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慧，这座桥就是我们爱的丰碑

●海　若

九年前,一个都市男孩与一个农村女孩相爱了。他们的爱经受了重重考验,可就在他们即将幸福地结合时,女孩却在一场意外的灾难中不幸溺水身亡。为了纪念他们的爱情,也为了使更多的生命免遭罹难,男孩毅然辞掉舒适的工作,历尽艰辛,终于靠打工积攒的钱,在女友殒身的石桥旁重建了一座安全的大桥。

你赶不走我对你的爱

1990年12月,陕西省印刷包装公司会计刘路被省上抽调参加省财税物价大检查,检查组下榻邮电招待所。在这里,他认识了当服务员的张慧。

张慧是一个娇小文静的女孩,三年前高考落榜,家里无力供她重读,于是她从四川独自来到西安打工。张慧每天要清理三十多个房间,还要从一楼往五楼的每间房子提开水,还要干些其他杂活,工作很忙很累。可她却坚持边打工边上自修学院,现在只剩下两门功课就毕业了。张慧的淳朴和自强不息深深吸引着刘路。为了减轻张慧的工作量,刘路开始每天早晨都要帮张慧一趟趟提水,然后将自己的房间清理得干干净净。面对刘路的帮助,张慧总是感激地劝阻。

圣诞节到了,刘路买了一个精美的贺卡,忐忑不安地送给张慧。可能贺卡上隐约的词句让张慧感觉出了什么,张慧说:"谢谢,但我不能接受,它对于我过于奢侈。"刘路非常失望,但他对自尊自爱的张慧爱得更深了。

检查组的工作很快就结束了,刘路却惆怅不安,他觉得自己实在无法放弃这段感情。临走的前天晚上,他鼓足勇气终于向张慧做了表白。张慧流泪了,许久才说:"我早就明白你的意思,可我们之间根本不可能。我是一个农村女孩,即使毕业后也不一定能找到工作。再说,假如我们真的结婚了,孩子就永远只能是农村户口,这会给以后的生活增添多少麻烦,你难以想象。让我们将彼此的爱留在心里吧。"

被思念折磨着的刘路第二天又骑着单车冒雪来了,在大门口的值班室,他给张慧打了电话。张慧在电话里焦急地说:"你疯了!这么冷的的天,路上又结着冰不怕摔伤你?天快黑了,你快回去吧。"刘路说:"你不答应我,我就一直站在这里。"暮色慢慢降临了,冷风中刘路冻得牙齿打战。一直站在五楼窗口的张慧看着风雪中伫立的刘路心如刀绞。她再也忍不住了,奔下楼扑在刘路,的怀里痛哭起来:"你咋那么犟呢?"拥着深爱的女孩,甜蜜的泪淌满了刘路的面颊。

谁知,正当刘路沉浸在爱的甜蜜中时,张慧却留下一封信悄然回了四川。张慧在信中说:"路,爱一个人是希望他过得幸福而不是拖累他,我思前想后还是选择了逃离。请原谅我,我永远都会记住在我的生命里曾被一个好男孩深爱过。"根据张慧以前隐约告诉他的地址,第二天刘路踏上了去四川的列车,费尽周折来到四川通江县的一个小山村时,已是大年三十。当刘路一身雪花、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张慧面前,张慧惊呆了,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哽咽着紧紧抱住了刘路。从那一刻起,张慧明白,自己这一生再也离不开这个真情男孩了。

距离隔不断我对你的思念

刘路在张慧的家过完春节,走时张慧将刘路送了一程又一程。她深情地对刘路说:"路,我想等毕业后先在县城应聘一家单位,然后等着县上招干,有了正式单位就可以调动。爱情应该是平等的,我必须与你站在同一高度,你等着我。"刘路默默地点了点头。

从此,写信、等信成为他们生活中最重要的事。隔上几个月,刘路就会请假去看望远在千里的张慧,而张慧也常常带着大包小包的土特产千里迢迢来到西安市,帮刘路洗干净所有的衣物,做几顿可口的饭菜。在他们看来,能平平淡淡地相守该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啊。有一次逛街,看到一对恋人不知怎么吵红了脸,张慧叹道:"两人能在一起多不容易,他们怎么还闹别扭呢?"刘路说:"是啊,爱情是一种缘分,幸福需要珍惜,能跟爱人幸福地相聚在一起,终老一生,该是人间最美的一幅画图了。"

刘路清楚,以后张慧调动工作肯定要花不少钱,为了挣到更多的钱,他在外面身兼数职。当他听说有了高级职称就可以解决配偶的农转非问题时,他又拿起书本准备报考注册会计师。长期透支体力和严重营养不良,使刘路很快瘦得不成人样。本来就反对儿子这门亲事的父亲看到刘路成了这样,不禁大发雷霆,母亲也苦口婆心劝说,甚至托人为他介绍了好几个对象,但刘路连见都不见。面对儿子的执迷不悟,父亲一怒之下将他赶出了家门。

