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文化研究的硕果
2001-04-13罗庆康
最近,四川民族出版社出版了伍新福的新著、近50万字的《苗族文化史》。此系作者在苗族历史文化研究方面,继《苗族史》、《中国苗族通史》等专著之后的又一部力作。
苗族,是中国古老的民族。在数千年的历史岁月中,苗族形成了自己优良的民族传统,创造了丰富多彩的民族文化。近一二十年来,在研究少数民族文化风俗的热潮中,我国学术界的苗、汉学者及各方有关人士,都十分重视对苗族传统文化的研究,并取得了显著成绩。《苗族文化史》集学术界和作者本人多年研究之大成,对苗族文化和风俗进行全方位的、系统的综合研究和历史阐述,自成体系,填补了不少学术空白,将苗族文化的研究提高到了一个新的水平。
《苗族文化史》所研究的是一种较广义的文化,既有精神文化,也有物质文化;有意识形态方面的内容,也有经济的和物质生活的内容。在所设的三大篇十四章中,包含了苗族的文学艺术史、哲学和社会思想史、教育史、科技史、宗教史、生活方式和风俗习惯变迁史等。苗族分散在我国南部和西南的8个省(区)市,分别于各地形成大小不等的聚居区,支系众多,方言土语和风俗各异,历史上甚至长期隔绝,发展很不平衡。要对苗族的历史和文化作整体的、全面的研究和阐述,难度相当大。过去的研究和国内已有的成果,一般都还只是从某个地区、某个局部和某个支系的某些方面,进行整理、研讨和介绍。《苗族文化史》能独辟蹊径,突破地域和支系的界限,从整体上将苗族文化的发展史和传统习俗的变迁等诸多方面的内容,融会于一体,有机地总成一书。作者这种勇于探索的精神,难能可贵。
从结构、体例看,《苗族文化史》很有特色。全书虽未作统一的历史分期,而是按内容分篇设章,但每章所涉及的内容,则按史的要求,力求从不同历史时期的发生、发展和嬗变,作历史的记述和阐明,尽可能作出时间界定和反映出事物发展的阶段性。例如,由于没有自己的民族文字,口头文学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中一直是苗族文学的主要形式,但口耳相传的口头文学作品,形成和流传都有一个相当长的历史过程,年代和时期很难划分。《苗族文化史》将苗族文学不仅划分为“口头文学”和“书面文学”两大类,而且又将口头文学按创作的历史背景和内容反映的时代特征,进一步分为“原始口头文学”和“古代前期”、“古代中期”、“古代后期”及“近代”的口头文学五个发展阶段。这种划分较以往有关苗族文学史的分期就更精确、更科学,反映了作者的研究达到了相当的深度。又如,关于苗族的服饰、婚丧习俗,一方面分地区、分支系尽可能全面地记载和反映苗族服饰的不同类型和式样,婚丧习俗的基本特点及其多样性、变异性,同时,分别按古代和近代、改土归流前和改土归流后,划分为不同历史时期和不同发展阶段,阐明其发展、沿革、变迁的规律和脉络。某些章节内容,如体育武术、民间工艺、饮食、节庆、语言,由于文献记载和考古资料的缺乏,不可能作出时间界定和历史分期,就基本上采取了志书的体裁。但同时,仍不忽视考究其源流、兴革,而不单纯作采风猎奇式的记述和介绍。不强求一律,不削足适履,使各种文化事象和风情习俗都得到了适当的反映。
《苗族文化史》内容丰富、资料翔实,其中不少方面均能发前人之所未发,写出新意,不乏独到观点,如关于苗族的姓氏问题。过去汉文献都记载:苗人“有名无姓”,婚配“不避同姓”。其实,这完全是一种误解,以讹传讹。石启贵的《湘西苗族实地调查报告》曾就湘西苗族的姓氏情况作了澄清和说明。《苗族文化史》则进一步征引滇东北、川南、黔西北、黔东南等各个苗族聚居区和各个不同支系苗族的资料,证明苗族历来都有自己的姓氏,俗称“苗姓”,如“代削”、“代芈”、“卯蚩”、“卯让”、“姆扒”等等,只不过长期鲜为外人所知而已;随着同汉族和汉文化接触、交流的增多,特别是各“苗疆”改土归流后,苗族才使用今天人所共知的姓,即“汉姓”,如吴、龙、石、田、杨、潘、熊、王、李、古等,从而也就彻底解开了所谓婚配“不避同姓”之谜。因为在使用和借用汉姓时,几个苗姓共同一个汉姓,一个苗姓分成几个汉姓的情况都很普遍,汉姓相同但苗姓不同当然可以婚配,若苗姓相同则绝对不能通婚的。作者还对苗姓的历史由来、汉姓产生的基本途径和方式,进行了科学的分析和阐明。又如,关于苗族的传统医药,即俗称的“苗医”、“苗药”。目前,对苗族各种药物的药性及其配伍、祖传验方秘方,以及诊断和施治方法、疑难杂症的医治等,已有不少整理和介绍。但如何从理论方面进行探究,如何发掘和阐明其科学性及科学价值,还比较薄弱。《苗族文化史》设立专章,从医学的“理论学说”、“疾病诊断和分类”到“诊治原则和方法”、“苗药命名加工”、“苗药配方验方”等,对苗族的传统医药学进行阐述和介绍,比较系统和全面,并初步构成一种科学的体系。其中,如对花垣县苗医大师龙玉六的“破均衡”思想、“交环学说”,以及“无毒不生病”、“无乱不成疾”的“病因病机”学说;镇宁县老苗医彭发珍家传的“阴阳五行生克法”疾病诊断方法;湘西苗医运用“三位一体”事物生成原理作指导的苗药方剂的独特配制方法等,所作的探索和阐发,更增强了苗医苗药的科学性和理论色彩,都很有新意。
坚持唯物史观和实事求是的原则,对苗族各种文化事象和传统习俗,从客观实际和史实出发,进行历史的、辩证的记述和评价,是《苗族文化史》又一个突出的特点。例如,关于苗族文学,一方面充分反映和肯定苗族口头文学发展的成就,特别是世代流传下来的各种长篇“史诗”和“古歌”,实为中国各民族文学史中稀有的瑰宝和珍贵遗产;另一方面也阐明,由于苗族没有自己的民族文字,影响和阻碍了苗族文学,特别是本民族书面文学的发展。实际上,只是随着汉文学校教育的兴起,以及汉文化的逐步传播,直到元、明时代,苗族才开始产生自己的文人和书面文学。这一评述是完全实事求是的。又如,对国民党统治时期的苗族地区教育事业问题也作了较客观评价。抗日战争胜利后,国民党挑起内战,政治腐败,经济崩溃,因而苗族地区的学校纷纷关闭,教育事业凋蔽破落,一蹶不振。但在国民党统治的数十年间,也并非全部如此。20世纪30年代,在边远地区大力推行“边教”,拨出专款,设立“蒙藏学校”,创办各类特区师范和师资训练所、短期义校、特区小学和边区小学,对包括苗族在内的“边胞”子弟的入学和受教育实施优惠政策。国民党当局曾一度着力于民族地区教育事业的发展,并且收到一定的成效,以至新中国建立之初,各“特区”、“边区”学校所培养的苗族知识青年和苗族学生,成为苗族聚居地区各级干部的重要来源。这些史实在《苗族文化史》中得到了适当的记述和肯定。
《苗族文化史》确实是一部近年来少见的、有相当学术水平和阅读价值、资料价值的学术专著,很值得一读。
(作者罗庆康,1938年生,湖南省教育学院教授。地址:长沙市,邮编410008)
[责任编辑华祖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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