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莉之死 克隆之思

强亦忠

据报道，多莉是因肺部感染而于2月14日这个西方人的情人节与世长逝的。由于本人的工作与医学和生物技术有关，一直对多莉比较关注，因而对它的“中年早逝”也就更加感到遗憾和惋惜。

这头以著名乡村女歌手多莉·帕顿的名字命名的克隆羊注定是个超级大明星。1997年2月下旬，世界权威学术期刊《自然》与各大新闻媒体几乎同时报道了克隆羊多莉的诞生，立刻在全世界掀起了轩然大波，令世人震惊：有的人惊喜，有的人惊叹，有的人惊诧，有的人惊恐。上至各国政要，下至黎民百姓，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因为多莉是一只用成年羊的体细胞复制出来的绵羊，它完全打破了动物必须经过精、卵细胞杂交才能繁衍后代的自然规律和传统观念，从而使《西游记》中孙悟空拔一撮毛就可变出许多小猴子的神话得以实现，使“无心插柳柳成荫”这种植物无性繁殖的方式在动物身上也能适用。这太令人匪夷所思了。因此，克隆羊的诞生是生命科学和生物技术革命的重大突破，从此人类可以利用克隆技术逐步解开一系列生命科学的难题和奥秘；可以把它作为动物繁殖的新方法，如通过遗传操作对动物进行改造，以获得具有生长快、抗疾病或能分泌重要药物等特异性能的转基因动物，引发畜牧业的革命；还可以用于拯救濒危动物，复制人类器官和组织，用于医学移植，挽救人类生命。当然，也有人对克隆动物提出非议和质疑，认为如果克隆技术任其发展，将来克隆出许多异种怪胎，甚或克隆出“希特勒”之类的奸枭怎么办?克隆人还会引起复杂的伦理问题，会威胁人类的多样性和自然进化。总之，克隆技术是点燃了生物技术革命的普鲁米修斯圣火，还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6年来，围绕多莉的争论一直没有停止过。

回顾这6年的历程，人们可以发现，一方面克隆动物的技术有了很大改进，克隆鼠、兔、猫、羊、猪、牛和猴等动物相继诞生，成功率明显提高；另一方面，人们对克隆动物的认识也大大深化。

首先，人们对克隆出希特勒、本·拉登之类奸枭的忧虑已基本消除，当然也明白了克隆出爱因斯坦、乔丹那样的人类精英只是一种痴语妄说。因为克隆技术只能复制动物的生物属性即人的基因特征，而不能复制人的社会属性即人的思想、性格等，人的社会属性主要由后天的教育、培养、个人努力及社会环境因素决定的。长得像希特勒，但不具备后天的成长条件是绝对产生不出纳粹领袖来的。许多双胞胎由同一个受精卵分裂成两个部分且在同一母体中孕育而成，其后来却性格大相径庭，甚至走上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就是明证。克隆技术无论怎么发展，总之，也只能克隆人的肉体，而不能克隆人的灵魂。

其次，人们对克隆人的伦理问题也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起来。我们现在都知道，克隆羊多莉有3个母亲：第一个是提供体细胞核的绵羊，称之谓“遗传母亲”；第二个是提供吸出了细胞核的卵细胞的黑山羊，其间还有一道激活卵细胞形成胚胎的程序，因此可称之谓“成胚母亲”；第三个是为上述形成胚胎的卵细胞提供子宫的母羊，直至分娩，因此可称之为“孕育母亲”。克隆其他哺乳动物和人也大体如此。这就给克隆人亲缘关系的认定带来了复杂性，产生新的伦理问题。但实际上，随着精子库、试管婴儿、借腹(子宫)生子等人工生育技术的发展和实际应用的不断推广，类似的伦理问题早已产生。据报道，自1978年9月英国第一例“试管婴儿”路易丝·布朗诞生以来，试管婴儿已逾503例，但并未发生伦理“大地震”。从科学的角度看，对克隆人的亲缘关系的认定不会比试管婴儿复杂多少；从法律的角度看，对克隆人的亲缘关系的认定也不会比领养关系困难多少，只要认真研究，加以规范，也不会发生什么伦理上的“大混乱”。

