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福砚
2003-04-29闵一门
泰山之前,汶水分双流环绕徂徕山流过,又汇合于大汶口,西流而去。据清人王士祯记,明崇祯年间,山东邹平名士张华东丁丑三月游泰山,途宿泰山南部小镇大汶口,:行至汶水之滨,于水中得一异石,“石可尺许,背负一小蝠,一蚕,腹下蝠近百,飞者,伏者,肉羽如生。蚕有天然有小凹,可以受水;下方正,受墨。”张华东如获至宝,大喜,巧琢成砚,并刻上铭文,名之为“多福砚”。
其实,这石中之蝠,是三叶虫化石,它生于五亿年前泰山附近的浅海,经地壳变迁,被埋入泥沙或岩石缝中,成为化石,其形像燕,又像蝙蝠。后人多称为燕子石。自从“多福砚”问世,此地雕砚业兴起,清中叶后最为兴旺,多福砚可称是燕子石砚的鼻祖。
300年后,泰山南岸普照市内一小沙弥在山下挑水时复得此砚。小沙弥见此石形状迥异,色泽古绿,抚之滑如肌肤,石上有美丽花纹,并刻有文字数行,小沙弥虽不识字,但知其必定是件稀罕物,于是将此石装入腹中带回寺内,欲将此石献给方丈行空大师。
此时行空大师正和两人论佛。此二人一为泰安城藏宝阁主人沈祥福,是当地收藏名家;一为泰安城净草堂的堂主瘳净生,为当时的儒学大师,曾做过清末济南府的师爷,其书法造诣很深,远近闻名。
小沙弥高高兴兴地闯到殿前,见师父有客人在,正欲退下去,却被行空叫住。行空间:“天诚徒儿,为何事如此慌张?”小沙弥以为那石是块宝贝,不想让外人知道,但又不敢打诳语,所以吱吱唔唔,说不出来。老方丈慈眉善目,呵呵一笑,以手抚须道:“有事尽管道来,此二位居士不是外人。”小沙弥这才说道:“适才小徒去山下挑水,回来时被草丛中一块石头绊倒,我爬起来欲向那石头发狠,却见是块奇石,上面多迥异图纹,并刻有字,小徒以为是块宝贝,特拿来来献给师父。”方丈惊喜道:“噢,是何等宝贝,拿来给老纳和二位居士一见。”小沙弥趋步上前,从怀中将石取出,递给方丈。
这石果不寻常,绿光萤萤,凉气袭人。老方丈反复看罢,侧脸对沈瘳二人说:“像是块石砚。”那藏宝阁主沈祥福眼明手快,话没听完便已离座前趋到行空面前,将石砚接过。沈祥福是何等人物,是收藏名家,鉴赏专家,他只一摸一瞅,便不由心头一震,心想此石莫非是那失传二百多年的多福砚?他翻来覆去,掂上摸下,仔细看罢,果然就是那砚中瑰宝多福砚。随之惊喜如排浪一般涌上,令沈眩晕。可这沈祥福是何等人物,是藏宝阁主,是收藏名家,鉴赏专家,但他更是生意名家。他何不知此砚的价值,那是价值连城呐I但他又何等精明,心中立马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不让一点惊喜之色溢于言表,惟恐让别人以为这是块宝贝。于是他若无其事地轻描淡写道:“是块石砚,是块不错的石砚。”说罢故作轻松地递给行空。
这时,净草堂主瘳居士踱步上来,从行空手里接过石砚,不觉心中一喜。只见此砚自然天成,质细而滑,温莹如玉,抚之若肌。石上图案有一像欲飞蝙蝠,一像是春蚕横卧,石腹之下还有近百小蝙蝠状的花纹。瘳净生不禁心花怒放,再看罢那铭文,瘳居士已是喜上眉梢,手舞足蹈道:“妙,妙,妙,果真是宝贝,乃天价之宝也!”行空间道:“瘳居士如此兴奋,试问此物妙在何处?因何为宝?”沈祥福也附和道:“就是,就是,这不过是一平常石砚,请问瘳老此石妙在何处?”于是瘳净生将前文段述张华东游泰山,得此砚的事娓娓说一遍,又道:“此砚为泰山造化,汶水浸润,不仅坚硬似铁,质细滑如肌,而且此砚盛一匙之水,半月不涸,盛一洼之墨,盛夏不干,是泰山燕子石的始祖,实乃砚中神品。传说张华东将此砚献于崇祯皇帝,以祝皇帝多福,国之祥瑞。崇祯皇帝爱不释手,赏张华东御用端砚两万,银千两。不想七年之后,李白成率农民军攻入北京,崇祯帝吊死万岁山,此砚也随之销声匿迹。后来清兵入关,顺治帝还颁旨于天下查找多福砚,终没找到。于是有了清廷大员,著名诗人王士祯对此砚的专门记文。更妙的是没想到此砚初出于泰山,200多年后竟又复出于泰山,真乃天意,我佛造化呀!”
