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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个大学生闯“江湖”

2000-11-04李万卿

青年文摘·上半月 2000年1期
关键词:江湖济南大学生

李万卿

1999年7月,8名大学生每人揣着一天的生活费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要靠合法手段进行为期10天的“生存体验”。于是有了饥饿、流浪、露宿、羞辱……

1999年7月10日,夏日的骄阳无情地炙烤着柏油马路,踯躅在繁华的济南市区,8名大学生还真有点不知所措。每人怀揣着一天的生活费在钢筋混凝土堆砌起来的高楼大厦间穿行,他们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和生存的艰难。

这8名天之骄子来自河南师范大学,是校团委从7000多名学子中遴选出的“适生者”,组成“飞鹰行动”小分队。他们到这座陌生城市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进行一次为期10天的“生存体验”,凭自己的本领找到合法工作而生存下去。

他们是体育系96级的李见营、化学系97级的吴宏伟、生物系98级的赵宗 和郑文华、外语系97级(日语)的朱英福、教育系97级的屈翰增、历史系97级的李彬、政治系98级的杨志锋。在10天的“生存体验”中,他们做过勤杂工、学徒工、搬运工、建筑工,饿过肚子、睡过马路、看过白眼、遭过冷遇,有跋涉的疲惫、痛苦的思索,也有失败的无奈、成功的喜悦。

进入陌生城市的第一天

7月10日这天,刚下火车,李彬就把目光盯向了高档宾馆。

玉泉森宾馆豪华气派,员工彬彬有礼,问事处和兑换处的小姐都能操一口流利的外语。李彬决定试试:“小姐,请问你们这里需要帮工吗?”“对不起,我们是大宾馆,人员配制有序,够了。”“小姐,我是山东师大的学生,现在生活遇到了困难,想为贵宾馆出把力,只供吃饭就可以了。”李彬撒了一个谎,没说明真实身份.因为此次活动有个纪律,不让暴露身份。对方说话很客气:“你是学生,我是员工,当不了家。”

转眼时针已指向下午6时,李彬又渴又饿,口袋里仅有的一天的生活费用又舍不得花,就又硬着头皮来到一家快餐店,问老板要不要帮工,只管饭,不要工钱。老板说:“吃饭可以,进去吃吧!”

李彬没有吃,他不想不劳而获。

饥肠辘辘的李彬顾不得体面,就蹭到这家餐厅的操作间干起杂活,忙了两个多小时,指望通过劳动挣顿饭吃。结果,老板只递给他两个鸡蛋大的小馒头,让他吃了走人。

与李彬相比,吴宏伟谋生的第一站被从头到脚浇了一桶冷水。他从广告上得知一家饭店要招服务员、勤杂工,于是按图索骥,前去应聘。小姐说人已经招满了,他就去找经理。经理瞪眼反复审视着他:“你是大学生吧?我们不要学生!”吴宏伟心里酸酸的,不知该如何回答。

杨志锋马不停蹄地跑了一个下午,双腿像灌满了铅,依然没有一个老板接纳他,他就想浪漫的故事,想“第一千零一次求爱”。一份餬口的工作就是他梦中的情人,只要不懈追求,面包会有的。

李见营是8名大学生的小队长,一开始,他把自己“定位”在大企业、大集团以及人才交流中心。接连碰壁之后,不得不“降格以求”,到劳动服务中心、小企业去谋生,但依然没有人理会他。为了“生存”,他再次“屈身”,只好在餐馆、工地、搬运站穿梭。

第一天的奔忙毫无结果。没谋到差事就意味着露宿街头和饿肚子,看着往来穿梭的人流和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李见营徘徊在城市的夹缝中,第一次有了“流浪”的感觉。难挨的夏夜该如何度过呀!招待所是不敢想的,露宿是惟一的选择,他想到了山东师范大学,在那里将就一夜该是安全的。他和同学吴宏伟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该校时,已是晚上10时许,两人顾不得“体面”,将随身携带的济南市区地图往图书馆前的空地上一铺便进入了梦乡。一觉醒来,已是凌晨5时,他和吴宏伟准备出外“谋生”时,路过宿舍楼,发现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正躺在宿舍楼外的一张破木床上呼呼大睡,走近一看是同学赵宗燊和杨志锋。4人相约吃过早餐后再分头去找工作,到山东师大门口,正好碰上郑文华。5个人在一家小饭馆吃过早饭付账时,老板大失所望,只有3.5元钱。他们无奈地打趣道:“五个男子汉,一顿三块半,馒头就开水,别有情一番。”

过后得知,到济南的第一个晚上,屈翰增、朱英福在一个小凉亭里蜷了一宿,李彬则倚着大树度过了漫漫长夜。

艰辛的“生存体验”

杨志锋是他们中第一个找到工作的大学生。到济南的第二天,在跑过几十家店铺之后,杨志锋终于在一家饭店找到了饭碗,但也同时有了一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感觉。