至于克隆人是否会使人类的多样性和进化遭到威胁?似乎也不必过虑。因为“对克隆人应持慎重态度”这在当今世界已成共识。中国、美国、英国、法国、德国、日本、意大利等许多国家都已明确表示反对克隆人的立场，有的国家还制定了禁止克隆人的法律或法规。有关克隆人的国际性协议也在积极酝酿之中，只是在严禁生殖性克隆的基础上是否允许治疗性克隆还存在分歧，一时尚不能统一。但不管怎样，当今世界无论是以各国政要为代表的官方，还是以科学家为代表的民间，主流社会是反对生殖性克隆人的。因此，克隆人不可能成为一种生育的普遍方式。退一步讲，即便将来对此有所松动，也只是限制在研究领域以及在正常生育方法不能实现的情况下采取的生育补救手段，不可能大量出现克隆人，因而也就不会对人类的多样性和进化造成威胁。尽管现在有个别科学狂人，包括法国的克隆组织雷利安运动协会都宣称他们在进行克隆人的试验。美国科学家扎沃斯在国会作证说，全世界有5个机构在开展克隆人的试验。法国科学家布瓦瑟利耶在去年12月26日好莱坞举行新闻发布会上宣布克隆女婴“夏娃”已经诞生。意大利生殖学家安蒂诺里也称第二个克隆人已于今年1月出世。但至今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克隆人的存在。实际上，悄悄地在进行克隆人研究的机构远不止5个。这是因为，一方面克隆人在医学上确实存在重要的价值，可带来巨大的经济和社会效益；另一方面，科学家强烈的好奇心以及争强好胜的思想也驱使他们去进行克隆人的研究。如果说克隆技术是潘多拉魔盒的话，事实上早在6年前多莉诞生之时就已经打开了。因为克隆羊能够成功，克隆人只是迟早的事情，问题的关键是我们应该采取怎样谨慎的科学态度和限制在怎样的法律和伦理允许的范围之内。

6年前人们担忧克隆动物可能存在缺陷，现在已经得到证实。美国华裔科学家杨向中领导的研究小组发现，克隆动物容易夭折。他们培养的9头克隆母牛有5头早死，其原因是克隆母牛的x染色体基因不能正常表达，其多种器官存在。不同程度的基因表达紊乱，而活下来的4头克隆牛则基因表达正常。这里顺便提一下杨向中从事克隆动物研究的故事。杨向中是在中国完成博士学业后赴美从事胚胎学研究工作的。早在1992年他就开始克隆动物的试验，已经成功地将动物的体细胞核抽出，注入另一个动物的卵细胞的核中，经过激动形成胚胎。但他没有将这个胚胎细胞再植入第三个动物的子宫中孕育。当他得知英国科学家成功地获得第一头克隆羊多莉的消息时，后悔莫及。他坦陈由于自己受传统生殖观念的束缚，没有将自己的研究工作继续下去，使克隆动物的优先权失之交臂，功败垂成。这充分说明观念的创新多么重要!后来他奋起直追，很快培育出克隆牛来，并在克隆动物存在缺陷这一问题上有了重大发现。有的科学家提出了克隆动物的早衰与所取体细胞的动物年龄有关，认为生命的长短仅取决于染色体分裂的次数，克隆技术无法让细胞“返老还童”。多莉的体细胞取自一头6岁的绵羊，因此多莉活到6岁多就出现衰败而最终导致死亡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因为羊的寿命一般在12岁左右。但杨向中的另一组研究结果与这一说法有悖。他们用相当于人80多岁的老年母牛的体细胞培育出克隆母牛，后来这几头克隆母牛通过自然有性繁殖产下了第2代正常的牛犊，这使克隆动物生理年龄不能逆转的说法遭到了质疑。总之，多莉之死使人们对克隆动物的安全性产生了新的疑问。多莉出现关节炎、肺部感染等衰老症状是偶然现象还是克隆动物必然会出现的结果，现在还难下断语。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克隆技术尚不成熟，我们对克隆动物的认识也不完善。因此，对克隆技术的推广应用必须持特别谨慎的态度，对多莉死亡之谜也应加紧研究，尽快破解。

多莉之死是不幸的，因为她是世界上第一头克隆动物，她的早亡肯定与克隆技术的不完备有关。多莉之死又是幸运的，因为她的死引起了全世界的关注和哀思，还因为抚育她的科学家对她采用了安乐死的方式，这体现了人类给予她人道主义的关爱，多少给了关注她的人以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