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笔记
2002-04-29
韩少功质疑世界500强
作家韩少功最近在《金融经济》杂志上发表《数据掩盖了什么》一文,对很多常见的统计提出疑问。比如一个全国著名的经济发达村,登记在册的常住人口一千多,年人均利润数十万,全村居民住进了统一建设的小洋楼,享受了公费医疗、公费入学等社会福利,当然是骄人的成绩。但深入了解一下便可知道,这些利润并不仅仅是一千多人创造的,另有一万多外地民工在这里的企业中打工。但他们没有当地户籍,不进入当地的人口统计,也就不纳入人均利润的核算。“人均”利润就是这样至少拉高了十倍。也就是说,一万多人创造利润,只有一千多人享受利润——可能的权力腐败现象尚不考虑在内。同样道理,因为流动打工群体通常被排除在人口分母之外,深圳、广州、上海、北京等地让人目眩的“人均”高产值,也掩盖了农村外出务工群体对都市经济繁荣的贡献,掩盖了中、西部外出务工群体对东南沿海经济繁荣的贡献——这些地区的繁荣与广大欠发达地区似乎更没有依存关系。相反,有些人会把那些地方的困难看作落后者们“懒惰”、“蒙昧”的自食其果。
韩少功认为,这种暗含着利益制约和价值偏见的统计,还体现在对西方经济现状的描述之中。对所谓世界500强大吹大擂的年度评选,只是依据企业的利润、产值、生产率、资产规模等等指标,从来没有设置过企业对社会的“就业贡献率”、“环保贡献率”、“分配公正率”一类指标。于是,世界企业的“500强”不一定就是世界企业的“500优”或者“500善”——为了争“强”,公司裁减员工增加失业可能会被持股者欢呼,公司制造污染破坏环境可能会被总统和议员庇护,公司内部严重的分配不公可能会被社会舆论忽略。这一切都关涉到很多人的利益——常常是更大多数人的利益。然而,据说从来只关心利益的经济学偏偏不在乎这些利益,从不采集和公示这些方面的数据,不对更广泛和更重要的利益得失给予评估。
作者强调:公司当然不能亏损,不能没有利润,这是一条市场经济的底线。但对于公司广大员工以及全人类的公共利益来说,那些在经济竞争中既有优胜之“强”,同时又能在“就业贡献率”、“环保贡献率”、“分配公正率”等等方面表现卓越的企业,不是更值得全社会尊敬和表彰?为什么我们的经济学家们就不能创造一种新的年度评选?就业、环保、分配公正等等正是经济学的应有之义,不应排除在经济学之外;应该落实为公司业绩评估的重要指标,不能停留于某些经济专家业余的道德空谈。这些指标的长久缺失,这些数据被某些利益集团本能地反感和拒绝,暴露了诸多经济学所谓“客观性”、“科学性”、“价值中立性”的可疑,暴露了这些经济学的深刻危机:充其量只是一种公司的经济学而不是社会的经济学,是以物为本而不是以人为本的经济学。作者指出,中国在就业、环保、分配公正等方面正面临超常压力,经济理论创新应该从统计改革开始。
(王坤)
王晓明谈文学的变迁
《文学评论》2002年第三期刊发了王晓明的文章《从“淮海路”到“梅家桥”——从王安忆近来的小说谈起》,文中谈到了文学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的变迁。
文章说:1980年代中期开始,中国社会的几乎各个方面,都发生了一种收缩性的运动,它大致沿着两个方向展开,一个是从耽于理想的呐喊转向实际功利的计算,另一个是从朦胧模糊的多样转向明确响亮的单一。譬如“现代化”这一面“改革”的重要旗帜,就和其他的旗帜一起被重新裁剪;在1970年代末期,它的涵义极其宽泛,从“思想解放”、“美学热”到“联产承包责任制”,几乎无所不包,可到1980年代末期,它却越来越像是专指西方式的“蓝色文明”、资本主义的“市场经济”,甚至是专指美国式的物质生活。