老板分配给他的工作是刷盘子、洗碗、扫地、拖地、擦桌子、择菜、打啤酒,除此而外,还有另外两项“使命”:辅导老板上小学四年级的孩子学习,哄两岁的儿子玩儿,集勤杂工、家教老师、保姆于一身。

对于这份只管吃饭不给工钱的工作,杨志锋异常珍惜,不敢有半点懈怠。每天,屁股不敢沾凳子,看着老板的脸色做事,有活儿抢着干,没事找事做,但老板的脸还是阴沉得能拧出水来。当孩子听不懂他的辅导内容时,老板的语言刻薄起来:“大学生咋的?连这么小的孩子都教不了?”老板两岁的孩子爱哭闹,一哭,老板就冲杨志锋吆喝:“连孩子都不会哄,还是大学生呢?”孩子哭闹好像也是杨志锋的过错。在这家饭店挨过短暂而漫长的6天后,他还是离开了。

在济南的最后两天,杨志锋没找到工作,只好流浪街头,白天游荡,晚上露宿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和繁华的市区,他心头时刻涌动着一种“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的感觉。第一天没吃一口饭,第二天掏3角钱买了一个烧饼,最难受的是渴,渴得鼻孔蹿火,喉咙冒烟。傍晚时分,他看到一个别人扔掉的纯净水瓶子,赶快捡起来,到一家单位灌了一瓶自来水。几口自来水下肚,他不禁感慨:“这济南的自来水怎么比纯净水还好喝?”

除杨志锋是第二天找到工作,6天后又“半途而废”外,其他同学均是第三天、第四天才谋到差事。万般无奈中,李见营、郑文华、吴宏伟终于碰到了一次当搬运工的机会,两大卡车铝型材料,每人只给10元钱的报酬。干还是不干?干,也许所得报酬还补充不了巨大的体能消耗;不干,眼下就没饭吃!他们反复权衡后,还是搬了起来。

朱英福和屈翰增在一家建筑工地打工,由于是重体力劳动,每天要干十几个小时,加之吃不饱饭,晚上又被蚊虫叮咬得睡不好觉,屈翰增第三天便没了干活的力气,被工头炒了鱿鱼。他半是自嘲半是无奈地说:“不给马儿吃草,还让马儿快跑。”“失业”的屈翰增由于囊中羞涩,在以后几天中,在吃饭的问题上也自然形成了一条规律:早上无劳动,吃一个小饼;中午奔波了半天,吃两个小饼;晚上身心疲惫,就狠一狠心,吃3个小饼。这样,一天只要1元多钱就能打发肚子。而留在工地上的朱英福在挺过几天后,老板最终还是磨磨蹭蹭不想给工钱,说什么:“干了几天活儿,错事没少做,还想要钱?”通过据理力争,工头拨拉着算盘珠子,将朱英福多日的劳动折合成1.8元钱一天,给18元钱打发了事。

李彬和赵宗燊的活儿找得相当艰难。在满街大排

档中找活时,连问7家都没人用工,到第8家时,老板娘让他们等一会儿,在“等一会儿”中,他们便忙开了,又是擦桌,又是扫地。老板看他们俩勤手勤脚,答应用他们了。忙乎一个多小时后,客人散去,老板却拿来一个小凉包子说:“我们这里没活儿了,你们再到其他地方看看吧。”接下来,不管到哪个摊位,老板一听说是“打短工”,都婉言相拒。

失望中,他们俩决定找带队老师,要点钱返回河南师大。就在那天下午,意外的惊喜使他们激动不已,“红辣椒”快餐店决定接收他们为侍应生,经理黄女士对两位大学生关怀备至,临走还送给每人一个笔记本和50元钱。

“厨师”和“外交官”

7月14日,是“飞鹰行动”小分队的8名大学生进入济南的第四天,李见营的工作还是八字缺一撇。此时。他身上只剩两元钱,早上和中午没敢买饭吃。下午,他双腿发软,倚在路边的大树旁稍事喘息时,才有时间总结教训:几天来的“生存体验”表明,任何单位都喜欢熟练工。为了生存,也是为了一种体验,他决定“变换”身份,以专业厨师人员的身份推销自己。

想至此,李见营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来到了“辽鲁川快餐店”,这家快餐店正要招聘厨务人员,但必须是技校毕业,又有实践经验。李见营一听要求,硬着头皮说自己在洛阳技校学过厨艺,曾在某饭店掌过案。老板娘一听小伙子还行,当晚便把他安排在操作间,大师傅看新来了一个小弟兄,就让他切切土豆丝,做帮厨,打下手。大师傅看着他切的土豆丝,大声训斥起来,原来嫌他刀法太差。师傅说:“甭切了,把小黄鱼给我拿来。”李见营不认识小黄鱼,就故意在冰柜里扒拉,师傅急了,直说他反应迟钝,手脚笨拙,伸手拿出小黄鱼对李见营吼道:“在你眼皮子底下都看不见?”李见营大喜,因为他一个小小的伎俩竟骗过了内行的师傅。

李见营能说会道,脑子活络,第二天就同大师傅打得火热。大师傅不训他了,他就开始“偷艺”,晚上背菜谱,白天看大师傅烹炸煎炒。不几天时间,像崂山豆腐、于炸里脊、坛子肉等菜他都能做得像模像样。等到“飞鹰行动”结束,李见营辞掉这份工作时,老板拍着他的肩膀道:“小伙子,再干半年,你会成为我们这里最优秀的厨师。”言辞之中流露出恋恋不舍之意。而已经知道李见营身份的大师傅却暗暗告诉他:“你早说是大学生,老板非炒掉你不可!”

