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与中国有点像

□特约记者 阮梦

越美关系的突破

就在中国进行“入世”前的最后冲刺时，越南也与美国在贸易上较着劲。２０００年７月１３日，双方在恢复外交关系５年后终于签订了双边贸易协定。克林顿当天表示，这项协议的签署有利于开放市场，增进双边贸易，标志着两国在实现关系正常化和解和医治战争创伤的进程中又迈出了历史性的一步。允许越南商品正常地进入美国市场，而美国货品也将能更加广泛地输入越南。对越南货品的关税将从４０％减至３％。协议的另一条是增加美国公司在越南本土的长线投资。当然这只是白宫的官方报道，根据同一天《纽约时报》和《洛杉矶时报》和其他美国传媒近期的报道，不难看出美国工商界和民间对双边协议持较为复杂的心态，大致归纳为：１、１９９５年越美恢复关系后，通商一直处于冷淡的状态，总共的贸易额只有１亿美元左右，美国在越南的投资排行为第９名。２、迄今为止，美国的跨国公司中只有ＣＡＲＦＩＬＬ，ＣＡＴＥＲＰＩＬＬＡＲ和ＮＩＫＥ３家公司进入了越南，说明美国公司尚有诸多的顾虑，其中之一是所谓的“官僚主义”妨碍了外资的迅速进入，例如戴姆勒－克莱斯勒汽车公司本来打算投资１．９亿美元设立总装工厂，后来却撤回了；１９９５

年后，商人们原本打算在越南投资８０亿美元，实际上只投资了２０亿美元。３、担心越南的成衣、鞋类会冲击美国的市场，引起美国工会的抵制；４、也有人认为这是让中国与越南放在同一条起跑线上进行竞争，而美国是实际的受惠者。５、对于越南迟迟没有设立股票市场表示忧虑，一个没有股票市场的国家，说变就变，又能变回到计划经济的老路上去。

（这个忧虑现在可以消除了，协议签订８天后越南成立了股票交易所。）

与中国相似

近代中国在前后两次鸦片战争里失败的同时，越南也沦为法国的殖民地，两国的仁人志士在反对帝国主义、封建主义、争取民族独立的斗争中感同身受。胡志明１９２５年在广州组织了“越南革命青年同志会”。２０年代他和周恩来在巴黎塞纳河畔建立起“同志加兄弟”的情谊，在越南抗法与抗美这两场战争中得到了名垂青史的体现。世界经济的全球化，又把两个同属社会主义的国家拴命运拴在了一起，中越两国在改革中除了各自取得不小的成就外，也面临着许多类似的问题。比方说，中国湛江和厦门海关出现集体贪污的惊天大案，而越南胡志明市的海关也曾突然停止办公达３个星期之久，根据美国《财富》杂志的说法，所有能够在单据上签字的海关官员统统被临时收审，因此无法正常工作。其他诸如向国外开放到什么程度，如何对付极左与极右势力的挑战，国营企业日子不好过，下岗的工人多多，吸毒贩毒，男盗女娼，聚赌设骗，以权谋私，豪取巧夺等等应有尽有。两国互为影子，这边有的，那边也少不了。了解越南革新开放的进程，实际上也是对中国改革开放的再认识。

革新前的阵痛

越南使用“革新开放”这个词，意义基本与中国的“改革开放”相同。但中国在粉碎“四人帮”之后的第３年（１９７９）就开始摸着石头过河。而越南在１９７５年南北统一之后，徘徊了１２年，直到１９８７年才步入革新开放的轨道。胡志明１９６９年逝世后，继承的总书记黎笋执行了向苏联一面倒的政策。１９７９年那阵子，中国的改革被苏联认为是离经叛道，而越南当时正追随苏联搞正统的社会主义计划经济，对外参加了苏联与东欧组织的经互会，对内强制习惯市场经济的南方也实行僵硬的计划经济，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推行国营化和集团化，轻视农业，优先推动重工业，导致粮食生产萎缩和经济活动停滞，再加上大规模地迫害在经济枢纽中起重要作用的南方华侨，引起了经济领域的大混乱，引发了大量船民的出逃，招致国际的责难。１９７８年因为进攻柬埔寨，进一步导致西方国家和国际金融机构对越南采取经济上的封杀。１９７９～１９８５年经济跌落到了谷底，粮食生产指标大多数年份无法完成，依靠进口才勉强维持人均每年３００公斤的最低供应标准。工业方面，１９８５年应达到的指标几乎全部落空，外汇储备从９０亿美元下降至１亿美元。对此，越共中央也采取了不少局部的经济改革来寻找出路，１９８６年６月，进行货币、工资和价格改革，宣布发行大面值纸币，取消生活必需品的低价凭票供应制度，实行新的工资制度。但是由于物资的严重匮乏，市场失控，１９８６年通货膨胀率高达７００％。