王晓明分析说:文学当然也很难逃脱这样的收缩。从1980年代初关于“现代主义”的争论开始,至少在“文学圈”内,人们对文学现象的描述和评判,就几乎一直没有逾出过新输入的欧美理论所提供的词汇。如果说在1970年代末,评价文学作品优劣的标准,基本上是系在“暴露/歌颂”这个结子上,那到1980年代中期,这个标准已经明显改系到了“现代/传统”,具体地说,即是否“现代主义”的结子上。一种“现代”崇拜在文学领域里大面积蔓延。不用说,这个“现代”也是依照那“收缩”的原则不断被剪小的:首先,它属于“西方”,非西方地区的文学统统不算;其次,就在“西方”文学的内部,能称得上“现代”的作家也越来越少。譬如小说,先是排除巴尔扎克、福楼拜、托尔斯泰和索尔仁尼琴……再后来,连哈代、纪德和麦尔维尔……也不行了,他们太缺乏“形式”!“形式”这个词的涵义飞速膨胀,不但压倒了“内容”,还大有将“思想”、“历史”和“哲学”等等都一齐压倒的气势。“现代”似乎仅仅成了“形式”的同义词,这又反过来加剧它自身涵义的进一步缩减。“现代”被归结为“形式”,“形式”又被归结为“语言”。
王晓明指出:在1980年代后半期,作家和批评家陷入这样的收缩却未警觉,再加上外在情势的打压,使他们更进一步退回文字的世界,迷恋“语言”和“形式”,还以为这是对所谓迷信的挑战。一时,打破原来强调的“确定性”,渲染“不确定性”,就成了新锐批评家阐释作品的流行视角,也成了年轻的文学教师在讲台上慷慨激昂的流行主题。这一切又反过来影响了作家,催促他们更放肆地“颠覆”读者的阅读习惯,一面释放被成规压抑的灵感,一面也渐渐远离自己各不相同的特质。小说成了创造“不确定性”的圣地,读小说也不知不觉成了艰苦的精神跋涉。太迷恋“不确定性”,自不免远离“确定”的现实;跋涉得太艰苦了,就会有许多人放弃阅读。在1980年代后半期,文学开始明显遭受社会的冷淡。文学圈却还自以为是地自恋着,自以为自己先锋、前卫。但是,1990年代的现实毫不留情地将作家的这种自信打得粉碎。到1990年代中期,新的现实压力与日俱增,乡村的困窘、城市的“下岗”、“待业”、社会的分化冲突,文学面对现实完全束手无策,无法应对。
王晓明认为:二十年社会的巨变,是作家们面对的现实。敏感的作家对此如何把握是一个重大问题。事实上,进入1990年代以后,文学始终在本能地挣扎,要回应现实生活的巨大变动。尤其是1990年代中期以来,重返当代中国人的生活的现实,重建对最近二十年社会巨变的深入理解,更越来越触目地凸现为文学河流中的两道互相引发的激流。当然,这“生活的现实”绝不仅仅是指一些具体的社会“问题”,而更是指我们的整个生存状态,“重返”和“重建”不是简单地去记录日常生活、揭发社会弊病、暴露现实“问题”,而是要通过对生活的重新想象和刻画,打开不止一道能由此洞察当代中国人基本生存状况的审美门户,开辟不止一条能据此深思我们的现在、将来和过去的精神思路。由于中国各个地区之间、甚至同一个地区之内,各种差异都已经非常巨大,各地的作家对现实生活和社会变化的感受和想象,就自然很不相同。这样的写作势必会中止从1980年代后半期延续而来的那种不断收缩、越来越狭隘的文学理解,以多样的方式重新定义“生活”、“现实”、“政治”和“社会”,也重新定义“语言”、“形式”、“孤独”和“个人”……
(蓝白)
法国学者提出多元全球化学说
法国著名社会学家埃德加·莫林(Edgar Morin)最近在法国《世界报》发表《论多元全球化》一文,从多元共存的新角度探讨全球化的前景是否最终促成一个“世界社会”浮现的可能性,莫林认为正在形成中的“全球化”可以说是一个在不平等和混乱中出现的“世界社会”的雏型,其世界性文化基础来源于西方文明,直到目前仍然靠科学、技术、工业和资本主义四大支柱的支持而得以发展和延续。但莫林认为在这个基础上仍不足以产生全球化的公民社会。莫林建议用“人类政治学”和“文化政治学”来取代当今技术—经济型社会的“发展”概念,以回应人类文明和世界邦联化这一“不可能的可能性”。
