业。房地产是和国家的大环境及政治气候息息相关的。我喜欢踏踏实实的做事情，不喜欢赶时髦。这和前面讲到的我不从政的原因一样。既然我对制造业轻车熟路，就要把制造业做好。它受环境影响比较小，房地产则完全不同。
《英才》：中国民营企业家中，规模比你大的不在少数，你觉得规模大好不好？
张果喜：衡量一个企业家要看他的历史。我有一个很好的开始，更希望能有一个很好的结束。在我的继任者接替我的工作时才能看出我的好或者不好。企业家经营是分阶段性的。要评价一个企业家当然是在最后。大或小不是评价的标准，关键要看企业家是否能把企业做大做强，能否在行业中占有一席之地。
《英才》：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正是你30年来的平稳发展，让你的企业失去了做大做强的机会。
张果喜：这牵扯到项目选择的问题。我起家的时候，选择的项目是木雕。如果当时选择家电，可能我现在已经是最大了。这似乎是命运的安排。凡是能在行业内做得很好的企业，管理方面是有相通的地方的，管理智慧是一样的。要把一个企业做精做好做得有影响，是一个很难用三言两语讲清楚的事情。
《英才》：佛龛产品是“四量拨千斤”的产品，成本不高，但带来的利润不少。
张果喜：我的项目要么是被人遗忘的项目，木雕是真正的传统产业；要么就是技术绝对领先的项目。最重要的是我的项目效益好。
《英才》：一个大的佛龛成本是多少？
张果喜：售价十几万美金，至于成本，不好讲。
《英才》：你的产品投入产出比的确高，我们参观了你的车间，估计成本很低。
张果喜：一个企业的成功除了企业家自身的素质外，还要选择很好的产品。我的产品做得不是很大，但利润很好。只要有日本人存在，我的木雕产品永远都会有市场。很多人愿意出高价购买佛龛，求神明保佑，无论是在赔钱的时候，还是在赚钱的时候。这些木雕依托在浓厚的宗教背景下，所以我的产品市场很稳定。
还没考虑接班人
《英才》：你信命吗？
张果喜：以前我不大信命，后来相信了。我一直在做佛龛。这些佛龛保佑了日本一个民族，应该也会保佑我。所以几十年以来，我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有什么大灾大难。
《英才》：有没有“命中注定”的事？
张果喜：千奇百怪的故事很多。三亚酒店大厦，施工过程中，在地下室死了三个人。1999年1月12日，酒店开张。我用包机载着下属的各个厂长一同参加庆典。仪式结束后，回到余江在公路上发生车祸，又死了三个人。这件事情让人感到很邪门。
《英才》：这些奇怪的遭遇给你什么启示？
张果喜：到目前为止，这些事情从道理上是讲不通的。
《英才》：你的名字也很有意思。
张果喜：果子成熟了，大家都喜欢。
《英才》：是你父亲起的名字？
张果喜：是。从小就是这个名字。
《英才》：江西是一个道教盛行的地方。道教有张果老的神话传说。你的名字和张果老的传说有关吗？
张果喜：名字决定了人一辈子的命运。我的发展历程一直都比较顺，无论是生活还是事业。和我同一批创业的企业家已经寥寥无几了。这几年，搞二次创业，点多面广事情杂，做起事来感觉要多费些精力了。原来只做木雕这一项时，几乎不需要我费什么心思，一年到头订单就上亿。这20多年来我们一直没有库存，做多少卖多少。省历任领导对我都很好，我们的关系都很融洽。
《英才》：看来做人做事真的很复杂啊。
张果喜：不是一句话能说清的，牵扯到言谈、行动各个方面。我自己的天性比较爱思考。时代在发展，新技术不断出现，如果我不爱动脑，那么我的优势也会慢慢消失。我一直都在不断的追求、不断的创业，仍然像当初一样。
《英才》：熟悉你的人说，你没有什么爱好，就是爱抽烟。
张果喜：对。
《英才》：你的家庭很幸福。
张果喜：十多年前，一些媒体朋友聊天时说道：有些人国外行国内不行，有些人有钱没有名，有些人有名没有钱，有些人有名有钱没有家庭，有些人家庭好但子女不好，有些人有名有钱什么都有但身体不好，有些人身体很好但朋友很少。可是他们说我是个特例，我什么都有，家庭、事业、朋友、身体、亲情都很好。
“心底无私天地宽”。我从来没有想过骗人、害人，一向是全心全意待人。所以命运厚待我。创业的时候我也经历过大灾难，溺水、触电、车祸、火灾，这些大难我都碰到过，但现在我还是安然无恙，生龙活虎。
《英才》：你好像是不会感觉疲倦的人。
张果喜：对。
《英才》：公司的接班人怎么安排的？
张果喜：目前没有考虑。人生50岁刚刚起步，我还在创业，身体很好，精力也很好。现在主要考虑的还是拓展事业。
《英才》：有几个孩子？
张果喜：我有七个小孩。两个儿子，五个女儿。大儿子13岁，小儿子11岁。现在的老婆是原配夫人。
《英才》：孩子们都住在国外？
张果喜：在香港。两个男孩回来了，在余江。
《英才》：他们在上学？
张果喜：对。说普通话。香港的教育是讲英文的。他们回来半年，学着说普通话。
《英才》：你的出身是一个农民吗？
张果喜：我不是农民，我父亲是。我是农民的儿子，工人出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