形势所逼下的革新开放

在上述的背景下，如果再不实行根本性的革新，作为一个执政党是无法向老百姓交代的。５０年代，越南与马来西亚、泰国的经济大致持平。８０年代，它们开始起飞，而越南却沦为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之一。１９９０年，越南人均国民收入只有２００美元左右，相当于尼泊尔和孟加拉的水平，是新加坡的１／５０。当然，这同越南长期打仗，处于战时经济状态有关，但最根本的原因是实行了苏联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模式。１９８７年１２月越共“六大”在河内召开。这是新老两代领导人大换班的会议，书记处的新人占６９．２％。前总书记长征在政治报告中也公开承认，越南经济困难的主要原因是“重大政策，主张方面的严重而长期的错误，是战略指导和组织实施方面的错误”。于是长征、黎德寿、范文同等元老退出政治局，应聘为顾问。以新任总书记阮文灵为首的新班子，大多数人在南方工作过，对市场经济既有理性的认识，也有感性的实践。“六大”以后，越南的政策重点开始转移到经济建设的指导思想上，提倡先“思维和理论革新”，作为经济革新的理论根据。重新调整了轻重缓急的次序，把生产粮食、消费品和出口商品放在最优先的位置，开始寻找吸收外资的途径，大量削减给国民经济造成沉重负担的军费开支。

务实政策成绩斐然

总的来说，越南的革新政策是比较平稳与务实的。首先改变了重工业绝对优先的苏联模式，从解决民以食为天和增加出口产品入手，下大力气扭转比例失调的状况，１９８７年以前，２／３的投资用于重工业和大型工程项目，对农业的投资很少。现在将中央财政的６０％和地方财政的８０％用于粮食和食品，消费品和出口商品的生产。越南农业人口占全国人口的８０％，但革新前的１９８７年只生产大米１７５０万吨，每年需要进口几十万吨大米来糊口养命。实行了土地承包制的农业生产后，１９８９年一跃为２０５０万吨，这一年国家取消了实行多年的大米配给制度，储备３０万吨，出口１４０万吨，成为仅次于泰国和美国的第三个大米出口国。１９９９年大米产量３８００万吨，出口４５０万吨，成为世界第二的稻米出口国。腰果和咖啡的产量均居世界的第三位，咖啡出口到５３个国家，光咖啡一项，每年获取的外汇超过４亿美元。除大米外，根据２０００年头６个月的统计，全国出口总金额为６４亿多美元，比１９９９年同期增加了２６．２％。另外，由于大量的海外越南人回国投资创业，不仅是带回来资本，也引入了先进的技术和概念，现在越南正刮起了一股·ＣＯＭ风，ＣＯＭ在越南话里是白米的意思，现在则增加了互联网的含义，尤其在软件的开发方面，越南已经和软件开发大国印度在涉及６０亿美元的领域中暗中较量。

向市场经济转制的一个重要标志是非国营经济成分的比例是否上升，截止１９９９年，越南非国营经济包括３３１２０家私营企业和责任有限公司，１３０００个生产集体或生产集团，１０万农户和１３００万生产户，占全国总产值（ＧＤＰ

）的４９．９％（国营经济下降到４０．２％，外资占０．８％）。进一步将国营企业股份化，（将准许外商购买已实行股份化企业的股份）。到１９９９年底，全国已有３７０家国营企业实行股份化，２０００～２００２年将有１４８９家企业实行股份化。

