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大鼻涕！”

●韩美龄

我们常常忍不住要再看看录像，重温一下海伦的表演。每逢这时，她自己也会凑过来看热闹。欣赏之余，我会忘了自己也是半斤八两，只顾笑话她听不懂泰语。女儿从小大模大样，什么事根本不往心里去。久而久之，那首动听的泰语童谣我也学会了几句。每次到我唱不下去时，女儿总是微笑着，沉着地接下去。我本来就不是“兔子”，哪里经得起这般大意。所以我们母女之间的这场赛跑，不消多久便见了分晓，等我“一觉醒来”的时候，早就被她落下大半截。

在我考完试以后，我们全家和我的姻亲一起到芭堤亚度周末。海伦和她的表兄表姐们在一起，如鱼得水。她时刻都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高兴劲儿，唧唧复唧唧地，跟他们说个没完没了，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语言障碍。

有一次，我们乘电梯上楼，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和她妈妈也一起跟了进来。小小一个电梯间，她一眼看见海伦，便立刻向妈妈报告说：“他是一个男孩！”也许是因为海伦的头发比她短的缘故。先生和我都忍不住开怀大笑。可是，已经初步建立起性别概念的海伦不依不饶，当即挺胸抬头，用泰语回敬道：“你是男孩！”然后似乎很委屈地看着爸爸妈妈，一改说汉语的习惯，用泰语大声说：“她说我是男孩！”好像是希望我们能出来主持公道。我却有点“幸灾乐祸”，在此时偏偏想说句“谁让你平时那么淘气”来“火上浇油”。还是那个小女孩的妈妈及时反问：“你见过穿裙子的男孩吗？”一语破的，还提醒了海伦，她身上正穿着姑姑新买的漂亮裙子。海伦顿生几分得意，也算平息了她心中的不平。

回到楼上，她马上忘记了刚才的小插曲，又和表哥表姐闹作一团。不过玩着玩着，游戏变成了“抬杠”。海伦和她4岁的一个小表哥先是拿出手中的玩具，互相“攀比”；接着又变作老虎、大象，继续唇枪舌战，谁也不买账。快吃晚饭了，所有的人都聚集在客厅里“观战”。又轮到海伦时，只见她毫不示弱，突然冒出一句话，我赶紧请先生翻译，竟然是“我有大鼻涕！”天知道她是怎么把这些“风马牛”联系在一起的。也许是情急之下，想起了自己用手背横抹鼻涕的“壮举”一向是能够把爸爸妈妈都吓退的“杀手锏”。这下可算一鸣惊人了。在亲人们的哄堂大笑声中，她大摇大摆地“班师回朝”，向我走过来，显然是断定自己赢了这一回合。倒是我面红耳赤，拉她到一边去。我自嘲当初对女儿听不懂泰语的担心，这会儿可以放下了。

记得自己当初随先生到曼谷，初来乍到，连上街购物都会碰壁。实在想像不出，刚上幼儿园，既不会说泰语，又不认识小伙伴的海伦是怎样一步一步经历过来，到如今已经能够自如地驾驭泰语，而且连“告状”、“吵架”也得心应手的呢？我看见的只是她一天到晚其乐无穷的样子。

也许是她初生牛犊，根本不知道挫折为何物？也许她玩的就是这种“浅薄”和无忧无虑？那么，已经往而立之年去的妈妈，在美国生活的困难面前，是不是显得故作深沉了呢？女儿的生活态度总能对我产生一种独特的启迪。从这个视角看来，女儿的世界观颇有可取之处，我这里暂时的困难也就不再成其为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