为了他们的爱,远在四川的张慧也在默默地努力着。1993年5月,张慧因成绩突出被县上招为国家干部。1994年7月,经过一年多的奔走,刘路终于为张慧办妥了调动手续。终于不再忍受相思的煎熬,终于可以永永远远地在一起了,这对历尽磨难的恋人禁不住相拥而泣。

刘路的父母也终于认可了他们的关系,开始张罗儿子的婚事。这时的刘路和张慧已是一无所有,连结婚的衣服也买不起。张慧柔声地安慰刘路:"这有什么关系呢?没有什么比我们来之不易的爱情更珍贵的了。只要我们努力,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在西安上班三个月后,张慧决定回四川将准备结婚的消息告诉父母。刘路要陪她同去,张慧笑着说:"还是我去吧,你马上就要参加注册会计师考试呢。"

1994年11月10日,那是一个让刘路终生难忘的美丽的冬夜,刘路依依不舍地将张慧送上了火车,张慧的眼里闪动着即将做新娘的喜悦。当列车缓缓启动的时候,她深情地对刘路说:"路,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回来的。"然后在刘路的脸上美美地亲了一下。

可刘路怎么也想不到,这竟是他与张慧的永别!

苦尽甘来时我的最爱香消玉殒

1994年11月14日下午2时,也就是张慧走后的第四天,正在上班的刘路忽然收到张慧的姐姐自四川平江镇发来的加急电报,催问张慧回四川没有,并说有急事让他速来四川。刘路没有多想,当即坐车赶往四川。可当他推开姐姐的家门时,等待他的却是张慧冰凉的遗体!刘路只觉眼前一黑,当即昏了过去。

原来,11月14日晨,平江突降大雨,暴涨的河水淹没了低于河岸的漫水桥。漫水桥离姐姐家不到一里的路程。看水小了些后,回家心切的张慧就与一个同伴从桥上涉水而过,谁知走到桥中间时,一个大浪突然打来,张慧站立不住被冲进河里……

刘路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那些天他痴痴呆呆地守着慧慧的遗体不吃不喝,不敢出门。河边有着他与张慧戏嬉的笑声,路旁的树下有张慧给他摇杏子的身影,这都是几个月前的事。可慧慧你在哪里呢?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张慧的父母住在离镇上四十多里的山村,自张慧遇难后,家里人一直瞒着两位老人,怕他们承受不了老年丧女的打击,可老人迟早有一天要知道的呀。11月20日,刘路与姐姐、姐夫一同上山去见老人,他一进家门就给老人跪下了:"爸、妈,我把慧慧给您弄丢了!"当老人终于知道了爱女的噩耗,老泪纵横地抱住刘路的头说:"孩子,这不怪你,不怪你呀!"其实那几天看着家里人神色凝重地进进出出,善良的老人早就预感到了什么,只是不敢去证实。

在山上,刘路陪了老人半个月,从未干过体力活的他,发着狠帮老人背水、劈柴、做重活,他似乎要将所有的力气用完,似乎只有这样,他的心里才能好受一些。实在忍受不了悲伤时,他就一个人跑进山上的树林里大哭一场。老人拉着刘路磨得起泡的手说:"孩子,你不该这样作践自己,慧慧如果知道你这样,会多么难过啊。"

也就在这一次,他从姐姐那里知道,那座夺去慧慧生命的漫水桥,十几年来已使二十多人丧生。为什么不建一座高出河堤的大桥?刘路当即铁青着脸找到镇政府。面对刘路的质问,工作人员叹着气说,镇上财政非常困难,一直靠上面的拨款维持,镇机关的人已经半年没发工资了。

失魂落魄地回到西安,刘路总是想着他的慧慧,还有那座该死的桥。他想,如果那是一座高桥,慧慧和那20多条生命就不会消逝。如果再不建一座安全桥还会发生多少人间悲剧!渐渐地,一个想法终于固定在他的心里:他要修一座桥。

这个愿望压迫得刘路再也无法平静下来。可是他问过,建一座石桥要三四十万,这对靠工资生活的刘路简直是个天文数字啊。向朋友借?都是一些穷朋友,哪有那么多钱呢?即使真借到了,又靠什么给人家还呢?刘路陷入了痛苦的思索中。他觉得为了这个愿望,他的人生必须做些调整。

为了大爱去受苦

刘路瞒着父母很快辞掉了舒适的工作,做起了生意。

1995年6月,在西安西关街头,人们经常能看到一个戴眼镜的卖瓜小伙,他就是刘路。刘路向一位朋友借了6000多块钱,去大荔县拉了两车西瓜,在街道旁支起了卖瓜的帐篷。因为不懂行,拉回来的西瓜大都没熟,加上那年雨水特别多,很少有人买瓜,看着大雨中堆积如山的西瓜,刘路欲哭无泪,那次他几乎血本无回。转眼秋天到了,他听说在南方苹果能卖上价,就与一位朋友从礼泉、富平的果农那里收购了三车,长途贩运到广州。可是,到了广州,人家以苹果等级有问题为由拒收。看着广州炎热的天气,担心苹果变烂的刘路只好低价卖给了人家。这次他又赔了一万多元。但刘路不服输,当冬天到来的时候,他又干起了贩菜的行当。1995年12月,他与人从四川贩了四车菜拉到了甘肃天水。一到那里他傻眼了,菜场上一字排开停了许多拉菜的车。而市场的混混们欺负外地人,不许他们卸货,他气愤地和对方争辩,结果被打得遍体鳞伤。

