乏谋者,失天下
2003-04-29赵剑敏
赵剑敏
汉高祖刘邦建国开朝后,大封宗亲为王为侯,全权统治一块地方,以作为中央王朝的屏障。因诸侯坐大,威胁中央,经文、景、武三朝的制裁削弱,封国制名存实亡。时至东汉末,地方豪强势力强大,中央政府软弱,为改变局面,逐步建立完善了刺史为地方最高长官的制度,以加强中央对地方的领导。在委任刺史中,皇室对异姓者心存戒备,最大限度地起用了刘氏宗亲。刘表就是在这个时候出任了荆州刺史。
刘表是个名人,他与陈翔、范滂、孔昱、范康、檀敷、张俭、岑睡七大名士为友,人称"江夏八俊"。《后汉书·刘表传》说他出名出得相当危险,他被专权的宦官视为异端的党人,曾遭到通缉。党禁解除后,他才回到官场,做了大将军何进的僚属。他做荆州刺史做得不容易。上任时,地方上拉着队伍的枭雄比比皆是,又有袁术拦在道中。他手无一兵一卒,空手起家,结识人才,用计谋杀了这些枭雄,收服了他们的队伍。他马到成功,威名远扬,实实在在地控制了荆州地区。他展拓领土,恩威并用,重文化,办学校,给灾难深重的荆州民众带来了安宁。
刘表人品不错,但割据自重,优柔寡断,不思进取。他有才干,治民有方,保境有方,孙坚来攻,被射死于他的城下。然他的才干,只是局部之才,缺乏大气魄,满足于割据现状,不敢作更大更高层次的竞争。他对刘备说:"我坐据荆州已知足,岂能再有他图。"当天下真正的英雄出现后,他相形见绌了。袁绍和曹操相争,他坐山观虎斗,导致了双方对他的不满。
打天下不易,保天下更难,守着荆州的刘表也面临着这个问题。他想用人才,也确实用了一些人才,如小有名气的谋士蒯越,为他奠定荆州的基业,出过不少良策。然他的身边缺乏经天纬地之才,缺乏开拓型人才。荆州在当时以人才多而闻名天下,诸葛亮、庞统等许多超一流的人才都居住在他的境内,而他从未去请他们出山,来共襄大业。最体现刘表用人风格的事,莫过于和刘备的相处。刘备是个众所周知的人杰,走投无路来依附他。他喜出望外,重礼相待,一片盛情,以此想感动刘备,为他出力。与此同时,他知道刘备的能量比他大得多,又始终提防着,提防反客为主的事情发生。弄得刘备进退维谷,左右为难,出力不好,不出力又不好。刘表的狐疑态度,促成了他的小舅子蔡瑁三番五次要杀刘备,未杀成,他再出来充当好人。他对刘备既不敢用,又舍不得不用;留,缺乏诚意;杀,怕坏了爱贤的名声;送客,恐遗后患。大家防着大家,彼此相处得十分别扭。《九州春秋》有段记录,说的是:曹操征乌桓,将军们担忧刘表派刘备袭击许昌,郭嘉入木三分地分析说:"刘表不过是个坐谈客,自知才不能驾驭刘备,重用恐出事,不重用则刘备不会为他所用,可以免忧。"郭嘉一言中的。
刘表有仁心,仁不到底;有政治领悟力,悟得不透;想得太多,做得太少。
他还算幸运,死得是时候,没有亲眼看到荆州的丢失。荆州是天下的枢纽,用兵的重地,一块诸雄都想染指的肥肉。多年的战争打下来,诸侯的势力重新分化组合,荆州所处的形势已今非昔比。东面的孙权想把前哨阵地推进到此地,北面的曹操把它看作南下的桥头堡,旁侧有刘备这个不安定因素,内部是妻子的蔡氏家族专权。
雪上加霜的是,和袁绍一样,刘表在继承人问题上犯了过失。他有两个儿子,长子刘琦,幼子刘琮,他废长立少,种下了儿子分裂的祸患。他两腿一伸后,没出数月,刘琮在舅舅蔡瑁的怂恿下,向曹操举起了白旗。
不善谋略而尽失领地另一汉室宗亲是益州的刘璋。刘璋的父亲叫刘焉。刘焉是宗室,在东汉末出任刺史时,听说益州有天子气,要求来到益州。可刘焉再怎样努力,天子气却一直未附到他身上,抱憾终身发背疮而亡。他死后,部属拥护老三刘璋继承了父位。
