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民俗宝矿中开掘邮美的艺术
2001-09-04周思明
周思明
一部人类文化史证明:任何文化都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都有自己的渊源血脉。而沈从文小说的审美思想躯体中,显然也流动着中国文化的血液。沈从文,这位曾经轰动一时却又沉寂许久直至20世纪80年代思想解放热潮掀起,才重新被人们提起乃至炒热的现代作家,其作品本身蕴含着丰富深刻的民俗文化价值。近日拜读由作家出版社新编并出版的《沈从文小说精品》,受益颇深。
沈从文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一座重镇。他的小说是中国乃至世界文化宝库中不可多得的瑰宝,寄托着作家独特而悠远的文化理想,呈现出一种颇具现代开放色彩的古典和谐美的形态。
沈从文小说所以呈现出古典和谐美的开放形态,艺术地表现民俗不能说不是一个重要原因。
沈从文笔下的湘西民俗,包括今常德、沅陵、桃源、慈利、溆浦、辰溪、麻阳以及湘西土家族自治州各县以苗族为主的湘西西部山区人民生活式样和风土人情。他怀着对家乡的一片爱心,以一个亲见、亲知、亲历的土著人身份,用漫叙的笔调,从容落墨,娓娓道来。其间融入了他童年生活的情思与经验,这使得他笔下的文艺民俗描写神奇又丰厚,优美且和谐,震响着艺术的强音。文艺实践告诉我们:只有深刻体现个性的,才可能是民族的;而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沈从文所以能被世界文坛注意到,原因即在此。
何为民俗?简言之,民俗是“一个国家或民族中广大人民所创造、享用和承传的生活文化”(钟敬文《民俗学及其作用》)。那么,文艺民俗顾名思义就是源于民俗、以民俗为审美对象,但不是对民俗的直接记录和简单复制,而是经过对民俗的审美观照、艺术观照后的结果。一句话,就是审美化、艺术化了的民俗。由于民俗历史悠久,形成基础各异,内容与形式并不相同,因而对社会的作用也不一样。这就有良俗和陋俗之分。
呈现在沈从文小说中的良俗描写,深刻而又明朗地显示着作家美善统一的审美追求。与沈从文都市小说比较,他的“边城小说”就显得美不胜收。它们像清清溪水,令读者流连忘返。自然的风光、善良的山民、纯洁的爱情、古朴的风习,构成一个令人神往的浑然整体。在淡泊而充满人情美的乡下人眼中,善美乃是他们衡量一切的价值尺度。如同地球上没有一条蒸馏水般纯净的河流,沈从文笔下的湘西世界也并非尽“善”尽“美”。湘西民俗也确有其丑陋的一面。这种陋俗是异化现象的积淀。将这种陋俗引入小说,适当地给平静的湖面不时丢下几颗石子,并不破坏它大体的和谐,倒使得“优美”平添了几分“崇高”。书中既有青年夫妇追求正常爱情而被“捉奸”的悲剧(《夫妇》),也不乏阿Q的子孙(《菌子》);它既有丈夫送妻子到城里船上“做生意”的“风情”(《丈夫》),也有“在众人口中的完美并不消失”,实际是在众目睽睽下一步步迈向人性的坟墓的守活寡女人的无奈(《一个女人》);它既有盗窃材料的事情发生(《建设》),也有连妓女也嫌贫爱富的“鬼打架”(《怀化镇》)……
总之,沈从文对民俗文化事象的审美观照,使其小说作品呈现出古典和谐美的形态,具有丰富深厚的民俗文化价值。在《沈从文小说精品》一书中,其良俗的描写,使作品的审美主导倾向突出显赫;其陋俗的描写,则从另一面揭示了何以“美丽总是愁人的”重要历史文化基因。它深刻而生动地昭示于我们的是:湘西世界有着美丽之后的悲哀,和谐之外的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