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打误撞上青天
2001-05-22
1966年,爱尔兰所有银行罢工,而由于当时人人诚信,各大小商铺纷纷自行印发支票簿。你可以开出没有银行名称的支票,待罢工结束再偿还。那年我26岁,任职教师,和父母及两妹一弟同住,每天前往都柏林上班。
我喜欢查看地图,也爱读旅游文章,老是担心自己没走遍全世界便撒手尘寰。虽然我已去过好些地方,但确实不够,连“还可以”也说不上。这都怪我一直手头不宽裕——当教师的周薪只有17英镑。银行大罢工期间,我灵机一动想到了个主意:开张1000英镑的支票拿去兑现,然后环游世界。
我知道有位男性朋友会有这么多钱。他是律师,我告诉他我在“芒斯特及莱茵斯特银行”有37英镑存款,现在想兑现一张1000英镑的支票。“行,没问题,”他说,“我乐于帮忙。”我于是得到了1000英镑。
其后,我写了封信给那银行的经理。“雷迪先生台鉴:本人谨通知阁下,本人已透支了一点信贷额。”信贷额!我的存款只有区区37英镑!“本人原打算先与阁下商谈才透支,可惜贵行正在罢工。”可惜?才不是呢!
我有位表叔在香港高等法院当首席法官,比我们富有得多。他每次回爱尔兰探望我们,总会说:“你们一定要去香港玩玩,在我家住几天。”他心里有数,知道我们谁都不会有钱去的。但有一天,他忽然收到一封信,通知他,他家族嗓门最响、个头最大、举止最粗鲁的女性即将到访。
我发现有艘客轮“越南”号会取道苏伊士运河前往香港,途经吉布提、孟买、斯里兰卡和泰国,都是我一直渴望一去的地方。我登上客轮,了无牵挂地踏上旅途。那段日子真是快乐极了。我遇到许多不可思议的人物,令人眼界大开。
我终于抵达香港,在香港山顶区一幢豪华房子里做客,住了两个半星期才回都柏林。这次旅行刚好用了1000英镑。
我买了礼物送给家人,也准备了礼物送给那位银行经理,因为知道回国之后一定会有麻烦。我当然不是杞人忧天。我还没抵达香港就已有一封信在等着我,信封背后印有“芒斯特及莱茵斯特银行”的字样,信中字句充满火药味。“阁下未与本行商议便擅自从阁下账户透支963英镑,本行深感不安。阁下如今身处香港,本行更感不安。”
我去见雷迪先生。因为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所以我买了三份礼物送给他。第一份是个精巧的望远镜,第二份是盏小鸦片灯(“雷迪先生,这小摆设现在很热门,送给你放在架子上”)。我听说他和太太都是天主教徒,因此买了串念珠送给他。
我记得他当时曾用力狠拍桌子一下,桌上的三份礼物都跳了起来。“不要用我的钱买礼物给我!”他怒吼,“告诉我,你打算怎样还债?”
“这样吧,”我说,“一星期还四英镑。”我在飞机上计算过,我只能负担这么多。他说不行,然后问:“你没办法多赚点钱吗?”我回答:“试试看吧。”
于是我开始写作。我从没有生养过孩子,却写了一本育婴指南。我也写了差不多六个月的星座运程预测——自此我再也不相信星座,因为我所写的全是凭空杜撰。
不知怎地,我的收入突然大增,不用一年便偿清债务。我拜访雷迪先生:“我已偿清欠款了,是吗?”他说:“是的,你真棒!”然后大力拍了我的后背一下。
许多年后,我已小有名气,有一天在公车上碰到雷迪先生。他随即对车上所有人说:“瞧见那位女士没有?我是她人生中第一个激励她奋发向上的人。”我对车上的人说,实情大概是如此。“雷迪先生,阁下当年是真的想激励我奋发向上吗?那时候你如果可以把我抓进牢房,你一定会那样做!请不要篡改历史!”
其实,他也不是全无道理。那时候爱尔兰与外界隔绝,人人肤色相同,阶级相同。我和任何爱尔兰人一样对外面的世界所知有限,原因是我已拥有一个愉快的家。我猜想是香港之旅开拓了我的思维,让我放眼世界;而令我更开心的是,我发觉外面的世界原来充满机会,就算我丢了那份安稳的中产阶级教职,也不是什么世界末日,从事写作一样可以维持生活。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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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星云》(2001年2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