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电话
2001-06-13[美]克利斯蒂·克雷格
[美]克利斯蒂·克雷格
译艾草
我们都知道午夜的时候突然来一个电话会是什么样的感觉,这个午夜电话也是一样。我一听到电话铃响,就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去抓话筒,同时看了看时钟上的红色数字。午夜。当我抓起话筒的时候,各种各样的恐慌想法充斥着我睡意矇眬的大脑。
“你好?”
我的心突然沉重地一跳,下意.识地把话筒握得更紧一些,眼睛注视着我的丈夫,此时,他正把脸转向我这一侧。
“妈妈?”由于静电干扰,我几乎听不见电话里的低语声,但是我立即想到了我的女儿。当电话另一端那个年幼的带着哭腔的绝望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的时候,我伸手握住了丈夫的手腕。“妈妈,我知道现在已经很晚了。但是,不要……不要说话,听我说完。在你问话之前,是的,我喝了酒。我一路驾车回来,跑了好多英里的路……”
我猛吸了一口凉气,松开丈夫的手腕,把手覆在前额上。睡意仍然搅扰着我的大脑,我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恐惧。有什么事情不太妙。
“我很害怕。我所能考虑的就是如果警察对你说我已经死了,这会对你造成多大的伤害。我想……回家。我知道离家出走是错误的。我知道你很为我担心。我几天前就应该给你打电话了,但是我害怕……害怕……”极度压抑着痛苦的啜泣声通过话筒灌注到我的心里面。我女儿的面孔立即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的睡意矇眬的意识变得清晰起来:“我想……”
“不!请让我把话说完!我请求你!”她恳求道,声音里没有太多的愤怒,但充满了绝望。
我住口不言,开始考虑该说些什么。这时候,她继续说:“我怀孕了,妈妈。我知道我现在不应该喝酒……尤其是现在,但是我很害怕,妈妈。非常害怕!”声音再次中断了,我咬着嘴唇,觉得自己的眼睛湿润了。我朝丈夫看了看,他正静静地坐在那里。他问:“是谁?”我摇摇头,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跳下床,走出房间,几秒钟后拿着一台手提电话回来了。他把电话贴在耳朵边听着。
她一定听到电话里的咔嗒声了,因为她问:“你还在听吗?请不要挂断电话!我需要你。我觉得很孤独。”我抓着话筒,注视着我的丈夫,寻求指导。“是的,我在听,我不会挂断的,”我说。“我早就应该告诉你,妈妈。我知道我应该告诉你。但是我们一谈话,你就只是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你读过所有关于如何处理事情的小册子,但是一直以来,都只是你一个人在说。你从不肯听我说。你从不肯听我告诉你我的感觉。好像我的感觉一点也不重要。因为你是我的母亲,你认为你知道所有的答案。但是有时候,我不需要答案,我只想有人听我说。”
我觉得喉间哽着一个硬块,眼睛注视着床头柜上放着的那本打开的《如何跟你的孩子交谈》的叫、册子。“我在听着呢。”我轻声说。
“你知道,我驾车回到这条路上来,才开始想到我的孩子,想保护他。接着,我看见了这个电话亭,我仿佛又听到你说不应该喝酒,更不应该酒后驾车的话。于是我叫了一辆出租车。我想回家。”
“你做得很对,亲爱的。”我说,我觉得心里的痛苦有所减轻。我丈夫坐得离我更近一点,把他的手指插进我的手指中。我从他的触摸中知道他心里想的和我一样,并且认为我说的恰到好处。
“不过你知道,我认为我现在能开车。”“不行!”我猛咬了一下嘴唇。我的肌肉变得紧张起来,我紧紧地握住丈夫的手。“你要等出租车来。在出租奉到来之前不要挂断电话。”
“我只想回家,妈妈。”
“我知道。但是为了你的妈妈,你必须这样做。请你等出租车来。”
我听到电话里一片沉寂,心里很害怕。我听不到她的回答。我咬着嘴唇,闭上眼睛。无论如何,我必须阻止她亲自开车。
“出租车来了。”
仅仅在我听到电话里有人叫出租车的那一刻,我才感到如释重负。“我回家了,妈妈。”我听到电话咔嗒一声挂断了,接着话筒里一片寂静。
我下了床,眼里盈满了泪水。我走到客厅里,来到我的16岁的女儿的房间里。黑暗、沉寂笼罩着房间里的一切。我的丈夫来到我身后,用胳膊搂着我,他的下巴贴在我的头顶上。我擦去脸颊上的泪水:“我们必须学会聆听。”我对他说。
他把我的身体扳过去面对着他:“我们会学会的。你就瞧着吧。”然后他把我拥进怀里,我把头伏在他的肩膀上。我任由他抱着我。过了一会儿,我站直身子,注视着女儿的床。他深思了一秒钟,然后问道:“你认为她会知道她拨错号码了吗?”
我看着我们熟睡中的女儿,然后转向他说:“也许这不是一个拨错的号码。”
“妈妈,爸爸,你们在干什么?”女儿的声音从棉被底下传出来,有点模糊。女儿从床上坐起来,我走到她的床边;“我们正在练习。”我回答。“练习什么?”她咕哝了一句,又躺了回去。她的眼睛很快又闭上了。“练习聆听。”我轻声说着,用手抚摸着她的脸颊。
(薛桂坤、刘小球摘自2001年10月8日《青年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