在人力资源上，越南的劳动力素质较高，现在越南已经普及１２年制的义务教育，１００多所高等院校，２５５所研究机构，很多人都能使用英语和汉语。由于越南工人的工资比较低，比方说，越南工人平均的月收入低于３５美元，相当于印尼或中国工人的一半，美国耐克（ＮＩＫＥ）鞋厂支付的月薪达到５３美元时，就能在越南找到素质更高的工人。

吸收外资是革新开放的政策是否奏效的另一个标志，目前越南已经同１６７个国家建立了外交关系，同１３０个国家和地区又经贸关系。１９８６～２０００年５月４次修改了乖侥贤夤投资法估垂睦外国投资，如自来水费，安装电话费，国际长途电话费，电费与越南国内同一价格。又将需要投资的项目与鼓励投资的项目分别给予不同的优惠条件。截止１９９９年底，已有６４个国家和地区在越南的３０００个项目进行了投资，总金额达４２４亿美元。在援助方面，世界银行，亚洲开发银行，巴黎俱乐部等国际组织及非政府组织的开发援助已达到１５１亿美元（５０亿已经到位）。在外资的大量涌入下，越南经济突飞猛进，自９０年代以来，平均增长率为９％；通货膨胀率也较低，１９９４年开始，外汇储备大幅度增加。但是，最近几年，经济开始衰退，甚至滑坡，其中一个原因是亚洲经济危机的影响，但由于越南的金融市场还没有开放，打击应该不会很大，增长缓慢的较深层原因尚在探讨之中，政府部门办事的繁文缛节，猖狂的贪污与腐败，改革步伐放缓和成本逐渐高昂有关。其中腐败是最致命的，例如某些合资兴建的高速公路收费站或宾馆，工作人员可以和顾客进行私下交易，把应缴公的钱袋入私人的腰包。１９９９年，外国直接投资数额比１９９８年少４２％，经济增长率降低至４％。这个问题，不仅苦恼着越南，也苦恼着包括中国在内的大多数发展中国家。正如西方的不少评论家认为，反腐败的斗争是一场远比越南战争更艰难，更长期的战争。

漫步在海防和胡志明市街头

１９５４年，奠边府大捷后，我漫步在刚解放的海防街头，法国人匆匆撤退，留下了不少法国的商品，铝质的自行车，一只手就能提起来；瓶子造型精致的巴黎香水，四周镶着一圈金色边缘的明信片，葡萄酒等等。没错，法兰西的上流社会里也许有着世界上最幽雅和高贵的礼仪，但是在当地居民眼中，他们对西方殖民主义者的仇恨是具体的，而不是抽象的。比方说，法国殖民者逛街走累了，可以命令越南人两手两脚撑在地上，变成一张流动的板凳让法国人坐在上面。２０００年７月，我又在越南由北往南走了一次。总的感觉是北方的高楼大厦不及南方的多，有点像２０年前的广东。一般工人的收入相当于人民币６００元，在外资企业可以拿到一两千元。在街上吃一碗面条，相当于人民币５元。马路上的摩托车极多，大多是外资或合资厂在当地生产的，商场里的标价为２０００美元，看来越南人民的实际消费能力还是相当强的。在河内的很多商店里，人民币是通用货币，在海防则需要兑换。位于南方的胡志明市是越南的上海，战前曾经有过东方明珠的称号，后来这个称号被香港取代了，现在每天接待来自中国大陆、泰国、台湾、香港、韩国、新加坡、美国和欧洲的游客不计其数，人均收入已经是上海人的一半。我遇见了几个参加过越战的美国老兵，攀谈之下，知道他们正在寻找２５年前的那一段历史，他们觉得这个城市变化得太快了，以至难以重温旧梦，他们还是喜欢住在开业已经１２０多年、当年由法国人建造的大陆旅馆，但是与周围的新建筑相比，这毕竟是一座越来越显得矮小与陈旧的房子，这座房子也许能够唤起一段遥远的历史，但更多地象征着越南人民兼容并蓄、尊重历史并刷新历史的抱负。□（编辑：郑作时）