刘璋的才能不及父亲,因老大、老二已亡故,而益州这份家传私业又不能无人管理,他才被推出挑了这副担子。他不是乱世的枭雄之辈,生得一副软心肠,待人接物,理政处事,总是施恩,给人以好处,不懂用威,不懂恩威乃是车之两轮,缺一不可。恩给得多了,好处给得多了,部下就不再觉得是恩,是好处,既不对他感恩戴德,又不敬畏他,结果把益州政治弄得一团糟。内部糟,外部也糟,因汉中张鲁对他不恭敬,他一反父亲联结张鲁的政策,杀了他的母亲和弟弟,结成了怨仇。该用威时用恩,该用恩时却乱用威,刘璋陷入了内外交困之中。
《三国演义》中的刘璋在内外交困中出了场,探子来报:张鲁欲兴兵攻川。他急得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部下张松献计:厚结曹操,让他出师取汉中,拖住张鲁。刘璋病急乱投医,点头应允,以张松为使前去办理。张松献此计根本不是为了主人。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见益州局面混乱不堪,早晚当属他人,自思不如先将它献给曹操,以为自己讨得更大的前途。他看不起刘璋,暗自将刘璋卖了。然张松来到许昌后,大失所望,曹操不但没有给他一个美官做做,还冷淡得很,傲慢得很。他转道荆州,把益州地图送给了刘备,表示愿和好友法正、孟达一起做内应。
张松回报使命,要刘璋请刘备前来相助保益州。刘璋听闻刘备仁慈宽厚,有长者风,一口答应。他毫不考察张松的"行",毫不怀疑刘备的"仁",毫不知晓人心的"险"。臣僚黄权以益州将失谏,他不听;王累倒悬州门死谏,他由其死。他斩钉截铁地说:
"玄德是我兄,岂会害我?再言者必斩?选"
刘备请来了,他盛宴招待一百多天,赠送了无数的物资,派去打张鲁。
对刘备来说,益州本是诸葛亮在"隆中对"中就提出的战略目标,此时庞统又献上了取益州的上中下三策,他霸业要紧,顾不得仁不仁了,象征性地打了一下张鲁,掉转兵锋向益州扑来,一路攻城夺地,所向披靡。
刘璋见大事不妙,经人揭发,才知张松预先设下的阴谋,于是把张松杀了;在事实面前,才知法正、孟达一块卖主求荣,刘备原是条不讲仁义道德的狼。他终于知道了引狼入室的后果,他恨,他恼,他怒,他悔,可是晚了,一切都晚了,他只得调兵遣将,硬着头皮招架。
战争打了三年,打到最后,刘备兵临城下,刘璋为保全益州城,使民众免遭生灵涂炭做了件好事。当时城中尚有精兵三万,粮食布匹可用一年,军民决心死战。刘璋悲天悯人地说:
"我父子在蜀二十多年,无恩德施给百姓。攻战三年,军民血肉弃于草野,都是为我之故。我心何忍,不如投降以安百姓。"
这番话说得让人心酸,让人可怜,话说完后,益州归了刘备。
刘璋太善,太弱,太天真,太容易信人,不是权谋世界的角儿,鸭子赶上架当了一路诸侯,落得了失地失民又失位,把父亲好不容易挣下的一份基业全部拱手让人。父亲想当皇帝没当成,他求保一方诸侯也不得,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还好刘备觉得欺侮老实巴交的刘璋于心有愧,觉得用诈谋夺取这个远亲的土地有些不太好意思,手下留情,留了刘璋的一条命。
天子气没应在刘焉身上,却附到了刘备身上,刘备后来在益州称了帝。
(汪明清摘自《远去的牧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