莫林分析了被他称为“世界性民俗”的大众文化。他认为,在同时存在多种跨文化潮流的准全球文化中,各民族自身文化的原创性并没有湮灭,反而因相互的认同而得到加强。莫林指出,一种世界性民俗不仅形成,而且通过多元文化的整合与交汇而丰富起来。最明显的例子是音乐,尤其爵士乐和摇滚乐。摇滚乐最初是黑人布鲁斯音乐与现代节拍音乐汇合的产物,产生于美国的白人社会,很快就风靡全世界,适应所有的语言;而每适应一种语言,它便获得一个民族的文化身份。莫林指出,民族文化的身份在一个共同的形式内被保存了下来。与流行的见解相反,莫林认为凡涉及到艺术、音乐、文学和思想,文化的全球化绝不是同质化的;异族文化的杂交在促进族际交通(commnication,此词取广义的“交流”语义)的同时,总是再创造出多样性,即催生新的杂交原创文化。莫林指出,文化现象同时也是社会现象,而大众文化最了不起的现象之一就是它建立了一种全球连带关系。所以,当你今天看到“无论是在北京、广州、东京,还是在巴黎和莫斯科,大家唱摇滚、跳摇滚,用摇滚乐去庆祝节日和沟通心灵,所有国家的年轻人都按一种节拍、在同一个地球上飞翔”,你不会感到奇怪。
莫林的观点是,要建立一种“世界社会”的新思路,首先必须摆脱当代社会流行的“发展”一词。莫林认为,“发展”这个概念即使经修正或修饰后具有了“持久的、可以承受的或人道的发展”之意义,也是不可取的。按莫林的看法,发展的观念始终包含可以用增长指数和收入指数来衡量的技术-经济基础;这个概念本身暗含一种意思,即技术-经济发展是天然地带动“人类发展”的火车头,其成功范例就是西方“发达国家”的模式。这种观点尤其预设了一个前提,即西方社会的目前状态构成了人类历史的终极目标。
莫林认为,“发展”的观念已经构成了西方社会中心论的一个神话,成了北半球对南半球“不发达国家”的殖民工具。按此构想的发展,忽视了不可计算和不可衡量的东西:生命、痛苦、欢乐、爱。它的满足尺度仅仅在于增长率(即产量、生产力、货币收入)。这种仅仅按量来界定的发展忽视了质的方面,忽视了生存的质量、社会连带性的质量、环境的质量、生活的质量。这种计量理性其实是非理性的。这种发展忽略技术—经济的增长往往导致道德上和心理上的不发达,如普遍化的超级专业化、所有的领域都被肢解分隔、超个人主义、利欲熏心,这一切都导致社会连带性的丧失。
为此,莫林建议用“人类政治学”和“文化政治学”来取代“发展”的概念。莫林解释说,人类政治学是组构、保护和监督全球共同财富的一种政治学。目前,全球共同财富只是有限的和偏僻的(南极和月球),可是还有人想控制水资源,任意截流或改变水道,石油矿藏亦是如此。因此,人类政治学应该相应地成为这样一种政治学,它将还正义于所有那些被剥夺了西方所承认的权利的非西方人。文化政治学的使命则是发展西方文明中最优秀的东西,扬弃其最不好的东西,并且实行兼容东方和南半球基本贡献的文明共生原则。
莫林提到了近代劳工运动的启示。他认为建立劳工国际的理想虽然已经死亡,但是某些至今尚有生命力的思想经历了许许多多零碎的试验又复活了,并且从不同的方面勾勒出一个公民社会的轮廓,这个公民社会的形成可能是“世界社会”浮现的一个重要阶段。莫林所说的广泛的公民社会雏型,指的可能是最近反全球化运动演变而成的公民对抗权力运动。莫林认为,最初发轫于西雅图的反全球化运动事实上已经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全球化。
不过莫林指出,不管怎么说,全球化预示着世界的一个出路。这是一个思路,同时也是一个可预见的现实,尽管我们现在还无法描述通往那个未来“世界社会”的道路。但是,在衰退、解体、混乱和灾难之中,“大地—母土”将会浮出来,它不是要取代所有的“祖国”,而是让所有的“祖国”都发展起来。
(周卫)
全球化将削弱美国经济?