生意没做成,反倒欠了近两万元的外债。刘路伤心地哭了。自己真没用,难道建桥的梦想就这样破灭了吗?正当刘路陷入困境时,在北京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工作的同学邀他去帮忙,月薪3500元,刘路心动了。

看到心爱的儿子为建桥辞了优越的工作,成了屡做屡赔的小商贩,现在又要远走外地,刘路的父母心疼了。父亲拿出三万元说:"路儿,你的心我们理解,可人应该量力而行,这是我与你母亲多年的积蓄,你寄给慧慧的父母吧,也算你尽了一份孝心。"刘路跪在父母面前说:"爸、妈,我怎忍心要你们养老的钱呢?你就让我去折腾吧,不然我心里难受啊!"

刘路来到北京时正是深冬,单位不提供住房,租房又太贵。他只好暂住在朋友家里。刘路的工作很忙很累,为了多挣钱,他又在其他事务所兼了两份职,这样每月收入有6000多元。他对自己异常吝啬,在北京两年多的时间里他从不敢和大家一起外出吃饭,总是以方便面充饥,但他没忘记每月为远在四川的老人寄去500元钱。长期住在朋友家不太方便,天气暖和了刘路干脆在随身的包里装上被单,天桥下,地铁站,广场上,就是他的免费大床。早晨起来,他在附近的厕所里洗把脸,然后在街边买一块大饼,边嚼边赶着上班。

1997年9月的一天夜里,刘路正在广场上酣睡,被巡逻的治安人员当作盲流抓了起来。他们根本不相信一个白领居然连个住处都没有。无奈中刘路只好说出了事情的原委,对方还是不相信,只好去单位核实。

刘路的事迹很快传开了,同事们大受感动,大家纷纷要为他捐款,但被刘路拒绝了。他说:"我很感谢大家的帮助,但我一直想自己去做这件事。"刘路的遭遇和人品深深地感动了单位里一个叫吴琼的女孩。平时吴琼对朴实上进的刘路就有好感,只是刘路在单位话很少又太抠门,两人接触不多。但当她听到这个故事后感动得哭了。她找到刘路说:"你的善举令人感动,但没有必要糟蹋自己的身体,你搬到我的客厅去住吧。我租有一室一厅的房子。"看到刘路犹豫的神情,吴琼又说:"不过,你也可以每月交200元房租。"

住在吴琼那里,刘路似乎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每天早上当他从睡梦中醒来,吴琼早为他做好可口的早餐;他的衣服也被吴琼悄悄地洗得干干净净,熨得平平整整;为了让刘路穿得体面些,吴琼还特意为他买了一套西服。这一次,刘路终于拒绝了,并忍不住问吴琼:"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知道,我承受不起别人的同情啊。"吴琼摇摇头,大胆说:"是爱,是对一个重情重义好男孩强烈的爱。""可是我曾发过誓,不挣够建桥费,我不会考虑个人问题。""我愿意等。而且,"吴琼转身拿出一个存折,"建桥我也算一分子。咱们一起努力吧。"刘路强忍着不使自己掉下泪来。当吴琼知道刘路还想做生意的想法后劝他说:"做生意也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容易,我们的优势不在那里。"

为了省钱,刘路与吴琼搬到亚运村附近不到10平方米的地下室住。

时间一晃过去了三年。2000年8月,刘路和吴琼的存款已达到三十六万元。

2000年8月15日,刘路带吴琼来到了阔别五年的平江镇。他们给张慧上过坟后,又一起看望了张慧的父母。第三天他们来到了镇政府。当镇长知道他们的来意后大为感动,他拉着刘路的手激动地说:"这本来应该由我们做的事却由你来做,无论怎样困难我们也要拿出5万元。"

刘路建桥的善举传遍了整个平江镇,四乡八邻的人们纷纷跑来要求无偿帮工。那些天,刘路吃住在工地上,看图纸、拉钢筋、抬石头、检验工程质量。身上晒得脱皮,手磨出了血泡,人也瘦了一圈。

2000年9月20日,在昔日的漫水桥旁,一座横跨两岸的新桥落成了。人们吹起唢呐燃起鞭炮以示欢庆。刘路默默地离开热闹的人群,站在张慧殒命的地方,望江水滔滔,任心潮翻涌。他喃喃念着张慧的名字,心语道:"慧慧,这座桥就是我们爱情的永恒见证了,它是我们爱情的纪念碑。我和吴琼用这种方式纪念你,因为,爱是不会忘记的,爱是生生不息、永不死亡的。"

(补记:2001年5月1日,刘路与吴琼在西安举行了简朴而隆重的婚礼,张慧的姐姐与姐夫从四川赶来参加。)

(责编 关山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