这时,沈祥福说道:“怕是瘳老年高眼花。那多福砚已失200余年,这个不过是件普通物件,顶多是后人做的赝品哪称什么宝贝。”
净草堂主却不相让,说道:“多福神砚,天下无双,怕是仿不来的,行空大师,莫听他胡言,还望妥善收好宝砚。”
沈祥福眼看如意算盘欲要被人打乱,有些愠怒道:“你才是一派胡言呢!”
行空见二位居士互不相让,于是双掌合十道:“二位居士,不必为此小事伤了和气。真假佛自知,我们还是继续论佛吧。天诚徒儿且退下去吧。”
藏宝阁主只记惦着那多福砚,竟听不进一点佛道。直至日落西山,暮云合碧,二位居士才和行空法师合掌道别。
翌日一早,沈祥福备下厚礼,匆忙来到普照寺。行空将其迎入殿内,问道:“沈居士为何事一早来访?”
沈祥福将礼物呈上,说道:“勿庸讳言,这是在下备下的一点礼物,大洋一百,粗布一匹,想换法师那块石砚。”行空说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区区赝品,何以承受沈居士如此慷慨。”沈笑道:“法师言重了,虽是赝品,但是我见它还值得一藏。再者法师也用不上,所以才冒昧来求了。”行空道:“老纳是用它不上,可是有人却用得上。”沈祥福忙问:“谁?””净草堂主,老纳方才让徒儿天诚将石砚送去净草堂,供瘳居士习练书法之用。”方丈说完,沈祥福心凉半截,说道:“难道瘳净生比我的礼物多吗?”方丈道:“错,瘳居士不曾送礼,是老纳白送给堂主了。”“什么?法师白送于他了?”沈惊道。“是呀,区区一石砚,用以研墨习字,只是量材而用罢了。”“什么区区石砚,那可是价值连城的砚中瑰宝多福砚呀!”沈祥福一急,不想竟把真话脱口而出。方丈故作惊讶道:“沈居士昨日不说是赝品吗?老纳信以为真,便当作平常之物送出去了。今日怎么又成了宝物?”沈祥福被问得一怔,知道自己失言,不知说何才好。“我,我……哎,方丈既已明白,请追回宝砚,沈某愿出千块大洋。”方丈哈哈笑道:“出家人礼佛,怎可出尔反尔,送去的东西再索回呢?”“我出大洋千块呐,法师。”沈祥福忙补充道。方丈笑曰:”老纳为方外之人,视钱财如粪土。再说沈居士如果昨日如实相告,表其心意,或许老纳就白送于你了。佛不打诳语,自然也不喜打诳语之人,老纳倒是愿意把宝砚送于慧眼识物主人。”沈祥福听后,面如猪肝,懊恼万分,丧气而去。
行空望着沈祥福的背影,劝慰道:“沈居士不必懊恼,佛讲个缘字,也许瘳启士和那多福砚有缘,而你与它无缘吧!”
[作者简介]闵一门,原名闵建凯,山东滕州市人,1994年至令发表《手艺》、《酒庄》、《女人杜鹃》等中短篇小说100余篇,现为自由职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