无疑,李见营在这次“生存体验”中成功了。这种“成功”,也使他学到了在象牙塔中学不到的东西。

同李见营相比,吴宏伟则是利用了自己擅长普通话与演讲的绝对优势生存下来的。

初到济南,吴宏伟也是很落魄,当过一个多小时的搬运工,挣了10元钱;也给报社投过稿,但稿费未支付。将要山穷水尽时,碰巧在山东工业大学门口碰到了韩国留学生李修姃和殷珍儿。平素就喜欢交际的吴宏伟上前同两位异国学子攀谈起来,从中、韩两国的足球,到求学的艰辛,他们无话不谈。两位留学生看吴宏伟普通话流畅,谈锋甚健,非要拜他为师学中文不可。吴宏伟也毫不含糊,马上回复:“老师不敢当,都是同龄人,交个朋友可以。”

自此,3名不同国度的学子吃在一起,玩在一起,吴宏伟也落个吃喝不愁。

在济南,吴宏伟还同德国巴伐利亚亚洲办事处的王复刚(中文名,真实姓名不详)交上了朋友,他跟王复刚学习英语口语,还向王复刚详细介绍了河南和河南师大。结束这次“生存体验”时,队员们都戏称吴宏伟为“外交官”。

从李见营和吴宏伟两位大学生身上,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有一技之长和建立良好的社会关系,就容易生存,容易被社会接纳。”

“飞鹰行动”的反思

1999年7月30日,河南师大团委副书记杜灵来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他们这次活动的本意是检测大学生的生存本领和生活技能。面对众多的志愿报名者,团委慎重地召开了一次“动摇会”,中心议题就是向他们摆困难,对初选出的14名大学生,还要求他们每人向校团委提交一份个人预案,这样,最后才遴选出8名佼佼者。同时,校团委还给他们立了一条规矩,每天必须给带队老师打一个传呼,报声平安,但不能与老师见面,如果真坚持不下去,可直接向带队老师申请,发给返校路费。带队老师田小勇说,这8名大学生虽然都经历过饥饿、露宿、羞辱,但没有一个人半途而废。

虽然如此,这次“飞鹰行动”给人留下的思考依然非常悠长。

吴宏伟在总结中写道:“我认识到自己以前太天真了。原来只想找到与自己专业对口的工作,人家一试用,才发现自己的水平低得可怜;体力活不需要多少技术,但往往有民工竞争,而失利者总是我们,大家这才想到生活的不易。”

他还说:“大学生更应一专多能,如果只会一套一套的理论,一旦将来工作不对口,就只有出卖劳动力了。这次生存体验,作为习惯了鲜花和赞扬的大学生。我们真正发现了自己的不足,今后走出象牙塔后绝不会再有一步登天的幻想。”

靠智力优势在陌生的济南独立谋生成功的李见营则多了几分成熟。

他告诉记者,社会认同感和人与人的感情,都建立在你的本领之上,这种本领就是在有着丰富知识的同时拥有一项拿得起放得下的技能。他不否认良好的人际关系在谋生中所起的作用。他说:“我谎称自己是厨师,就能很快找到工作,拉近了与师傅的关系,居然能顺利偷艺,深得老板赞扬。”

李彬总结得更实在。他说,大学生也要放下架子,多一点社会实践,社会对你就多一分认同。

该校的一份总结报告公正地评价了这次活动。报告说:大学生是社会的一个特殊群体,他们总认为凭借知识足可以对付一切,并不清楚社会有多深奥。这次活动,使大学生们认识到了社会竞争的激烈性,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通过“热身”,至少可以“未雨绸缪”。刚到济南时,他们找工作一次次碰壁,做起事来笨手笨脚,不知所措,当老板问他们会做什么时,才突然意识到什么也不会……这些现象说明,不仅大学生需要重塑自我,而且我国现行的高校教育制度也不尽完善,缺乏技能培养,社会实践太少。

尤其值得我们深思的是,8名大学生中,除吴宏伟靠智力优势、李见营靠“一技之长”找到层次较高的“职位”外,其他大学生均从事简单的体力劳动勉强餬口。看来素质教育不是喊喊而已,更要真正地行动起来。

(陆彦摘自1999年8月18日《经济早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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