美国耶鲁大学教授、《大国的兴衰》的作者保罗·肯尼迪日前在《洛杉矶时报》撰文,分析全球化对美国的长远影响及利弊。
肯尼迪说:十九世纪时,英国是全球霸主。同时,蒸汽机发明引致的工业革命,使英国成为“世界工厂”,英国商品源源不断地输往世界各地。但是,英国严格控制蒸汽机、纺织机和火车头等设备的出口,使其他国家不能分享到工业大革命所带来的成果。并以对外国进口商品的高关税保护本国市场。后来,亚当·斯密及边沁等经济自由主义者主张打破贸易限制,说服其他国家放开市场,以为这样英国会变得更富有,取消关税将刺激世界贸易发展。随后自由市场论者掌权,其优势也得到有力证明。十九世纪中叶,英国成为世界第一次工商业大繁荣的中心。然而时局突变,十九世纪的七十和八十年代,随着工业和农业生产过剩,第一次全球“大萧条”便到来了。英国仍然固守着自由贸易政策,而其他国家纷纷树立起关税壁垒,甚至开始加重关税。美国和德国的工厂既保护了国内的市场,又可以自由地向英国出售商品,因此稳步地向一流工厂迈进。他们还从英国那里分享到他们的技术和市场。而英国经济却从此江河日下,英国强权一去不复返。
肯尼迪由此分析了这段历史与现在的相似之处。他认为:全球化导致权力分散,这是自由市场论者所忽略的。他举例说:中国庞大的市场吸引了无数美国公司。中国人均GDP只有美国的1/40,GDP总值只有美国的1/9,中国与美国的差距很大,但差距不会永远存在。全球化会缩小世界贫富差距。中国的崛起会削弱美国的地位。当其他强大的国家,比如中国享受着与美国一样的生活水平时,那些想当然地以为二十一世纪仍然属于美国的人,该好好想一想美国的地位了。
(王丽)
农村女性自杀率居高不下
据《华夏时报》报道,在为世界卫生组织提供自杀数据的三十九个国家和地区中,中国是惟一一个女性自杀率高于男性的国家。发达国家的男性自杀率至少是女性的三倍,而我国的女性自杀率却比男性高26%。大约有90%的自杀行为发生在农村,而其中农村女性自杀率又居首位。农村女性自杀率为城市女性自杀率的三倍。另外,按照国际标准推算,每出现一个自杀死亡者,背后就会有10~20个自杀未遂者,如此算来,我国每年或许还有一百多万的农村女性自杀未遂。
相对于城市女性,农村妇女在面对有关生活方面的问题时,表现得更坚忍一些,虽然也有因此而导致的自杀事件,但比例不大。而她们在面对婚姻家庭内的冲突时往往很脆弱。
一次有关家庭暴力的调查,在问卷所给出的四种选择中,47%的人选择了“丢脸”;38.2%的人选择了“无所谓”;12.7%的人有自杀的念头;9.8%的人内心有恐惧感。还有的妇女什么也没有选,而是写上“不能忍受”、“想离婚”等。我们从这些数据中也看到了乡村文化中对家庭暴力的宽容和不被察觉。北京回龙观医院女性自杀死亡人群的数据库表明,33.3%的自杀者曾有被虐待的经历。
此外,由于经济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农民不满足被束缚在土地上,转而涌进城镇打工,人口的流动频率加大及观念的变化,对农村的婚姻也造成冲击。因第三者插足造成的事实婚姻和非法同居使农妇想不开自杀的例子也不鲜见。
在郑荣昌的《中国农村妇女自杀报告》一文中,将农妇自杀的动机归结为以下几点,即:逃避、赌气、威胁、惩罚、辩诬等。其中逃避自杀者的心态最为个人化,她们的悲观心理通常都有一段相当长而又相当平和的积蓄过程,最终对特定事物的失望转为厌世。这种自杀通常不是在激情状态下发生的,相反倒像是冷静思考的结果。在所有自杀中,惟有这种自杀最不轻率。
专家称,农妇自杀的一个深层原因是人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松散,人情淡漠、家庭关系的弱化造成个人的孤立无援。如果一个妇女特别是农村妇女将家庭视为她的全部,得不到多重社会支持和保护,加上封建社会的各种遗谬,身心负荷日益加重,并形成胆小怕事、自卑、随波逐流的性格,她的生活要比别人更为艰难,她体会的孤独也比别人更为深刻。贫困则是另一种深层原因。其实,贫困本身就是一种可给人造成重大创伤有时甚至可以置人于死地的生活状态。
(萧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